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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山河表里圖里並沒有梅花,一針一線繡出的皆是恣意快活的綠野青山,連半點緋紅的色彩都沒看到,何談梅花?
梅花。
只有蘇迪雅身上有梅。
畫中梅藏匿。
清黎恍然大悟,完全展開山河表里圖,放在蘇迪雅的紅斑之上。她身上的梅花與這繡圖融合一紙,點點紅梅印在這綠野之中與這山川相連,斷斷續續,巧妙融合。
竟悄然化為了一副字字殷紅的血書,筆鋒凌厲,每句苛責,都在質問著那個天下獨尊的帝王。
上寫:
南境大遂,只需久防,敵軍便不攻自破。
原以陛下大喜,臣霍連徵不懈於內,攻防在此。
曾多次上書兵甲不足,糧草不足,可陛下屢屢無回信。
苦等唯獨密旨一封,交於臣。
陛下命臣誘敵進觀山,並令率林元正與臣合力圍剿,便可化解這難題。臣不宜異同,謹遵陛下之命,南定觀山,庶竭駑鈍、攘除奸惡,浴血至最後一刻才騙局。
或許臣早已知道,只是不知臣拼死效忠的帝王早已不是彼時進盡忠言的陛下。
清黎雙眼呆滯,腦中一片空白,曾想過觀山的主謀可以是任何人,卻未想到是慶帝。
絕對不可以慶帝。
她雙眼微微纏著,離著桌案三兩步的距離也被嚇地渾身搖搖顫顫,勉強虛扶著桌案坐了下來,一壺接一壺地灌著自己。蘇迪雅看見清黎六神無主的樣子,急切地前去關心,可無論再怎麼喚她,也再無反應。
清黎莫名地恐慌,她終於知道那蕭璟雲命簿上的最後一頁,為何被定為謀逆..為何他會走入枉死的結局...為何慶帝這麼反對蕭璟雲徹查觀山案...
她太清楚蕭璟雲是非分明的性子,若他知道了此事,定會沖向殿內,讓一切罪惡皆昭,他會挑釁慶帝最引以為耀的皇權和權威,他會在百官面前揭露慶帝謀害權臣的嘴臉,他不會顧念自己的性命也要讓慶帝承認罪行。
為什麼主謀一定要是慶帝...
蕭璟雲真的會死...是毫無生機的死棋..
清黎捏緊了山河表里圖,面色鐵青。
*
蕭璟雲披著裘狐大鼇冒著微微冬雪踏著沉沉的夜色走入側殿,冰雪落在他的眉目間還未來地及融化。內庭還未點燈,漆鴉的氛圍連蕭璟雲忍不住蹙了眉頭。
從前身旁也是此般孤寂,可他只顧與詩書為樂,渾然不覺。可如今孤單、冷意死一汪苦水趁他不備之時就會趁虛而入,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喜怒不行於色的蕭璟雲此刻毫無顧忌地將神傷外露,以至於在漆黑的殿內都清晰可見。
他輕嘆一聲,又聞到一股甜膩的糯香。
桌案上放著碗還散著熱氣的酒釀圓子,白花花的湯麵上還灑著今早剛從樹枝上撣下來的桂花,甜味中還纏著淡淡的雅香。可這不足以讓蕭璟雲舒緩眉頭,他從不喜吃甜食,這股味道甜得他胃裡泛酸。
蕭璟雲點燃蠟燭,正欲喚來逵叔把這碗酒釀圓子端出去,卻抬眼看見桌案旁清黎素羅青衫以待,乖乖地居腿而坐。
是在等他。
不知為何,蕭璟雲今日觀清黎水靈靈的杏眸泛著微紅,彎彎盈盈的柳眉顰在低處,顧盼生輝的面容此刻暗淡無光,她緊緊地坐在此處連蕭璟雲進殿點燈都渾然不知。
蕭璟雲輕念:「清黎。」
清黎霎時如軟泥一樣攤在地上,面色慘白,後又如瀕死的魚兒被人重新放生回大海,嘴唇一翕一張緩和了好一怔才回過神,揉著眉眼對蕭璟雲笑道:「你回來了,我給你做了碗酒釀圓子,趁熱吃。」
蕭璟雲脫下裘狐大鼇好生規矩地疊在清黎腳處,端著圓子一勺一口地送進口中。麵團中的生粉還未完全煮熟,湯汁又放了許多白糖,過於齁甜,他嗓子膩得難受,卻還是全部送入口中。
因為,他知道,清黎從不做飯。
今夜,她有事瞞他...
蕭璟雲清潤的嗓音染著些許涼意,他不想主動逼問清黎,只道日常瑣事:「從未品嘗過你的手藝,我今夜有幸能嘗到,只是有待提高。」
他故意輕鬆玩笑,想引起清黎往日的討罵緩和氣氛。
可清黎杏眸黎早已清潤了幾分淚意,只是強忍著:「璟...若你想,我們今後還會有這樣的日子的。」
蕭璟雲柔聲道:「怎麼了?」
清黎握著他的雙手,感受著他細微處寒涼的體溫,小心翼翼地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你的手好涼。」
她清晰地知道她該交那字字印在山河表里圖上的血書,可她不敢,可她又太清楚蕭璟雲的性子以及他一生認定的道義。
蕭璟雲把法正、國民看得比他的性命更重。
清黎想到曾在南陵問過蕭璟雲的願望,他說唯願家國永安,不懂七情的他卻懂守護萬民的憂喜。他生來有著自己的使命,神性讓他無私奉獻於蒼生讓他一民,無論高低貴賤。
清黎知道她不能再為人的度量去決定蕭璟雲的去留,是自私的。
蕭璟雲是扶桑,是神,他的命途是他的意志。
可觸到他掌心溫度的那一刻,清黎猶豫了。
手背冰冷,掌心溫度炙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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