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父親聽見了聲音,很快下樓來,打開門後跟外頭焦急的人說了些什麼,他猶豫了一下,回來跟楊瑞月說:「月兒,你在家裡唱歌,唱完一首就喊一次爸爸,可以嗎?」
「可以呀,月兒只會三首歌,唱完的話,就從第一首開始重新唱。」楊瑞月小聲地答應了父親。
然後父親提起牆角的燈籠,帶上一個小小的、沒有臉的紙人就出門去了,楊瑞月跟他說的一樣,從他踏出家門開始,一直唱歌,唱完一首就喊一聲爸爸。
到了中午,父親回來了,帶回來一個滿面青紫的男孩兒,後面還有兩個哭著的大人。
父親抱著男孩兒到楊瑞月前面,讓她叫一下男孩兒的名字:馬全寶。
楊瑞月點點頭,叫了三聲,到第三聲的時候,男孩兒猛地喘了口氣,眼睛忽地一下睜開,卻全是眼白,旁邊的兩個大人看著立馬嚇得癱倒在地,只有父親眼疾手快地捂上男孩兒的眼睛,讓楊瑞月再喊三次小寶。
「小寶,小寶,小寶,快快回家。」楊瑞月這次喊完,父親懷裡的男孩兒哇的一聲哭出來,等父親移開手,男孩兒的眼睛恢復了正常,臉上的青紫漸漸消失。
父親鬆了口氣,將男孩兒還給那兩個大人,說:「魂叫回來了,三年之內,晚上他都不要出門,難熬是難熬點,但這個年紀的小孩兒魂輕,容易被帶走,這次是月兒在才喊他回來,沒有下一次了。」
兩個大人感恩戴德地給了父親一些錢,不過父親沒收,讓他們趕緊帶小孩兒回去睡一覺定定神,再次交代晚上別出門。
——
楊瑞月喝了口搪瓷缸里的熱水,對柳招娣說:「我就是這麼認識馬主任的,他中元節自己走鬼門關里去了,後來我父親幫他們家把他找回來,慢慢走動就多了點,你不要擔心,我也會幫忙把你們的兒子帶回來的。」
從楊瑞月說到自己是個紙娃娃開始,柳招娣就感覺自己站不起來了,她腿一直發軟。
她年紀也不小了,在不能辦祭祀前,她也曾見過那些在葬禮上被塗得花花綠綠的紙人,在小時候,唱一整晚的喪戲跟擺滿了靈堂的紙人就是她的童年噩夢,睡著了都會被嚇哭。
小時候怕紙人真的活過來,都一把年紀了,沒想到真的能聽見紙人跟她說「不要擔心」,沒暈過去是她還記掛著出門在外的丈夫跟兒子。
柳招娣半晌找不回自己的聲音,她發了發狠,咬破舌尖,聲音發顫:「那、那個……月兒姐,你、你是紙人?」
「是哦,紙紮的人,會癟掉。」楊瑞月說著,抬起手,捏扁了自己的手指給柳招娣看。
看著蒼白纖長的手指,在楊瑞月另外一隻手捏上去後,發出了紙張被捏扁的聲音,隨後她的手指出現了摺痕,明明其他地方還跟人一樣,手指那個地方就跟輕飄飄的紙似的。
柳招娣嚇得也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指,疼痛讓她無法暈過去。
捏完手指,楊瑞月發現柳招娣的臉色更蒼白了,她沉默一會兒,把手恢復成原樣,說:「招娣,你不要害怕,比起我,不是那些會殺人的人更可怕嗎?」
說這話的時候,楊瑞月歪了歪頭,修剪平整的頭髮跟著擺動,看起來沒那麼像一個呆滯的紙人了。
柳招娣張了張口,很長地嘆息一聲:「哎……老馬,是不是跟你說了鎮子上的事?所以你出現,是為了帶他們走嗎?」
楊瑞月不明白柳招娣在說什麼,便搖搖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回來是因為,我在馬主任十三歲的時候就離開了鎮子,最近想念父親了,所以回來住一陣,不過我不會變老,大概等馬主任和你去世後,我又必須要離開這裡了吧。」
有一次提到了父親這個字眼,柳招娣總算在慌張驚恐下想起了每年偷偷祭拜馬家先祖時,馬全寶順帶去祭拜的一個墓碑,那個墓碑上刻的是「摯友楊師傅之墓」,旁邊還有那位楊師傅妻子女兒的墓穴。
以前柳招娣問馬全寶那是誰,馬全寶就解釋說是父親一個挺好的朋友,自己應該喊叔叔,那家人都死全了,其實妻子女兒都是衣冠冢,他們也不知道楊師傅的妻子女兒葬在哪裡,但楊師傅死了,肯定沒人祭拜他們,就乾脆多立了衣冠冢,算是給他們家一個安身之所。
一家三口,都不知道名字,刻在墓碑上的只是旁人對他們的稱呼。
柳招娣拍拍胸口:「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我聽老馬說過,爸爸以前是有個叫楊師傅的朋友,墓穴在山上,旁邊還有他妻子女兒的墳墓,你既然還活著,那、那應該把墓穴推掉才好……」
話說得有些語無倫次,畢竟紙人能說話吃東西實在太令人震撼了,柳招娣要不是有馬全寶的交代撐著,她根本不敢同楊瑞月在一個屋子裡待著。
楊瑞月繼續跟柳招娣解釋:「我是父親的二女兒,不是那個墓穴里的姐姐,姐姐死掉後父親太傷心了,所以做了我出來,我們有一樣的名字,一樣的長相,一樣的身高,她死在十五歲,所以我也不會再長大。」
柳招娣愣住了,當父母的人,看不得這樣的事,孩子死去,父親得多難過,才必須去靠製作一個假的女兒來支撐自己活下去呢?
可是,最後父親還是死了,又只留下這個懵懵懂懂的紙娃娃,她說想念父親回來,離開的日子裡,她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