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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漆黑一片,偶爾掠過飛艇投下的絢麗燈影,鴿子籠終年不見天日,縱橫交錯的電線把巴掌大的天空切割成豆腐塊,她想知道那天上有什麼,在飛艇、浮空島之上,在遙遠的高天之上,深邃的黑暗背後,藏著什麼秘密。
這個世界沒有天文學,人類對天空的印象就是霓虹光影,各個公司的GG牌擠在一起,浮空島就是最高點,富人的天堂,窮人的夢囈。
所以朝露從沒跟人提起這個理想,沒有人會理解,別人不光會吃驚,恐怕還要擔心她有病。
吃飽了撐著沒事幹?腦機遊戲、超夢體驗館、仿生人會所、義體人鬥獸場、虛擬酒吧、電子戀愛、空中美食節、大逃殺真人秀、超真實密室逃脫、脫髮藝術家沙龍、生.殖器官交換體驗……可以玩的太多了,你又不是沒錢。
娛樂活動多的是,朝露都沒興趣,下了班回到二十平的宿舍,站在多走一步就能掉下去的陽台上,她弓著腰校準尋星鏡,燈光遮蔽了真實的天空,什麼都看不到,她只好改成五點起床,在城市入眠之後觀測灰濛濛的天。
她在戰前文明遺留的古老書籍中讀到過星星的描述,望遠鏡卻無法捕捉它們的存在,她觀測了很久,終於做了一個決定。
去荒野上。
那裡沒有照亮夜晚的人造光,也沒有終日排放濃煙的工廠,應該能追蹤到星星。
朝露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下定決心後就向經理請了假。她一向勤勉,兢兢業業工作了十幾年,頭一回請假,即便是向來苛刻的經理也沒有為難,還主動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她拒絕了經理的好意,一個人駕車離開了城市,荒野確實和人們所熟知的常識一樣充滿危險,比樹還粗的水蚺從地上彈起,差點撞上浮空車的底座,玻璃種箭毒蛙一口毒液就能融化一隻插在地里的塑料拖鞋,禿鷲追在她身後,等著她自取滅亡一飽口腹之慾。
她計算著浮空車所剩的能源,開到了儘可能遠離城市的地方,把望遠鏡架在車頂,借著只能罩住車周圍不到半米的防護罩,在空曠無人的荒野中尋找星星。
那個夜晚和貧民窟的深夜一樣黑,卻多了些貧民窟沒有的東西,繁星。極軸鏡與赤道經軸校準,百萬光年外的恆星在深空散發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微光,和人造光的浮躁不同,自帶一種時間沉澱的莊嚴。
經過一整晚的曝光,肉眼無法觀測到的瑰麗星雲破開迷霧露出了真跡,它們穿越時空出現在朝露面前,像宇宙遞來的一朵玫瑰。
一不留神,夜晚就要過去,太陽出現在地平線上,朝露連忙在鏡頭前裝上巴德膜,右眼貼到目鏡上,她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當時她就已經被組織注意到了,那個瞬間她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太陽的背後,還有一個太陽。
「兩個太陽?」徐渺同樣吃了一驚,她在集體潛意識的深淵中也看到兩個太陽,那太陽散發著煌煌輝光,與徐嘉盈祈禱時高高在上的神明相同,與避難所中誘引她的光輝大道同源,那是神明的象徵,但她以為僅僅只是象徵。
難以想像天上真的出現兩個太陽,即使徐渺沒有太多天文學知識,也知道那將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黑騎士盤膝而坐,收回撐著地面的雙手,點了點外骨骼裝甲的頭部:「兩個太陽。」她張了張機械手,「如果我沒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還可以騙自己,那天是我眼花看錯了。」
「是神明把你變成這樣的?」
「不,」她搖頭,「是宋弈星。」
「唯一的神眷者,活著的聖徒,」血騎士接道,「女神的地上代言人,宋弈星。」
徐渺很早就聽說過他的存在,卻是第一次知道他也還是人類,有著人類的外表和名字。
她記住了這個名字,問道:「他對你做了什麼?」
阿墨亮了亮爪子,那是壞人,對吧?
黑騎士笑了一聲,徐渺和血騎士也笑了,阿墨望了望他們,哪裡不對?
「他給了我一個選擇。」黑騎士接替血騎士,講完接下來發生的事。
宋弈星站在那一刻心中充滿震驚、茫然、不知所措的朝露面前,身後是一輪緩緩上升的紅日,日光在他周身鍍上一圈金邊,令他看起來就像遠古神話中的天使。
在大腦反應過來前,朝露就已經在戰慄,甚至有股流淚的衝動,好像多年索求的終極理想從天而降,把她的天靈蓋砸得嗡嗡作響。
宋弈星問她:「你看到了什麼?」
她說:「星星。」
宋弈星又問:「你想讓更多人看到星星嗎?」
她說:「想。」
於是宋弈星給了她一個選擇:「向女神祈禱,群星閃耀的大門向你敞開,或是離開這裡,回歸平庸,忘記今天發生的一切。」
朝露選擇了前者,她的家人已經過上夢寐以求的生活,她本人對物質沒有額外的要求,保留肉.身還是奔向星空,是一個不需要太多思考的選擇。
「你進入星空了嗎?」徐渺詢問時,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如果結局有那麼美好,黑騎士不會以這個狀態出現在她面前。
「神明的饋贈必定會收回相應的代價,宋弈星傳授了我祈禱的儀式,讓我在宿舍中擺滿綠植,將它改造為封閉的植物園,告訴我念誦女神的尊名,獻祭血肉換取前往星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