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兄長的死,元昭很傷心。可她要考慮的事情太多,無暇傷心。落在旁人的眼裡,她很平靜。
太平靜了!
她爹娘當年走的時候,至少落了淚;六哥走的時候,她沒反應;如今三哥也走了……
過分平靜讓旁人覺得她冷血,不在乎親情。
以致後人根據事態的發展推斷,北月禮之死是她破「非急不出」之局的計劃之一。因為他活著,她就出不去。可見在權謀的面前,親情什麼的皆為虛妄。
當然,那是後話,暫不贅述。
說回眼下,為了讓許氏的屍身順利返回京城,並隨北月禮入葬宗陵。元昭把那封信函拓印一份保存,將原件交予永昌帝。
唯有這樣,查案的官員才會懷疑許氏之死另有蹊蹺,二娘鳳氏才會允准許氏娘倆隨兒子下葬。
將許氏的屍身保全完好,元昭才能專注調查其死因。
紅葉看過許氏的信函,猜測她中了燕蜀的巫蠱。唯有巫蠱才能讓一個人喪失理智,功力大增。問題是,許氏習過武,雖然找人試探過,難保她隱藏實力。
所以作不得准,必須驗過屍身方能下定論。另外,巫蠱僅燕蜀才有,而許氏是齊國人。
到底是誰害了三哥夫婦,仍需再三查證。
官方有官方的查案步驟,由於朝廷從未公正對待過自己一家,元昭不大信任官方給的答案。因此,官方查官方的,她的人另有渠道秘密追查,尋覓真相。
許氏出了事,同為先帝所賜的另外兩名妾室接到元昭的示意,自請出府,以證清白。若國公府不應允,她們唯有一死,確保夫郎與孩兒們的安全。
國公爺力挽不住,只好進宮面聖告知此事。
永昌帝對國公府接二連三的禍事不勝其擾,恨不得早點抽身事外,當即應下。說她們已經是國公府的人,是死是活,是去是留悉聽尊便,與皇室再無干係。
兩名妾室拿著文書,於午夜離府,再無蹤影。她們的孩子留在國公府,養在嫡母的院裡。
她們離府之後,被元昭派人接到一處莊子,讓紅葉仔細探查身上是否有異常。可惜一無所獲,因為巫蠱要等發作的時候才看得出來,所以才叫巫蠱。
「天下誰能破這巫蠱?」元昭問紅葉。
「既名巫蠱,當然要求助巫師。」紅葉遺憾道,「可惜我不會。聽我師父提過,你們北蒼國師桑氏一族乃是通靈萬物的巫師,若他在,何愁解不了這巫蠱?」
也很可惜,北蒼亡後,桑氏一族便下落不明了。
元昭聽罷,不禁眉梢輕挑。
總之,從那以後,那兩名妾室沒了蹤影,不知去向。
……
永昌四年五月初,被追封鎮西侯的北月禮的靈柩返回京城。至於許氏,在晉西被官方以深入查究是否中毒或中蠱,將她的屍身火化,但依舊查不出異樣。
故而,回來的只有她娘倆的骨灰。
在京城的西門前,遵大長公主之命將之撒在馬道上任人踐踏,以泄她心頭之恨。
元昭早料到二娘的反應,提前把許氏娘倆的骨灰調了包,另覓藏骨之處。等將來查出真相,再讓娘倆的骨灰隨三哥入土為安。
這一切,國公府和二娘一無所知,也不必知,免起爭議。
兄姊們好商量,二娘固執,元昭不想因為此事與她起爭執。來日方長,總有一些事的意願與二娘相衝突。
譬如今天,在眾臣依次前來弔唁時,一對披麻戴孝的母子跪在國公府的門口哭泣,大庭廣眾之下聲稱是北月禮的外室和兒子。
此女子姓容,姿容端秀,溫柔嫻雅,看起來是個賢良淑德之人;她身邊的小男孩今年五歲,小臉圓圓的,仔細辨認,確有幾分鎮西侯幼時的小模樣。
女子還帶來一塊玉佩,那是大長公主鳳氏給鎮西侯的隨身之物。
悲慟欲絕的大長公主聞訊,陡然來了精神,慌忙出來確認了玉佩。再細細打量一番,最後摟著那小男孩失聲痛哭。
國公爺和兒子們上前相勸,鳳氏充耳不聞,仍摟著這位外來的孫兒痛泣不止。傷心欲絕的嚴氏被眼前這一幕深深刺痛了眼睛,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攥緊。
她能容忍先帝賜的妾室,甚至能欣然接受令夫君動心的任何一名女子。
但,他養了外室,孩子都這麼大了,竟對她這位結髮妻子一字不提。此舉形同欺騙,是對正室的極其不尊重,讓她備受打擊,一時間竟忘了傷心。
況且,今兒前來弔唁的官員不少,婆母此舉等於信了女子,認了孫兒。嚴氏若在此時提出質疑,必遭婆母厭憎,落下個容不得人且忤逆不孝的妒婦罵名。
在世人的眼裡,男人在外邊養外室實屬等閒。尤其像鎮西侯此等長期駐守在外的武將,身邊哪少得了女子的伺候?
紅袖添香的事,在列邦皆屬常見。
男人身死,外室帶著孩兒前來祭拜,更是理所應當。還能趁機讓孩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認祖歸宗。
雖然有玉佩,雖然小男孩的模樣與三弟幼時相仿,不代表他就是三弟的兒子!
這世上,長相肖似的人多的是,國公爺心頭存疑。無奈阿娘悲痛不已,摟著小男孩不肯撒手,又不能硬來。
若當場質疑,不知阿娘能否承受打擊。
諸多顧慮之下,他打算先把人帶進府安頓好。等三弟的喪事辦完了,再慎重處理這對母子。
他正要命人把母子帶進去,一道身影從旁經過,逕自來到大長公主的身後,溫聲勸慰:
「二娘,您累了,先回室內歇息片刻。」
言畢,伸手在二娘的後頸一掐,悄然把她弄昏迷。然後將之輕輕擱在洛雁的懷中,道:
「二娘傷心過度,不宜激動,送回翠微院好生安撫看護,勿出岔子。」
洛雁聞言知意,這是讓她派人守著鳳氏,未經允許不許她出來。領會上級的意思,她果斷抱起大長公主應了諾,快步離開外院。
與此同時,東堂、金水各捧著一張高腳椅子和高腳案幾齣來擺好。
嘖,國公府的物件總是令人耳目一新,旁觀者紛紛在心裡吐槽。一邊在心裡記住樣式,等回去自己也做來試試。
元昭安然坐下,無視旁人好奇打量她身下這把座椅的目光,左手肘輕擱在案幾邊沿,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對稍微被自己嚇到,不自覺地緊緊相依偎的母子。
「你說你是鎮西侯的外室,除了玉佩,還有何證明?」
自打她出來,全場皆靜,連抽泣聲都被嚇沒了。
眾所周知,想進國公府並非難事,只要有人壓得住東平巷。無奈,能壓制她的人在緊要關頭暈倒了,此時此刻,連皇帝都不想逆她的意。
這對母子能否進門,就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