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西淨洲，穹廬內，清靈氣息濃郁得像化不開的煙墨。仙霧繚繞間，廬內兩道相依偎的身影若隱若現，並逐漸清晰。
兩人衣衫整齊依偎著端坐，雲瀾率先清醒睜眸，眼裡流露一絲疑惑的同時，一手扶著懷中人的腰讓她靠得舒適些，一手輕撫她身後那頭順滑如瀑的青絲。
二十六天了，以她神元的承受力能夠足月。
可他不希望她的神經繃得太緊張，修煉的時段太緊湊，故提前幾天結束。在她醒來之前，他略略回憶了透過她看到的前塵。
大河氏？
如若無人提及，他根本想不起這個名字。如今看到她的始源點，愕然發現這名字他不僅聽過，甚至還見過，但結果不太好……
剛想到這裡，懷中人動了動。
他垂眸看著她推開自己，坐直了再眨兩下眼睛。如此的清絕靈動，實在很難與他當年見過的佝僂身影相提並論。
有這層因果關係，只怕這是師尊給他和她的一場考驗。
「唔？」元昭抬眸，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便問，「怎麼了？」
雲瀾不語，直接把額頭抵在她的額間，心中的想法直接向她表露無遺。
「啊？！」得知他的想法，元昭吃驚地離開他的額頭，「我是阿爹給你的懲罰？！」
「這只是猜測……」話音剛落，唇角被一撮柔軟啜了口，他幽深的瞳眸默默瞅她，「……」
「這對你來說是懲罰？」元昭繼續吃驚。
居然認為她是懲罰，之前他可是愉悅得很，剛完事就翻臉不認人了？
「我不……」是這意思，可話音未落，他的下巴又被輕啄了口，「……」
「這懲罰有效麼？這能讓你反省？」元昭一臉無辜地仰望近在咫尺的，面無表情瞅著自己的他，「阿淵，別不說話。」
聽到阿淵二字，面無表情的他神色依舊，僅眉梢挑了下。
明明她沒吃那百花軟糖，不知為何，他總能嗅到她身上散發出淡淡的百花清馨。無論從前或現在，他不喜吃糖，尤其是硬糖。若非要吃，他更想吃軟的。
「阿淵，你說話呀。」元昭眼裡露出一絲擔心。
見她終於冷靜下來了，雲瀾這才開口想要解釋：
「我……」
但覺眼前身影一晃，一抹溫潤印在自己薄涼的唇上。可這回她沒占到便宜，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扣住後腦勺摁向自己，並順勢一同躺平翻滾。
原本的一座青帳穹廬，早已化成海之央的一座宮殿。
原本殿外的水裡碧幽清湛，空無一物，眼下卻從碧海里鑽出一片片翠綠的大小圓葉。另有一株株瓣尖如丹珠染雪的白蓮冒出水面，競相怒放，清馨四溢……
嘖嘖，果然還是太年青，毫無定力，還長出這一大片的玉心神蓮。
玉心皎潔，堅貞不移。
瞧那至純至淨空空如也的西淨洲，一月未過都快變成一方桃花源了。聖境裡，對清微境的變化了如指掌的白髮老人微闔雙目，默默搖頭且面露一絲嫌棄。
那小子自以為多能耐，若非自己故作不知，就憑楚晏那點修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隱藏且封存記憶？
這三弟子從小就自負，若干年前，他特意攜少年雲遊太虛，來到一個人族文明初成的界域。
當時兩人在雲端俯視各個部落的戰爭，看到一名巫師在對一位垂垂老矣的人族首領施咒，要讓她生生世世受盡恐懼的折磨，不得善終。
自己一時不忍，同時認為萬物相生相剋。
這名巫師是個有大運道的，將來若成氣候定會禍害天族，禍害三界。而那人族的首領生前處處克著巫師，如若不死，將是那巫師未來最強大棘手的克星。
可惜，她只是個人族，有生老病死，眼瞅著就要壽終，還要生生世世受到那巫師的詛咒。
上蒼有好生之德，縱是天尊，亦不能干預世事太過。
所以，他在那巫師的咒術落成之後，一道消業天火斷了那巫師轉世生找到她的機緣。
「師尊常言萬物有道，生死覆滅自有道理，今何故出手沾那因果？」少年雲瀾見狀，不解蹙眉。
「生死有道，遇聖獲救亦為道。吾乃神明，焉無惻隱之心？」老人一邊教著徒弟，正欲將那人族首領的靈元放生。
「大仁不仁，大善不惠。」少年雲瀾認真道，「師尊您說過，大善無情，唯有不仁，方顯公正。」
三界十方，無量眾生，比這人族首領悲慘的大有人在。師尊為何只對她動了惻隱之心，卻對其餘眾生的慘狀視而不見？
「就算您眼下救了她又如何？她中了巫咒，累世不得善終。既有惻隱，您剛才為何不早點出手？」是猶豫不決嗎，可見尊長亦自知不對，「師尊，您老了。」
年歲大了，才見不得眾生之苦。
少年澄淨的瞳眸深深看了老人一眼，得出結論後面無表情地離開了。他尊師重道，該勸的勸了，既然無法干涉尊長的決定，只能眼不見為淨。
瞅著少年稚嫩堅定的背影，老人：
「……」
家有少年初長成，傲慢自大而不自知，慣會直言不諱外加鄙視尊長。甚好，他若一直都這樣的脾性，絕非蒼生之福。
目光收回，重新落在那道自帶功德光芒的靈元。
老人想了想，爾後緩聲道：
「大河氏，熬過百世巫咒，本尊許你一份仙途。」
當然，這是有條件的。熬過百世巫咒，還要應萬劫淬鍊神魂，開啟羅天通道。最後，順便替自己教訓教訓那三弟子，教會他何謂情。
讓神子有情，知行克制之道，便告圓滿。
責任不少，報酬是助她逆轉必死命格，許她自在仙途，不虧。言畢，讓她自帶天命進入往生。縱然不知這段因緣，她也會踏上命定的軌跡作出她的選擇。
而眼下的結局便是她的回應，各得其所。
……
一個月轉瞬即逝，離開西淨洲後，元昭重返北海神宮靜修兩年才出關。一出關便發現，林舒又帶著寶月在水月殿裡觀看人間繁華，還瓜子零食清飲俱全。
「修煉，修煉，別偷懶！」
自己勤勉，哪能看著旁人自在？元昭把二人轟了出去，自己個兒在裡邊看。把林舒氣個半死，不服氣地試探：
「東東，你咋不上天啊？」
已婚人士別居一方，感情很容易出問題的好伐~。
「感什麼情？我這是結侶，修煉用的。」不談情，元昭瞅著水月鏡里的影像。
她與三師兄約好了，每月同修一次。
要麼她上去，最好是他若無緊要的事便下來。因北海神宮的靈氣不比天上差，兩人相處的日子會多一些。比如休沐一天，他可以下界待夠一年。
另外，她的須彌芥子再次與西淨洲通了陣眼。
多吸納法源之力滋養神魂，如此一來，以後兩人雙修的時段能愈髮長久……
看回水月鏡，裡邊有一群人正在跋山涉水，突破重重困境試圖往上游攀爬。
這群人身著現代裝束，手拿一本滄凜仙君一時不慎落在人間的古書，竭力往上尋找神跡。他們的命運一目了然，肯定找不到神宮的位置。
值得一看的是那些人鍥而不捨的精神，和堅忍不拔的意志力。
仿佛看到了累世的自己，雖然人生困苦，仍不依不饒奮力邁進。人生不易，一切瞋念輪迴循環，生生不滅無斷絕。
欲斷煩惱，尋仙問道。
「仙人撫我頂，結髮求長生。」詩句千古頌，引人神思往。
欲問仙家何去尋，山巔神宮覓真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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