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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臥溪附和道:「等你們也下山了,我自會放你徒兒。」
祝臨雕恨恨道:「你、你們實在欺人太甚!」
趙之寅已經面朝山下,隨時準備離開了,可還是問道:「我們要找的人,並不在山上吧?」
呂尚休冷笑,「他要是在,哪裡還有這等好待遇?」
趙之寅抬頭瞪了他一眼,又問:「你說我們有舊帳……敢問所指何事?」
呂尚休對這個問題嗤之以鼻,「那你不如先告訴我,當年為什麼沒有找到心月狐的屍首就離開了?」
趙之寅默然瞠目,眼珠仿佛一點點地陷入眼眶內,眉間擠壓著無法言喻的驚訝與恐懼——他應料到當年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但也許沒有想到竟已暴露得如此徹底。
二人越牆而去。
龍臥溪一臉惋惜地走到被劈成兩半的棋盤前,「真是的,也不幫我們收拾一下再走,現在的人都不懂尊老了嗎?」
背後,洪機敏獨力將木樁推出山門,呂尚休則慢條斯理地將繆泰愚腳上的繩索解開,還不忘叮囑道:「能跑就行了,身上的就留給師弟們替你鬆開吧。我們畢竟年紀大了,萬一被你殺個回馬槍,可就吃不消了啊。」
龍臥溪差點沒笑出聲。
他其實很想告訴繆泰愚,自己終於遇到一個能感同身受的夥伴了。
當年二十出頭的自己,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賊。仗著一身過硬的輕功,自以為上天入地無人能敵。每到一個地方,都要高調地偷走一件寶物——後來呂尚休跟他解釋,這只是他在彌補沒能從家人那裡得到的關愛而已。
結果有一天,他就栽了。
初時,他還以為自己遇到ᴊsɢ一位金剛力士,帶著靈猴下凡捉妖來了。
後來他發現,別說是金剛力士了,自己連那隻猴都打不過。
初出茅廬的龍臥溪哪裡受過這等奇恥大辱?只覺得好不容易找到的生存之道又被死死堵上,一時鑽起了牛角尖,數日水米不進。洪機敏與呂尚休也不管他,就把他綁在一邊,在一間看到兩男綁一男卻不知為何沒有報官的客店裡過了幾日。
他後來實在餓得不行了,終於放下尊嚴,氣若遊絲地請求鬆綁,爬到食案前,拿起筷子就夾。
「喲,還是個扭擰的公子哥呢。」呂尚休笑道。
「你、你怎麼知道……」
洪機敏大笑不止,「小郎君,你的筷子都沒對齊,就急著要吃了?現在可沒侍從替你準備食具。」
每次想起這件事,龍臥溪就恨不得一頭撞牆上。
往日聽溫枸櫞埋怨少年時難堪的經歷,自己總會嚇唬她說:「你糾結三五年前的事情算什麼?我到現在還為四十年前的荒唐事夜不能寐呢!」
溫枸櫞聽罷,會立刻裝出很害怕的樣子,然後又開始追問他二十歲時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龍臥溪每次都如實作答,然後獲得一句「好希望在那時就認識你」的感嘆。
他知道溫枸櫞是真心遺憾未能跟自己出生於同一個時代,但他更想告訴對方,當年的龍臥溪根本不配——不配認識她。
「如果你認識了二十歲的我,就不想認識六十歲時的我了。這事……只有反過來才可行。」
畢竟,現在的我才是最好的自己。
龍臥溪猛一抬頭,見聲殺天王落在了自己肩上。
他居然盯著一個棋盤的殘骸,兀自陷入了如此矯情的回憶。
回頭,見繆泰愚已經沒了蹤影,而二位兄長也開始向自己走來。
「第一關算是順利闖過去了。」洪機敏轉了轉胳膊,「這繆泰愚還是有些斤兩,只怕明早起來會筋骨痛……還是老了啊,沒辦法。」
龍臥溪瞪了他一眼,「大哥這算什麼話?尋常人誰能單手拎起一個大漢?」
呂尚休開始撿起地上的黑白棋子,「大哥,回頭你讓阿晟從素裝山給我搬個新的棋盤來。你們找的工匠比我們這邊的要好,尤其是這些邊角位,雕工精細,又不扎手。」
龍臥溪聽著二位兄長說起老年人的家常,兩眼又望向山下,「你說他們會不會有後招呢?」
聲殺天王應道:「願為耳目。」
「那太好了。」龍臥溪放鳥兒下山去,回過身來,見呂尚休已分好棋子,正坐在地上發呆。「怎麼了,二哥?」
呂尚休神色恍惚,有如半醉,道:「想我家的孩子們了。」
「我以為……」洪機敏也坐了下來,「如果僅憑我們三兄弟就能退拒百人,他們若決定留下來,哪怕將同生會一網打盡,也不會太難。」
「可不止是同生會,還有登河山,難免一番惡鬥。他們是不忍心看家園受到哪怕半點損毀……」呂尚休說著就低下頭來,一手摸著空酒葫蘆,「我知道孩子們心中有數,無畏無懼。可越是清楚他們的想法,就越是覺得自己蹉跎了二十年光陰。這事本應由我們這代人了結,如今卻要讓無辜的孩子們以血肉相拼……我愧疚啊!」
弟子們出發前夜,呂尚休就著半壺酒,問自己的大徒弟:「在出生之地殺死親生父親,會不會覺得很匪夷所思?」
溫嫏嬛挨在紀莫邀肩上,亦朝他投以好奇的目光。
紀莫邀緊緊握著嫏嬛的手,想了一陣,答道:「也說不上匪夷所思……畢竟我對初生之日也沒有記憶。鹿獅樓所有的寓意,都需要我用意念強行賦予。因此那裡的一草一木,不會給我帶來太多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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