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嫏嬛探了個頭進去,道:「也許是個山水間無憂無慮的隱士,自然夜不閉戶。」
「那也算他的時運低了,如今被兩個陌生人破門而入。」
既然門自己開了,眼下又沒有更好的去處,兩個人便徑直走了進屋,可一路叫喚也沒有人應。
屋裡一塵不染,還瀰漫著一股清淡的竹香。眼光所及之處,既像是片刻前才悉心打掃過,又像是久久未有生人驚擾,如此一種恍惚在塵俗內外的奇妙觀感。
因為是從後門探入,最先見到的便是臥房等更為私密的空間。而奇怪的是,這草廬除了前後門外,內中無一室閉門——只要從廊上經過,就能輕鬆一覽眾室乾坤。
嫏嬛停在一間似是少女閨房的臥室前。窗邊擺著一條米黃色的長裙,梳妝檯上還陳列著零星髮飾。
紀莫邀見她停著不動,就問:「看到什麼了?」
「那條裙子。」嫏嬛越看越覺得奇怪,「你不覺得,和平時見到的裙子有些不同嗎?」
紀莫邀遠遠端詳了一陣,道:「嗯,這個款式似乎沒見人穿過。」
「和如今時興的衣裙完全不一樣,反倒是像石刻和古畫裡的人。如果妙齡少女這樣穿著,一定會嫌老氣……」
紀莫邀帶著這個問題繼續往前走,來到了似乎是主人的臥室前,見牆上掛著一幅畫。畫中只有一條簡筆而成的長蛇,並無他物。但當他讀到落款時,卻心頭一驚——「焉知,你過來一下。」
嫏嬛趕來,照著上面的字念了出聲:「居士作於雨夜,未有落款,易知在此補全。居士、易知、剛才那條米黃色的裙子……」她如夢方醒地望向紀莫邀。
「焉知,這裡是周易知的故居……」
四目相對,確認都是讀過《風花雜記》的人,對書中故事也耳熟能詳。
當日促成溫枸櫞與龍臥溪相識的那本奇書,在世間有多個流傳的版本,卻沒有一版能夠解釋所有的來龍去脈。加上好事者的編排杜撰,故事也早失去了本來面目,而變成了三分真七分假的奇情俠傳。但無論哪個版本,其中三人的結局都是一樣的:相傳竹葉青居士是蛇精化身,為救周氏兄妹墜崖而死,周易知也落得雙目失明。此後兄妹二人雖得以平安團聚,但也很快沒了音訊。世人傳說,他們是升仙去了。
「這裡的居士,一定是指竹葉青居士——她果然沒有死,而是與周易知、周殷月兄妹隱居在此。這和傳聞的完全不同。但周殷月喜著黃衣,倒是不錯。」
紀莫邀笑道:「世人糾結多年的謎團,竟在今日被我們無心插柳,找到答案。」
「等我們出去之後,可以炫耀一輩子了。」
兩人繼續步行到前廳,順手將並未上鎖的前門推開。而從前門一回身,就見大廳的竹屏風上寫著一首詩:有緣客眼前,無心者不見。此間早冇人,吹灰可度年。
紀莫邀釋然一笑,「度年倒是不必,度幾日便可。」
嫏嬛也打趣道:「終於不用擔心犯下私闖民宅之罪了……」
她甚至想問,詩中的「有緣客」是指與竹居有緣,還是指同行者彼此間有緣。但三思過後,又覺得這個問題太過刻意,便沒有吱聲。
「你快休息一下,我去附近找找有沒有鮮果野菜之類——」
可他話沒說完,就被嫏嬛一手揪住,「你留在屋裡別出來,容讓我先在溪里洗洗身子……」
紀莫邀心領神會,「對,你先去。我就在屋裡……看看都有些什麼。」
嫏嬛見他支吾,有些想笑,「怎麼,想看麼?」
紀莫邀斜眼瞄了她一下,道:「我想不想看是一回事,你想不想給我看又是另一回事。」
嫏嬛捂嘴笑笑,「會有機會的,這次就先不要了,乖乖在屋裡待著吧。」說完,她迫不及待跑到溪邊,脫下衣服,沒進了溪水裡。
太陽從頭頂上照下來,山溪清澈見底。
這一洗,不僅洗走了嫏嬛身上的污垢,也洗走了壓在她心頭的霧霾。終於,在不知過了多久之後,可以暫時忘記自己背負的所有秘密、仇恨、算計與悲傷。看著腿間的血污被潺潺溪水沖走,近乎被惡意麻木的心臟迎來了一次久違的舒展。她已經多久沒有體會過如此原始的暢快了?有誰知道,一次再尋常不過的洗濯,竟會令她如獲新生。
也許是空氣里的竹香使然吧。
她哭了。
她居然還活著,活得彷如混沌之初的子民,如此坦坦蕩蕩、一絲不掛。不怕天雷擊,無懼走獸襲。天地本一體,何處用心機?
洗淨身子後,她繞到後門,喚道:「我進來換衣服,你快迴避一下。」
紀莫邀在裡面應道:「那我坐到前門外去,你進來吧。」
嫏嬛進屋換了一身深色襦裙,披上竹葉色的紗衣,垂著一頭濕漉漉的長髮推開前門。
紀莫邀坐在門外,身邊放著一套完整的茶具,壺嘴正冒著煙。
「就算灰頭土臉也不忘品茗,真不愧是你。」
紀莫邀笑道:「只是一壺開水而已。我隨身帶的薄荷葉早泡壞了。」他抬頭,見到神采一新的嫏嬛,有那麼一瞬間完全愣住了,但馬上又問:「你眼睛怎麼紅了?」
「泡水裡久了,自然會紅。」嫏嬛擦擦眼角,隨即坐下跟他一起喝熱水,「你不去洗洗?」
紀莫邀問:「那二娘子要不要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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