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外間眾說紛紜,卻不知,宋府的老大人一醒來即刻驅車趕往宮裡,手執令牌但被擋在宮門外。
「陛下已然歇下,宋大人有事等朝會再來吧。」內官出來傳話。
說完就走了,絲毫不給宋大人開口的機會。
「……」
宋老是萬萬沒想到,明明長公主執著於為兒子迎娶名門貴女。她連宋府二房的孤女都不嫌棄,如今他心甘情願把嫡孫女送上門,她竟不要了,實在匪夷所思。
不知是侯府察覺端倪,還是尊嚴受損,憤而拒婚。若是後者,將來還有彌補的希望;若是前者,那就大事不妙了。
無奈聖上不想見他,宋老大人喟然長嘆,黯然折返。
……
同一個夜色下,春寒料峭,凍殺年少;杏枝嬌俏,艷溢香融。定遠侯府,西邊祠堂門側的廊廡之下蹲著一名少年,出神凝望在庭院空地練功的靈活身影。
「啊哧!」
夜色漸涼,害他不時打個噴嚏,卻捨不得離去。他正是府里的七公子,北月七郎。從阿娘口中得知嫡妹被母親罰跪祠堂,身為兄長當然要過來關心一番。
順便問問她犯啥事了?看把嫡母氣得,這還是府裡頭一回有人被罰跪祠堂。
誰知過來一瞧,嘿,嫡妹在這兒和在華桐院沒什麼兩樣。
不僅有吃有喝的,還有筆墨紙硯,連她院裡的兵器架都搬來了。累了困了,拎出大刀往空地一跳,揮得虎虎生風,殺氣騰騰。
「七哥,要不要練一會兒?」元昭的眼角餘光瞥見廊廡下的七哥,誠心誠意道,「你最近練武練得勤快,不如下來切磋切磋?」
「唔——」七郎一連搖頭,他手不硬,但嘴硬,「刀劍無眼,我怕傷著你。」
「哦。」
阿兄挺有風度的,元昭不再理他,繼續練自己的。不知是否錯覺,感覺手中大刀不似以往那般沉重。輕了,費力氣的動作亦能揮灑自如,練起來忒過癮。
可惜,無人陪練……
「郡主,」一道人影從院門疾步而至,見七公子也在,連忙拱一下手,「七公子也在。」
「洛雁?何事著急?」七郎訝異問。
「侯爺醒了,」洛雁說著,朝元昭拱手道,「郡主,夫人讓您過去。」
「什麼?!父親醒了?」七郎驚喜萬分,起身道,「郡主,那我先過去了……」
「好。」
元昭心花怒放,是那人的功勞嗎?倘若是,哼,宮裡那群庸醫!呼,手腕一轉,把刀尖對準洛雁猛然一戳,
「看招!」
洛雁眼急手快,雙手一合,夾住刀身連退幾步,驀然旋身飛起,雙手握住刀背牽制元昭的同時伸腿一踹。
來勢洶洶,元昭不得不鬆開一隻手擋住她的腳。
兩人你來我往,石地板時不時被刀尖颳得火星四濺,聽得牙都軟了。把圍觀的婢女們看得目瞪口呆,有的一臉欽羨。
羨慕洛雁的好身手,羨慕她有幸作為郡主的陪練。
連七公子都做不到的事,她一女子輕輕鬆鬆做到了。至於郡主,她是武侯之女,有大能耐不以為怪。
「郡主,好力氣!」陪完一個回合,洛雁感慨地抖幾下手。
元昭嘻嘻一笑,把刀往站在邊上的蓮裳一扔,「走,去北院。」飛快地跑出祠堂。而蓮裳將大刀穩穩接住,小心地擺回原位,然後一路緊追出去。
……
到了父親的北院,院裡不似白日那般熱鬧,僅見阿娘身邊的幾名婢女在伺候。
「醫官來看過了?」元昭問。
「來過了,開了藥讓季叔拿去煎。」洛雁一一道,「長公主和兩位夫人也已探望過……」
世子夫婦聞訊趕來,比七公子早到一步,未曾驚動三位姑娘。侯爺剛醒,需要休息,不宜太吵鬧。姜氏便讓大家先回去,等明兒再來請安。
故此,北院顯得有些冷清。
本來不想驚動元昭的,是侯爺讓夫人把她叫來。元昭聽罷,快步進入廳內,直往父親的內室。
內室寬敞,季叔和那名農夫跪侍一邊,母親坐在榻旁。寥寥幾盞燭台,燈光搖曳,蘊著一絲暖意。
「爹。」元昭看見父親正倚榻喝藥,不禁欣喜上前,「爹,您好些了嗎?」
「好多了,」定遠侯已醒來一陣,精神了許多,微笑道,「讓我昭兒擔心了。」
「嘻嘻,才沒有。」元昭嘻笑道,「我知道阿爹定會無恙。」
「祖宗告訴你的?」定遠侯調侃女兒。
他一醒來,便聽說女兒被姜氏罰跪祠堂了,不由好笑。能不好笑嗎?跪祠堂是父母經常罰他的唯一手段,沒想到女兒有樣學樣,竟也跪了祠堂。
「呃,應該是。」元昭鄭重其事地點頭。
她的話引起在場之人的哧笑聲,這潑皮孩子,姜氏伸指輕敲她的額頭兩下,「你爹有話跟你說,不許調皮,不許吵鬧,要乖乖聽著。」
「哦,孩兒曉得。」元昭保證道。
姜氏嗔她一眼,而後望著夫君,目露譴責:
「你呀,別太慣著她。出動親兵圍府,那是多大的陣仗。把外邊的人嚇得,在等著看咱們被抄家呢。」
哈哈,定遠侯無奈一笑,「好,夫人辛苦了。」
姜氏分別瞪了父女倆一眼,起身走出內室,一如往常那樣坐在廳堂,在珊瑚等人的伺候之下喝茶望風。
內室,等姜氏離開,那名農夫乖覺地過來,向元昭行稽首之禮:
「草民朱壽,見過郡主,郡主金安。」
「免禮,」元昭坐在父親的臥榻邊沿,語氣平淡,「你就是那老頭說的廚子?」
即便是在府里,她說話也是倍加小心,讓定遠侯甚是欣慰,季叔噙笑垂眸。
「正是。」
朱壽言畢,從懷裡掏出一塊木牌,雙手奉上。
季五起來接過,翻來覆去地複查一遍才拿給元昭看。那是一塊深褐色的木牌,散發淡淡的藥草香味兒。和那晚,她與何春等人在農戶屋裡聞到的味道一樣。
木牌上果然刻有一朵綻放的菊花,栩栩如生。
元昭把牌子仔細看了一遍,還給他時說:「我不喜歡這股味道,以後別用了。」
聞到這股味兒,她就想起何春、錦娘等人的面容,霎時心煩氣躁。
「是。」朱壽保留著鄉民的用語習慣,應著,雙手接過木牌,然後來到火盆跟前,把木牌扔了進去,「此牌乃草民用來表明身份,之後再無用處,需毀之。」
留著它,絕對是個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