第1076章

　　  在他睜眼的那一刻，前塵種種瞬間變得細微如塵，隨風消散。

　　  前塵的他只是一介仙門的弟子，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守護眼前蒼生的清平歲月。維護當前世間的正法長存，讓有緣大道的眾生重返仙途正軌，仙魂不滅。

　　  上一刻他還在妖界廢了老妖王的修為，毀了那位大妖盜取的天書及其修為，替那位救過他一命的妖王之女破了入魔的命數。

　　  孰料妖女恩將仇報，為了把他留在妖界從背後偷襲他。

　　  妄想的眾生很多，她是目前最瘋的一個。妖性狡詐兇殘，不講武德。他去妖界救她時已經受傷，連廢兩位大妖讓他的身體不堪重負，突遭偷襲險些命喪。

　　  那妖女救過他一命，之後他也救過她幾次。

　　  談不上扯平，至少兩不相欠。此番她有難，雖有派人告知他，救與不救是他自己的決定。他明知對方心性詭譎多變，仍遵循本心前往便料到會有此一報。

　　  恨倒不恨，可他不願死在異界。所幸同門齊力破開結界的屏障闖了過來，成功把他救回。

　　  剛回故土，他便支撐不住身殞靈散了。

　　  仿佛經歷了一場沉眠，妙音貫耳，萬般法門似潮水湧入靈台。周天大衍靈目開，得見大道，世間萬物的真相真形盡在心間。

　　  也終於明白，他生前為何執著於正法的存在，以及迫切地想要完善本土的仙道法則。

　　  因為他本是規則之神，神職天授，在誕生天地間的那一刻已註定是下一任三界主宰。此時此刻，等他成長，待他功德圓滿接任的天君已經在天宮裡等待。

　　  他神號雲瀾，神職尊號聖德。

　　  誕生時的名字乃師尊即天尊所取，已無仙神記得。他記得自誕生起的經歷，記得他曾是天界的聖德真君，記得之前為了襄助某位神仙打開羅天通道身殞。

　　  那位神仙是誰不重要，天族眾生的人口乃三界最少的。但若真要細數也不容易，等他繼任之後再說。

　　  眼下，他騎乘瑞獸，隨著接引天官們一同飛赴天門。

　　  沿途天音清渺，霞光架橋，有仙姬攜籃在前，細碎花瓣漫天輕揚。入了天門，從一重天到九重天，沿途層層雲端擠滿仙家躬身迎候：

　　  「奉迎真君歸來！」

　　  激動欣喜的呼聲如浪濤起伏，伴隨鸞歌鳳舞，異香彌散。聽著，看著，眼前所見的一幕幕他並非初見。因習以為常，往日總是目不斜視地直上九重雲霄。

　　  但今天不知怎的，突然莫名心有觸動，面無表情的他下意識地環視周遭的仙家一圈……諸天歡慶，並無異常。

　　  他：「……」

　　  無異常就好，歷劫歸來的通病，草木皆兵，等過一段時間適應了就好。摒棄零星的雜念碎片，逕自飛越九重雲霄的天門，眨眼來到天梯的上空。

　　  俯視天梯，一道孤獨的身影閃現腦海。

　　  那是前塵的他，著一襲天青長衣，在遙遙無盡的台階踽踽獨行。每每走到一半總要停下眺望天門的方向，仿佛在等什麼，又仿佛只是隨意駐足片刻。

　　  驀然間，一道白影邁入天門，昂首闊步地踏上台階……

　　  立於虛空的他眉頭輕蹙，為何又是白影？莫非那白影是真實存在的？他不禁放眼望去，諸天仙神的激動樣貌盡收眼底。喜著白衣的仙神不少，有男有女。

　　  卻都不是他認為的那道白影，他認為的白影是怎樣的，其實他也不曉得，畢竟沒見過。

　　  「真君？」身側一位接引天官見他停步不前，忍不住提醒，「天君與眾天官正在靈霄寶殿等您……」

　　  今天既是真君歸來的日子，亦是新君繼任之始，眾神正翹首以盼。尤其是天君，等這一天等了數萬年，特意選擇今日讓賢，生怕節外生枝退位榮休無望。

　　  「本座歸來，諸天仙家盡皆出迎？」復看一遍，依舊不見那似曾相識的白影。

　　  「回真君，諸天在位的神仙都來了。」接引天官稟道，大神都出來了，小神來不來無所謂。另外，不在位的、閉關的沒法出，「真君是要找下界相識的舊友？」

　　  新晉、或歷劫歸來的仙神的常態，總盼望能在天上重遇舊友，結伴仙途。

　　  「不是。」聖德真君淡然應道，「走吧。」

　　  虛浮之影，不值一提，更不值得惦記。天君與天宮眾仙神正在等他，正事要緊。

　　  別的，等他穩定下來再行細究。

　　  ……

　　  北海神宮，天籟之音傳到下界時，原本正傷心的丹桐仙子受到瑤池的召喚，恢復原形騰飛上天往九重獻舞迎接新君。

　　  丹鳥獻舞是一早預定好的，為此，她和鳥族裡的小姐妹排演了許久。

　　  無奈時機不湊巧，心儀之人突然殞亡，讓原本興高采烈的她傷心不已。可她是暗中戀慕不宜外道，只能強顏歡笑登九霄，還不能讓人看出端倪來。

　　  「東東，咱真的不去？」林舒憂心地看著無所事事，躺著背書的老鄉，「連丹桐都不敢不去，你跟新君乃是同門，不去更搶眼吧？聽聞靈山眾神都去了。」

　　  「丹桐是代表棲梧山，不得不去。」元昭毫不在意道，「靈山眾神又沒得罪天尊，去便去唄。」

　　  她是奉旨閉門自省，除非天尊法旨召喚，否則她哪兒都不去。但見林舒始終心情忐忑，在一旁踱來踱去坐臥不安，於是勸慰：

　　  「放心，我去不去真的不重要，他也沒你想像的那般注重排場要人人到位。他是天君，要操心的事多著呢。就比如東臨神君身殞異界、蒼珩造反等後續都要處理。

　　  哪有空搭理咱們這些小仙小神？未免抬舉你自個兒了。」

　　  「也對。」她的話讓林舒略略寬心，忐忑坐下給自己斟了一盞茶咕嚕灌下，爾後道，「再不濟，羅天娘娘到場也能應付一下。」

　　  「她就是我，我不去，她就更不去了。」元昭道。

　　  對於羅天娘娘而言，別人家有白事了，別人家散了，別人家登基了……那都是別人家的事，與她何干？羅天宮建在太虛星穹就是為了遠避天人間的往來。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依娘娘那冷清的性情，她連圍觀的興致都沒有。

　　  而這恰恰是龍元君的喜好。

　　  如若登基的不是三師兄而是旁人，她早就和林舒一同去搶占視野極佳的位置近觀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