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279:沅沅道歉,敏學逃脫(一更)
話落,徐夢澤抬步走了。
房間門半開著,陸川收回目光,靜靜地凝視著江沅。
江沅看著他,從恍惚破碎的夢境中掙脫而出,額頭虛汗密布,身上也有些發軟,因為他的注視,臉頰越來越燙,好像整個人,都被剝開了觀察。
她受不住,喉嚨動了動,啞著聲音說:「孩子有線索了?」
話落,就要下地。
「慢點兒。」
陸川從那種心神被震顫的感覺中回過味兒來,喉結滑動了下,一手鬆開,只用一隻手握著她胳膊,將人扶下了床,順勢,攙到了門外。
客廳里,一個警官去而復返,坐在茶几邊,正說道:「從監控錄像來看,她並沒有抵達廣元,三點十分從新陽出站了。具體原因暫時還不明了,不過孩子仍在懷裡抱著。那邊的警方跟我們通過電話後已經在展開追查了,我們現在即刻坐高鐵過去,一個多小時,便能抵達新陽。」
「那趕緊走吧。」
聽完話,褚向東忙不迭道。
一眾人這一晚都沒睡,多多少少也有些疲累,他說話的時候,聲音也啞了,語調卻十足著急。警官自然明白他心情,隨之起身,便要出發。
「我也去。」
沙發上,木熹微站了起來。
正往出走的幾個男人齊齊止步,偏頭看向了她。
對於這一家的情況,警官其實還有些看不明白,聞言,目光在歐陽昱和褚向東身上打轉。歐陽昱沒理,只駐足了一瞬,便率先抬步走出門去了。
這一晚上,他幾乎沒和木熹微說話。
褚向東在木熹微開口的瞬間,也倏地抿了一下唇,表情算不上和善。他並非歐陽昱,沒有照顧過敏學,這當口,也自覺沒有責怪任何人的資格,情緒極力隱忍,好半晌,才開口說了句:「你算了吧。剛出院也沒多久,去到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幫不上忙,到時候再病了……」
「我——」
「要不您就在家?」
不等她再說什麼,警官出言打斷了她,「家裡這邊,最好還是留一個人。孩子出火車站之後暫時失去了蹤跡,過去怎麼樣還難以預料,我們保持聯繫,有什麼狀況,第一時間互通消息。」
你一句我一句,讓木熹微閉上了嘴巴。
她感覺,這群男人,好像是覺得她會拖後腿礙事,心裡的愧疚,讓她無法再開口。
「在家裡等消息吧,這邊有什麼變故,也隨時告訴我們。」
陸川在最後,鬆開了握著江沅胳膊的手,叮嚀了她天亮後去看病之餘,再走到木熹微邊上,難得地,說了一句話。爾後,大步流星地出門了。
幾個人一走,家裡頓時空了。
木熹微看著敞開的門,緊緊地咬了一下唇,蹲到了地上。
江沅是踩著鞋走出來的,身上也沒什麼勁兒,見她沉默而低落,輕聲道:「讓他們去吧,好多人呢,肯定會把孩子找回來的,敏學那麼乖,會逢凶化吉的……」
她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木熹微六神無主,反應有些遲緩,好半晌,慢慢地站起身,扶著她問:「你怎麼樣?」
「沒事兒,吃了退燒藥,出汗了。」
江沅說著話,坐到了沙發上。
因為高三那一次手術,這幾年,她身體算不上好,不過近幾個月,都沒有生過病。這會兒靠在沙發上,心裡還頗有些無力,暈沉沉的,也提不起什麼勁兒。
褲兜里的手機,突然連著震了好幾下。
她隨手掏出,眯著眼看,陸川發了兩條微信消息——
「乖乖睡一會兒。」
「醒來去看病,別硬撐。」
歐陽昱也發了兩條微信消息——
「讓熹微陪你去醫院。」
「她精神狀態不好,別留她一個人在家,辛苦了。」
指尖觸屏,江沅給兩人都回了一句「好,知道了」,裝了手機,抬眸看向木熹微,輕聲勸說:「要不你也睡一會兒,畢竟剛出院不久,別把自己也給累垮了。」
「是我弄丟了敏學。」
木熹微坐在沙發上,好像檢討一般,對她說。
「這種事誰都不想的……」
「我生了他,卻沒盡過一天當母親的責任,」她苦笑著看了她一眼,「江沅,你說我是不是一開始就選錯了,如果我當時沒有一時心軟生下他,這些所有的事情,就都不會發生了。敏學不用受這種苦,歐陽家不用受這種累,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滿腔憤怨,覺得全世界就自己最可憐。」
「沒錯。」
江沅搖搖頭。
木熹微盯著她,苦楚的眸光,顯然並不認同。
「你沒錯。每一個孩子,都有來到這世上的權利,你覺得活著苦,還是連活一次的機會都沒有,更苦?」江沅微微偏了一下頭,目光透過落地玻璃門,看向外面將明的天色,「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無論如何,也會將TA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哪怕自己活得再苦再難,都把最多的愛意給TA……」
她說著話,眼眶裡突然滾出一行淚,「熹微呀,世界上沒有後悔藥,無論選擇了什麼,面對是最好的辦法。痛苦和後悔都無濟於事,與其活在這種情緒里,不如珍惜當下,向前看。」
木熹微盯著她似乎被悲傷籠住的臉,怔了許久,那句疑問,也未曾出口。
兩個人身體素質都不算好,相對沉默地坐了一會兒,一起往房間裡走,幫江沅關上次臥房間門的時候,木熹微隱約地,聽見了一道哽咽聲。
江沅側身蜷在床上,緊緊地抱著手機。
可能生病,會誘發出某些潛藏的痛楚和情緒,她心緒紛亂,腦海里一會兒閃過歐陽敏學靦腆的笑臉,一會兒閃過江明月純粹天真的笑臉,一會兒,又閃過阮成君笑意淺淺的清秀臉龐……
最終定格在腦海中的,卻是一張B超單上,黑乎乎的,小小一團。
她將手機拿到眼前,淚光朦朧,點開了微信,好半晌,指尖重重地壓在屏幕一點上,閉著眼睛道:「對不起。」
陸川一眾人坐車到了高鐵站,全程討論到了新陽以後的找人方案,匆忙又緊迫,也就終於上了高鐵,坐在列車餐廳座位上的時候,他才看見了躺在對話框裡這一條消息。
點開附耳聽,是含混著哽咽的三個字:對不起。
那道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險些將他眼淚逼出來。
他幾乎在一瞬間就想到,她在為什麼道歉了,心疼得要死,恨不得還守在她身邊,將她緊緊擁抱,親她安慰她,告訴她:沒關係,沅沅,不要緊的,過去了就算了。
曾幾何時,他就是想要這麼一句道歉,想知道她也在難受。
有點晚……
可他發現真的聽到了這句話,他更難受,前所未有的自責,是他的幼稚衝動,造成了她的痛苦選擇,是一個沒有給她安全感的他,釀成了糾纏他好幾年的苦果。
抬眸看向車窗外,他眼周微微泛紅,許久,吐出一口氣,低下頭,回復了一條:「過去的事情,我們就讓它過去,好嗎?別想太多了,乖乖睡一覺,醒來去看病,我們很快就回來了。」
文字里都充盈著一股子溫柔味道,好像哄勸小孩一般,耐心至極。
江沅臉上的淚痕幹了,近乎貪婪地看著這句話,好半天,回復了一句文字,「出門在外,凡事小心。」
「我知道,安。」
寫完這句話,他目光從手機上移開。
不遠處,跟他們同行的警官面色沉沉地掛了電話,走過來坐到了他和褚向東對面,想了一下,斟酌著開口:「攝像頭拍下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三點五十左右,那女人抱著孩子走過了新陽火車站外面一個十字路口,之後,暫時沒蹤影了。」
下意識地,陸川低頭,又看了眼時間。
七點四十分,天已經亮了。
還得一個多小時,他們才能抵達新陽高鐵站,距離敏學失蹤,將近十個小時了。
*
時間倒回到三個小時前。
凌晨四點多,新陽近郊,國道路邊。
年輕的女人抱著小孩,有些茫然地走在柏油路上。她本來是想坐火車回家的,卻沒想到,火車行進的半路上,懷裡的孩子有醒來的跡象,她嚇得要死,連忙一手捂著孩子嘴巴,將人抱下了火車。
第二次,孩子都未曾徹底轉醒,又被她捂暈了。
這次,她心裡覺得怕,出了火車站以後,甚至沒忍住試了下他的鼻息,感覺到還有呼吸,整個人才從那種怔忪癲狂的感覺里抽離出來。
夜色深深,耳邊有蟲鳴聲。
新陽距離雲京不算遠,經濟發展水平,卻很一般。
主要自然地理條件不好,區域內山地比較多,開發一直備受阻礙,這幾年,政府致力於打造旅遊城市名片,城市發展才在飛速提升,深夜裡,很多輛運貨車,南來北往。
身上沒有多少錢了,她要怎麼樣回家才好?
想到這個問題,女人突然駐足,停在路邊,茫然地轉過頭,目光被由遠及近一輛貨車吸引。車燈白而刺眼,她的目光落在車牌上,突然揮舞起一隻手。
車牌的第一個字並第一個字母,對應的,正是她們廣元市。
見她揮手,貨車順勢停了下來。
副駕駛的男司機打開車門,側身坐在座位上,聽聞她要搭車去廣元,偏頭看了眼駕駛室開車的同伴,很好心地答應了下來,讓她抱著孩子上去,擠進了臥鋪位。
六點左右,貨車駛上了環山公路,行至一處略寬敞的拐彎處,突然停了下來。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副駕駛座位上的那一個,突然開門下去了。
隨著一道拍門聲響起,女人才意識到車子停了下來,微微怔了一下,她抬眸看向開車的那個男人,出聲詢問:「大哥,怎麼不走了?」
「剛忘了說車費的事情。」
男人拔了車鑰匙,回頭看了她一眼,笑得寬厚。
女人一愣,「我沒錢。」
「沒錢的話,那就有些不好辦了。」
男人說著話,目光從她臉上划過,落到了那裸露在外的,白皙頸項和手臂上。
女人一把抱緊了懷裡的孩子,渾身都一瞬間戒備起來,她手臂的力道太大了,懷裡的孩子猛地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很快,迷濛地睜開了眼睛。
「啊——」
車內響起一道尖叫,剛睜眼的敏學,被男人一把扯出,放在了副駕駛上。
同時,男人擠進了臥鋪位。
兩個大人撕扯之際,副駕駛的門把手突然被人掰開,小孩子摔下去的動靜將兩人嚇了一跳,下一瞬,臥鋪上的女人便跟瘋了似的,發出撕心裂肺一聲「浩浩」,雙手齊上,抓在了男人臉上。
寂靜的夜間山路上,這喊聲驚到了走去車尾抽菸的男人,他再急急忙忙跑過來,剛喚了一聲「哥」,便看到他兄長一手捂著臉跳下車,問他:「孩子呢?」
「什麼孩子?」
男人驚得猛回頭,聽到了右側山道上,樹枝刷刷的聲音。
與此同時,車上的女人摔了下來。
「算了算了。」
「真他媽晦氣。」
兩個男人沒再久留,罵罵咧咧地上了車,很快,直接將車子開走了。
「浩浩——」
撕心裂肺的喊聲,嚇得歐陽敏學一個激靈。
他其實醒來好一會兒,卻沒敢睜眼,因為還記得,上次一睜眼,差點窒息的痛楚,男人將他甩到座位上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完全是憑著逃離危險的本能,開了車門,摔得灰頭土臉,又發現自己竟然在山上,左邊是懸崖,下面奔流著江水,右邊是陡壁,十月里,樹木長得鬱鬱蔥蔥,漆黑一片。
他選擇了後者,跌跌撞撞地一直跑,身後女人的喊聲仿若鬼魅,讓他連前面一片漆黑的山林都不怕了,只是跑,沒命地跑,被絆倒好幾次,立刻爬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路往前沖。
腳下一滑,他感覺到什麼東西刺溜刺溜地竄過地面,嚇得脊背上爬滿冷汗,再抬腿,陡然踩空,整個人「啊」一聲直栽而下,順著陡峭的山坡翻騰滾落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