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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雖然極為簡陋,但好在該有的必需品並不短缺,也足夠容納他們四人好好歇息一晚,他們便在此住下了。
夜幕漸深,如墨一般濃重的夜色沉沉下壓,今夜無月,成片的烏雲聚攏在一起,宛若一條盤桓在空中的蛟龍,幾乎要將天幕一併吞沒。
勾黎掩上房門,就這樣靜靜地坐於床畔,他閉上眼,感知著周遭的全部,一切微小的聲響都在耳膜中無限放大,物體或人的方位在腦海中緩緩勾勒出來,仿若一副詭異的畫卷。
桃夭的廂房就在他的隔壁,他可以很輕鬆地感知到她的所有動向,但他沒有,他及其刻意地略過了她的房間,在他全知的感官中,他給她留下了一處僻靜之所。
但即便他再小心地避開她的方向,卻還是能清楚的感知到,她並沒有睡著,一個念頭突然忍不住從他封閉的腦海中竄了出來。
此刻,她在想些什麼呢?她也對今天的事情感到奇怪嗎?
他垂著眸,靜默地等待著,直到感知到那三人盡數睡去後,他才起了身,抬手在空中畫著什麼,每一筆,都在這暗夜著散發著幽冥般的藍色。
而後的一剎,自勾黎的身畔,猝然現出了與他一般無二的身影,但那雙眸子卻是麻木無神的,如同木偶一般一步步僵硬地挪動著,一如先前端坐於床畔。
他原本的身體開始變幻容貌,身形恢復了修長,翡翠一般的碧色瞳孔幽深而冷冽。
那是他分離出來的一縷神魂,他要回魔域。
或許是因為魂魄離體削弱了他的力量,這次返回魔域的時間比以往要長上一些,但有什麼在他分離神魂的那一刻便開始悄然滋生著,並且逐漸擴大。
勾黎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翻滾著,折磨了他千年的疼痛如蛛絲般在某一瞬,再一次開始一點一點,向上爬行著。
而後,蛛絲開始逐漸增粗,死死的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在近乎窒息的那一刻到達了魔域,視野是搖晃的,眼前的一切都仿若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翳一般,讓他什麼也看不清。他感到天旋地轉,再也支撐不住,任憑自己癱倒在了自己的大殿內。
地上冰冷的白玉帶給他的竟然是溫熱的感覺,他的溫度開始驟然下降,冰霜順著他的腳踝開始向上攀爬著,那些冰開始生出如荊棘一般的尖刺,一圈一圈,將他纏繞起來,他的肌膚被無數次劃破,可血液卻是凍結的,冰霜的寒氣自傷口逸散開來,卻流不出一滴鮮血。
這種感覺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勾黎幾乎要失去意識,他忽然感受到有什麼細小的東西順著光滑的地面極速滑行著,然後貼近了他的身體。
那是一條墨青色的小蛇。
小蛇的口中銜著一株發光著藥草,就在它靠近勾黎的那一瞬,它的身形開始迅速幻化著,最終化作了一個小童。
「魔尊大人!魔尊大人!」雲沐失聲驚呼,藥草輕飄飄地墜落在地面,那一剎,他的身體幾乎顫抖起來,眼前的這一次冰封,幾乎比往常更盛,亦是更加危險。
雲沐連忙指尖結印,那株藥草頃刻懸浮於半空,而後在空中一點一點碾碎著,最終化作一個小小的光球,光球開始飛速靠近著勾黎的身體,自他的胸腔緩緩沒入。
寒冰在那一刻開始迅速從勾黎身上褪去,片刻後,他才找回了知覺,他支撐著身體,緩緩坐起身來,竭力調整著麻木的感官,半晌,他才堪堪恢復了冰封前的感知。
「玄草的事情如何了?」直到徹底恢復後,勾黎迴轉了目光,望向眼前的小童。
雲沐低垂著眸,不敢與勾黎對視,卻不是因為害怕。自他在奄奄一息的血泊中被祁落救起的那一剎,他便從未對祁落感到過害怕。祁落的確是萬人敬仰的魔尊,卻也是救了他一命的恩人,他自當好好效忠於他。
只是現下,一股強烈的不安與自責在他的心間充斥著,他的頭垂得更低了,半晌,才囁嚅著開口道:「魔尊大人,是屬下無用,玄草……玄草……」
「屬下只帶來了一株,其餘的玄草,由於屬下的修為不夠,在歸來的途中盡數衰敗了……」
雲沐的話音低得不能再低,語氣中瀰漫著濃濃的失落。
玄草雖不能療愈神魂,卻是世間唯一一種可以延緩神魂疼痛的藥草,本就世間少有,儲存的條件又極為苛刻,他幾乎是找全了世間僅剩的四株玄草,可他的力量只能夠保存下來一顆。
他只覺得自己沒用極了,魔尊大人救了他一命,而他卻什麼忙都幫不上,真是個廢物。
「一株玄草,可以延緩三個月的發作時間。」勾黎沉吟著,眸中若有所思,不知是說給雲沐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他陡然想起了那個少女,可這一次,少女的身影卻與漫天的寒冰交織著,帶上了冰冷的顏色。
適才徹骨的寒意與疼痛感在腦海中一遍一遍的迴蕩著,喚起身體內曾經的一切痛苦的回憶,那股纏繞了他近千年的恨意再度漫了上來。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殘缺的神魂一日得不到彌補,他的冰封,便會日漸嚴重,從開始的幾秒鐘,到幾刻鐘,甚至幾個時辰。直到最後,他便只能在那冰窟地獄中陷入永久的沉睡。
帶著這幅不死的軀體,永遠地,沉眠在寒冰中。
勾黎皺了皺眉,刻意讓自己忽略記憶里那個鮮活的身影,而後,他的眸中開始逐漸變得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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