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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命沒有為這個問題準備答案。
然後呢?
「為、為什麼……」他只能反問對方最初的動機。
「你不需要知道。」客人答道。
「我不……」知命的聲音在顫抖,「可我、我不會再讓你……」
「我是如何敗露的?」客人問道。
知命只是搖頭,「不能說你敗露,只能說除了你,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完成這個計劃。你本來打算將所有罪名都嫁禍於商佐頭上,只要她一死,事情就能結束,不過……」他別過身去,取出那個跟商佐一模一樣的酒杯,「商佐並非服毒自盡。當時陪她飲酒的人,是你——是你毒死她的。」
他聽到對方起身。
他聽到對方取下自己掛在牆上的劍。
等一下!
知命瞪大眼睛。
不會吧。
並沒有做錯任何事的自己,難道會成為最後一個犧牲者?也許來到這一步,自己也並非無過,可那過失又是什麼?難道是信任嗎?還是無法割捨的感情?沒辦法鐵下心來揭露真相的人,最終也會因懦弱而毀滅嗎?
高知命望著面前的酒杯——裡頭也許還殘餘著用於殺害商佐的毒酒。
東逢三眼蛟,西遇獨目高……
他竟笑了出來。
如果我不在了,你會覺得孤單嗎?
他問著那個不在場的聽眾。
認識你十六年,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分別。我還以為我們可以一直、一直……
一滴又一滴清淚從他黯淡無光的左眼中滑落。
果然來到生命的盡頭,最不捨得的人還是你。十六年來有你這位知心友陪伴,我死而無憾。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就當是我留給你的一個不用還的人情吧……
他沉默,唯剩淚如泉湧。
不捨得啊,他誰都不捨得……即使是將自己逼到這一步的人,他也沒法去痛恨。原來不曉得恨為何物的自己,竟會走向這樣的結局。
我該怎麼辦?如果死的人不是我,就會是別人。可我希望別人死嗎?不。所以……
這真不像是那個自恃清高的高知命會有的想法。
但他真有別的選擇嗎?他可以活下來,用真相將情同手足的人逼向絕路,可他並不希望如此。如果去到了那一步,自己恐怕也會生不如死。與其那樣,不如替人說句好話——如果紀莫邀明白自己的用心,便是真兇的造化;如果紀莫邀不領情,自己也沒命ᴊsɢ阻止,不算是有負於人。無論結果如何,他也不能緘默了事,否則只覺有愧於師門。「唉……」他嘆了出聲。
高知命原來是個這麼懦弱的人。明明自己就能披露真相,此刻竟打算把出風頭的機會讓給紀莫邀。
他忽然轉過身來。
他改變主意了。
無論再怎麼眷戀過去,殘酷的結局還是要親自面對的。就算痛不欲生,也不能輕易言死——紀莫邀一定會笑話自己曾經有過這荒謬的想法,他才不會給對方這個把柄!
高知命起身去開門。
他決定了,就算雙手變得骯髒,也要親自去撕破眼前人醜陋的面具。
可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失去這個機會了。
劍鋒穿過他的胸膛。
他所鍾愛的銀刃穿過心臟,化作血紅的鋒芒。
他回視跟前這熟悉的面容,滿目悲惜。
自信天資聰明的高知命,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會死在這個人手上。
直到最後一刻,他還在想著如何去保護這個人——這個如親人一般的魔鬼。
劍刃抽出,高知命捂著傷口倒在地上。
他嗅到血的味道。
原來神機妙算的高知命,早就遲了一步。原來無論自己怎麼決定、願意與否,生命的盡頭都已被別人計量好了。
如果這個時候,能夠……
「獨目高!」
他隱約在耳邊聽到一個聲音。
「知命!」
啊,這稱呼真讓人感到親切。
「知命!高知命!」
正如當年你在那艘狼狽的小舟里呼喚不省人事的我。
「知命!」
他被紀莫邀抱在懷裡。
「你、你這是……」
他已經看不清對方的容顏了。算罷,本來一隻眼睛也算不上看得真切。
「知命,跟我說話……」
有什麼可以說的呢?三眼魔蛟啊,抱歉給你起了這個外號,希望你沒介意……不對,不是要說這個。要不,告訴他真相好了?不,那不夠時間,我活不到說完的一刻。但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明白一切……我了解你,你甚至不需要我的提示。你和嫏嬛,最終一定可以明白我沒來得及說出口的一切。請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在我之後,世上怕再難有人能像她一樣了解你,也許反過來也是一樣吧?我留意到你們看彼此的眼神。想起來,我還真的沒跟你聊過這種事。啊,扯遠了,我、我到底該跟你說什麼呢……紀莫邀,我餘下的氣力已不多,能和你說的也許只有幾個字,但如果真有什麼話非要在這個關頭跟你說明白,我想會是這一句——
「放……」高知命用最後的氣力,扯住紀莫邀的領口,用顫抖的聲音說道,「過……」
「知命,別……」紀莫邀拼命地搖頭,「高知命,你給我——」
高知命瞪大左眼,緊盯著紀莫邀的臉。能在生命最後一刻望著自己童年摯友的面孔,他竟不合時宜地覺得有一點……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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