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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沒有義務救人,聖者也沒有。應當心懷感恩,切忌得寸進尺,是人需要神,不是神需要人。
安靜像瘟疫,以徐渺為中心迅速傳播開,正在烤羊腿的、跳舞的、摔跤的、鬥牛的,都停下了,提問的孩子被家長一聲不吭提起,丟到徐渺面前,不能因為一個人的錯誤讓整個族群買單,沒有人覺得她是孩子就該被包庇,這是沙赫人種族延綿的生存智慧。
小孩不到4歲,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仰頭望著徐渺,眼裡並沒有怨恨,她是真的很好奇,大人們都說聖者大人多麼神通廣大,那為什麼不早點來呢?媽媽姨姨舅舅們每天都很辛苦,卻只能獲取很少的食物,她好餓呀。
徐渺低下頭,對上一雙懵懂的眼睛,小孩不好看,皮膚被太陽曬得黑紅,乾癟的身體配上大大的腦袋,像幻想作品裡經常出現的外星人,這是一個無法引起成年人太多憐愛的醜陋幼崽。
她站起身,小孩的母親低下了頭,她甚至不敢流淚,害怕被聖者看到以為她心中不滿,她睜著乾涸的眼睛,回想起孩子在懷中吸.奶的畫面,那是個旱季,沒什麼吃的,自然也沒奶,孩子用力地吸吮,她卻盯著她的脖頸,幾次想把手按上去。
嬰兒和母親都想活下去,最後她也不知道怎麼熬過去的,那個只有巴掌大的小孩又是怎麼長大的。那一年沒有勞動能力的老人和小孩死了很多,她們很幸運地活了下來。
可惜沒有教好,沙赫人沒有學校,孩子跟著母親學習各種生活技能,她還沒來得及教會她最重要的東西,敬畏——保持對神明的敬畏。
徐渺把一碗羊奶遞到小孩嘴邊,這是沙棘果專門盛給她的,這個女孩看她的目光已經從好奇、警惕,變成了敬仰、欽佩。
小孩沒力氣,捧不住木碗,沙棘果猶豫片刻小跑上前,接過羊奶幫忙餵給小孩,小孩大口吃奶,轉眼就忘了剛才的提問,這個年紀的孩子只有七秒記憶,真的很難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沙赫人殘酷的世界裡沒有這個概念,尊老愛幼是奢侈的美德,誰會責怪一群獅子在尋找水源的過程中丟下幼崽呢?
徐渺意識到統治這個族群比想像中危險,既然她已經偽裝成聖者,接下來就不能露出虛弱的一面。她不可能計較一個孩子的無心之言,但也不能任由被冒犯。
血騎士臥在白馬旁邊,喝著奶酒,蠍尾辮垂落到胸前,他想知道徐渺會怎麼做,如果她搞不定,他再幫忙收拾爛攤子。
徐渺沒有講那些叢林法則中不切實際的道理,她面朝忐忑的沙赫人,聲音在月色下傳播得很遠:「如果每一個沙赫人都這麼問,那麼你們一輩子都只能問這個問題,賽先生讓我指引你們,不要詢問,要行動!在更多『為什麼不早一點』的悲劇發生前,行動!」
「天亮之前,戰士們和我一起前往相鄰的綠洲,那裡的沙赫人仍被蒙在鼓中,他們誦念著假名,無法得到真神的庇佑,我們要『早一點』,『早一點』罷黜玩忽職守的『神使』,傳播神的真名,頌揚神的德行,以後每一場沙塵暴,每一次蟲災,每一個旱季,沙赫人的『神使』護佑著沙赫人,不會再有『為什麼不早一點』。」
格林女士、沙棘果、胡楊、老鎮長,每一個在場的沙赫人都站了起來,眼睛被篝火照得發亮,面龐在乾燥的冷風中發熱。
從這一夜起,接下來的一周時間,他們在徐渺的帶領下跑遍剩餘六洲,以雷霆之勢席捲所有神殿,七大綠洲的神使換了人,沙赫人自此開始誦念「賽先生」的名,只知道「聖者」,不知道什麼「機械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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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騎士一路相隨,直到徐渺走完最後一個綠洲。她白皙的肌膚被風沙吹成小麥色,海藻般的長髮包裹在頭巾中,臉頰更清瘦了,呈現出一種迫人的鋒利。
「終於搞定了,」看了眼遠處的沙赫人,血騎士牽著韁繩,白馬小碎步疾跑到徐渺面前,他跨坐在馬背上,「走吧,該上學去了。」
徐渺:「我還沒有確認他們能夠應付羅非家的人,需要進行更深入的培訓,城市中有一些遺留的事情,必須要儘快去辦……」
「這樣下去你永遠沒辦法去上學。」血騎士打斷了她,「徐渺,你還太年輕,需要好好學習。」
「黑騎士也這麼說。」
「智者總是說同樣的話。」
「我也對學院很好奇,但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不得不做的事太多了,你要學會放手。」
「……」
徐渺沒再說話,血騎士只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放心不下綠洲里的沙赫人,也放不下城市裡的同伴,她想為他們鋪好路,等所有事情走上正軌再去學習。
但事情是永遠做不完的,抱著這樣的想法,一輩子都沒有時間提高自己。
兩人相視而立。
下一秒,阿墨炸了毛。
他們同一時間朝彼此沖了過去!
「太慢!」眨眼間和徐渺過了幾十招,血騎士的蠍子辮在空中飛舞,徐渺的頭巾落地,雪亮的指尖在空中划過,「徐渺,你的敵人不止是區區病騎士,還有先知,甚至真神!你以為你這個狀態打得過誰?」
「我不光是自己一個人,我還有無數同伴。」
「但你只能一個人擋住它們!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數量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