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於舟表白
晚飯期間於舟感動得熱淚盈眶,他捧著碗,深邃如混血兒一般的臉孔白裡透紅,稱讚道:「好久沒吃過餃子了,好好吃。」
「你平常吃不到嗎?」江辰希吃了塊蔥油餅說。
「吃得到,可是都是食堂和飯館裡的,不衛生,我不喜歡姜,可是餃子裡面通常都下好多姜啊,不好吃,我好久沒吃過這麼色香味俱全的餃子啦,謝謝尹同學。」
「叫我小尹就好了。」赫連尹微微一笑,又道:「你最喜歡吃的食物不會是餃子吧?」
「答對!」於舟笑眯眯地說:「又香又軟,好消化,又好吃,我的最愛。」
「既然今天這麼高興,我們來點酒吧?」元熙咬著餃子把酒櫃裡的紅酒拿出來,神情魅惑,「葡萄酒不醉人的,我們就來點葡萄酒呀?」
「餃子配酒?」赫連尹抬眉。
「那有什麼的,盡興就好,管它能不能搭,不能搭拿壽司出來,嘿嘿,我們來玩遊戲吧。」
「什麼遊戲?」雪奈饒有興趣。
「成語接龍?」於舟提議。
「切……」元熙不屑切他,「每次提議玩遊戲都說成語接龍,能不能有點新意啊?今天可是我們暑假前的最後狂歡晚會啊,要不,我們來開個趴體吧,就叫睡衣趴,所有人都要穿著睡衣進行這個趴體,怎麼樣?」
「還有什麼要求?」雪奈若有所思看著他手裡的紅酒,睡衣趴,聽起來蠻有趣的。
「不准刻意穿新的睡衣,只能穿自己平時穿的那種,然後,不准化妝,要全素顏參加。」
「這個要求對女生來說太苛刻啦。」江辰希說,他向來喜歡跟女孩打交道,知道什麼事情對女生來說不能忍,強制對方素顏的就是其中一條,這個要求對赫連尹來說沒什麼關係,畢竟她從不化妝,但對於妝容精緻的雪奈來說,無疑是一種點火行為。
「可以啊。」雪奈欣然地答應了,「不過等下可不要因為姐的美麗而拜倒在姐的石榴裙呀,我的崇拜者實在太多了,真令人煩惱。」
「放心,你不是老子的菜。」元熙也裝上了。
雪奈向赫連尹借了一套平常的睡衣,她走進大型的換衣間,穿過了赫連胤那些名貴鞋包衣物,打開了屬於赫連尹的衣櫥,瞬間楞了,裡頭的睡衣一共有七八套,熊貓圖案,叮噹貓圖案,冷萌兔圖案,海綿寶寶圖案……
最要命的是那些睡衣還很名貴,讓人不知道怎麼評論好。
雪奈翻了好一陣子,一頭的黑線,「小尹,你的睡衣都這麼萌啊?」
赫連尹站在柜子邊說:「都是哥哥買的,我就隨便穿穿。」
「赫連胤簡直就是惡趣味啊。」
赫連尹憋著笑,大概是吧,「你要穿哪一套?」
「我挑不下手啊。」哪一套都不適合她,因為她走的是性感冷艷風啊,讓她穿這麼萌的,她真下不去手。
「其實你年紀也不大,卸了妝估計看起來就像個大學生了,大學生穿這樣的睡衣很符合啊,你九月才上大二,才19歲,沒必要穿得那麼成熟。」
雪奈挑著眉笑,「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了,小尹,事實上我比你大噢?」
「是,我跳學過一級,所以現在只有18歲。」
「對嘛,明明就比我小,為什麼口吻和心智都那麼像我長輩呢?想不通啊。」雪奈確實想不通,小尹明明小她一歲,但做派的心智都比她高很多,簡直就是良師益友,跟她在一起,總能得到一起人生感悟和啟發。
「可能我表里不一,表面18歲,心裡81歲吧。」
噗嗤——!
雪奈忍不住了,大笑起來。
「哇哈哈,小尹,你真是太可愛了,好吧,看在你對我這麼好的份上,我就聽你的話,挑一套萌萌噠睡衣好了。」她的手指在睡衣上流連了一下,選中一套吊帶的粉紅色的睡裙,「就這套冷萌兔的吧,粉紅色的,有甜蜜少女的味道。」
赫連尹眼珠含笑,「你拿去吧,這套我從來不穿的。」
「哦?這是為什麼啊?」
「粉紅色,我不敢穿的,你喜歡就送你吧,我穿這套。」她自己拿了一套歐式白色蕾絲的,除了她手中這套,其他睡衣都是哥哥買的,哥哥每次出去外面都會給她買好多好多東西,國外買回來的都不能退,所以不穿也就掛著了,說不定哪天需要了,就會穿。
歐式蕾絲的那套是赫連尹從港島帶回來的,那是林婉言生前給赫連尹買的,死前那套掛在赫連尹的房間裡,她嫌棄太公主風了,沒敢穿。但林婉言死後,赫連尹開始懷念林婉言的溫柔和慈祥,她把這套睡衣帶到京城來,在夏天的晚上穿著。
距離媽媽的離去已經過去大半年了,這半年來,大家都過得很好,安然無恙。
換好睡衣,所有人重新在客廳里集合。
元熙穿了一套自帶睡帽的鱷魚睡衣,於舟的睡衣是跟他借的,所以是同款的袋鼠睡衣,兩人靠坐在一起,一個眼波深深,一個秋瞳淺淺,異常的美麗清俊。
韓洛宵披了白色的睡袍,嘴角上揚,帶了一絲薄薄的笑意。
江辰希著地質名貴的灰絲睡衣,濃眉大眼,帥氣飛揚。
見到兩個女孩從樓上下來,他們把壽司擺在茶几上,又開了手中的紅酒,深紅色的酒液倒進高腳杯中,透出一股誘人的芳香。
「來點紅酒吧,喝不醉的。」於舟向赫連尹遞出了酒杯,朦朧的燭光中,赫連尹倚在樓梯的平台處,身上的蕾絲睡衣隨風飄揚,落入於舟眼中,盪出一種別樣的美麗。
「好。」赫連尹接了他手裡的紅酒,道:「給雪奈也倒上一杯吧。」
於舟給雪奈倒了一杯。
她接過,笑容嫵媚,「謝謝。」
韓洛宵看著恍惚失神,雪奈沒有化妝的樣子,真的跟任夏瑾很像,直到這一刻,韓洛宵才明白自己心裡有多麼思念那個文靜的女孩,高中時期,曾經有一次在上書法課,任夏瑾就坐在他身邊,她不像小尹有天生的高智商,也不像小尹有後天的赫連家培養,她的毛筆字是自己一筆一划練起來的,他還記得那天,任夏瑾手握毛筆,寫下兩句詩詞: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那時候正是他跟柳雲分手不成功的時候,韓洛宵的心態極度煩躁,任夏瑾便寫了這段話安撫他,那首詞看似是描寫情人之間的心靈相通的,但實際上這句話也有多重含義,就是告訴他,她很明白他的苦處,希望他能振作。
那時候他正心情煩躁,以為這句詞是鼓勵他,並沒有多想。
後來想想,這兩句詞裡其實隱含了無盡的纏綿之意,然而那時的他對古詩句的理解程度不夠,忘了去猜測查證,以至於最後只得苦笑。
想到這裡,一向沉默的韓洛宵忽然說:「要不我們來玩的遊戲吧。」
「什麼遊戲?」元熙是個好事者,能玩能鬧他最開心,簡稱開心果,捧場王。
「如此夜色,如此光景……」韓洛宵輕聲說完,望著雪奈,眸色深深,「我們來玩詩句接龍吧,就說有關於情的詩詞,說不出的人,要選擇真心話或者大冒險。」
「詩詞啊。」元熙有點犯難,「我都好久不看課本了,這……」
所有人哄堂大笑。
「沒出息,這個時候就算你不會,也要硬著頭皮上知道嗎?」江辰希笑他。
於舟吃了塊壽司,笑說:「我覺得這個提議不錯,我們都好久沒一起玩過遊戲了,趁著這個狂歡會,盡情的玩吧,明天就要回港島了,不要錯失良機啊。」
「好。」雪奈清晰應了一聲,率先走下樓梯,坐在了江辰希的旁白,韓洛宵的對面。
赫連尹搖搖頭,也走了下去,席地而坐。
圍著迷離燭光,韓洛宵率先說:「我先來吧,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看著雪奈,面容認真。
話剛落音。
雪奈臉皮一白,她在陰影中凝望那個冷傲自矜的男孩,呼吸有一剎那的停滯。
赫連尹坐在韓洛宵旁邊,燭光太暗了,她看不清雪奈的表情,輕輕說道:「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如果我有幸能活著,一定會回到你身邊。如果我不幸死了,也會永遠想你。」於舟十分吃驚,「尹同學,你的用詞好沉重啊。」
赫連尹微微一笑,「可能我內心也是個極端的人吧,所以喜歡這種壯烈的句子。」
「我欣賞你。」於舟說:「該我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切,爛大街的詩句啦。」元熙噓他,眉頭一抬,笑道:「我也會,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下一個就是雪奈了。
她抿著唇,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道:「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韓洛宵身子一怔,失態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雪奈抬頭看他,光影中,她的眼瞳的冷的,「當然了,那麼多人追我,他們可以因為我一句話,在暴雨中幫我排隊買我想吃的食物,可以在周六日為了給我一個驚喜,凌晨三四點來找我,帶我去看日出,也可以為了我喜愛的包包鞋子散盡千金,想要什麼,就給我什麼,試問這樣的男人,我又怎麼可能不心動呢?」
「他是誰?」韓洛宵呼吸變冷,逼問她。
雪奈突然笑了,身子悠悠靠在沙發上,面容極致嫵媚,「韓洛宵先生,你是不是又錯把我當成你那個什麼什麼故人啊?居然這樣逼問我,真的太沒有家教了。」
韓洛宵愕然。
而後。
他也覺得自己失禮了,低下了自己的頭,悶聲說:「對不起。」
「沒關係,大家都是朋友嘛,不過事不過三,你已經將我誤認兩次了,希望下次能看清楚一點,我不是什麼任夏瑾,我叫顧雪奈。」
韓洛宵臉色煞白。
「好啦好啦,遊戲嘛,不要太當真了,該我了。」江辰希趕緊笑著打圓場,「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本來說好要玩個通宵的,但是氣氛實在嗨不起來,大家只好放棄了詩詞接龍,元熙搬出自己的吉他,給他們彈奏他們今天參加比賽時所唱的歌曲《吻別》。
前塵往事成雲煙
消散在彼此眼前
就連說過了再見
也看不見你有些哀怨
給我的一切
你不過是在敷衍
你笑的越無邪
我就會愛你愛得更狂野
總在剎那間有一些了解
說過的話不可能會實現
就在一轉眼發現你的臉
已經陌生不會再像從前
我的世界開始下雪
冷得讓我無法多愛一天
冷得連隱藏的遺憾
都那麼的明顯……
這首歌更是加劇韓洛宵心中的鬱積之意,他在陰影中低著頭,神色暗淡。
元熙的聲音悲傷低沉,瞳孔如墨。
雪奈心裡也不好受,她仍舊在輕笑,可心底深處卻有冰冷的疼痛,尤其是那句『前塵往事成雲煙,消散在彼此眼前』,這首歌正如他們兩之間的感情,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已選擇捨棄她擁別的女人入懷,過去已成了過去,今日的她與他,已然陌生,亦不必再強求。
那一晚。
韓洛宵跟雪奈都喝了不少,兩人推杯換盞,心中對彼此都有流連,卻不願靠近。
於舟一樣喝了很多,他平時是不喝酒的,可那句『我的世界開始下雪,冷得我無法多愛一天』觸動了他的心事,冰冷從他的心口處湧出來,漸漸凍凝住了全身,他一杯接著一杯,喝得面容毫無血色。
等赫連尹發覺他臉色不對時他已經醉醺醺了,赫連尹奪走他手裡的酒杯,「於舟,你喝多了,我送你到樓上休息。」
其他人還在狂歡。
赫連尹把於舟扶進自己原先的房間去休息,自從領了證,她現在都住在哥哥的房間裡,於是她之前的房間就成了客房。她把醉醺醺的於舟扶到床上,替他脫了鞋,蓋了被,轉身離開。
「別走……」他抓住了赫連尹的手腕,聲音脆弱。
「於舟,你喝多了。」赫連尹彎下腰對他說話,試圖喚起他的清醒。
「求你別走。」於舟抬起睫毛,眼神哀傷地望著她,他的眼底空茫茫一片,不知道在想什麼,「尹同學,我有話對你說。」
「你要說什麼?」赫連尹站著沒有動,聲音寧靜。
「尹同學,其實我有心臟病。」於舟望著她,淺如湖泊的眼底有猶豫縈繞,這個秘密,他守了很多年,原先他最不想告訴的人是赫連尹,可是今天他卻想告訴她,告訴她,他其實從很久之前就喜歡著她,只是因為自己的病,不敢叨擾她。
聞言。
赫連尹怔了一怔,瞳孔漆黑,「我知道。」
「你知道我有心臟病?」他吃驚。
「於歌告訴過我了,他還讓我,要好好照看你。」
於舟一怔,本能地看她的眼睛,「尹同學,你跟我哥哥,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我們沒有關係。」
「尹同學……」
赫連尹好像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於舟愣住了。
而後。
輕輕抬起頭望著她,「你已經有男朋友了?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我一點也不知道?」
「我們又不住在一起,不在一個學校,不知道也正常啊,於舟,其實我的心臟也曾不好過,所幸我活下來了,你也要勇敢一點,向陽一點,只要不放棄,一切都會變好的。」她轉移了話題,眼底一片平靜。
但於舟更關心的是她的戀愛問題,他凝視著她,啞聲問:「你的男朋友是誰?」
赫連尹沒說話。
他想去握她的手。
卻被她不動聲色躲開了,漫無盡頭的黑暗中,她的眼瞳透明如琉璃,「我已經戀愛好多年了,再在高中的時候,我就已經早戀,未來,我也會永遠跟他在一起,其他的事情,我不想去想,亦不會去考慮。」
聽出了她的意思,於舟的唇色蒼白如紙,他微微笑了笑,低啞的聲音仿佛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良久的沉默。
赫連尹為他蓋上被子,低聲說:「希望你我永遠都是朋友,好好睡吧,晚安。」
她的話迴響在寧靜的夜裡。
於舟驀然抬頭,眼底漸漸浮起透明的水汽,「你知道我喜歡你?」
她摸他的頭,「忘了我。」
於舟的心臟驟然一痛。
望著他迅速失血蒼白的面容,赫連尹暗惱自己說話過分了,她蹲下身子,慢聲道:「於舟,永遠不要為了不該難過的人而難過,你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好好愛護自己,讓家人放心省心,好嗎?」
空氣很靜。
夜風沙沙地拍打窗前的竹葉青。
忽然。
於舟臉色一臉,指著自己褲子上的口袋,斷斷續續道:「幫……我……拿藥,快……」
赫連尹一愣,快速地掏出了他的藥,餵他吃了下去,才坐在一旁發呆。
她的睫毛低低地垂著,似乎在為剛才說的話感到抱歉。
於舟的喉嚨里隱約有腥氣,他輕輕吞咽著那股不適的感覺,虛弱而笑,「不用自責,這是我的病,小尹,你說話向來是這樣斬釘截鐵的,我不怪你。」
赫連尹指尖一顫。
「謝謝你安慰我,我很感動。」
明明他被她拒絕了,他卻說謝謝她的安慰,他很感動。赫連尹目光深深地看著他,一個人到底要有多純潔,多善良,才能在這一刻還替別人著想?
「不過我不想忘記你。」這句話充滿了絕望的味道,可是又似乎帶著心底深處最後的希翼,「就算我死後,也仍然會想念你。」
赫連尹身子一震。
這句話,不就是她剛才念得詩詞麼?他竟然記住了。
「尹同學,以我的身體並不適合結婚,所以終其一生,有個能思念的人已是不錯,你喜歡別人也沒關係,因為我從來就沒想過可以擁有你,擁有了也是一種傷害,我看得很明白,喜歡,不一定要表白,也不一定要擁有。」他眼底有著淡淡的光芒。
赫連尹看了他良久,輕聲道:「其實,你也是很渴望被愛的,是不是?」
「還好,能跟你們幾個人聚在一起,我已經很開心了,一點也不寂寞,有友如此,夫復何求。」
赫連尹微微一笑,「是啊,他們都很好的。」
「我可以有一個要求嗎?」他微笑著看她,仿佛想將她的模樣深深刻進腦海里,眼珠淺褐淺褐,溫柔而祈望。
「你說。」
「能抱我一下嗎?」
暖黃的壁燈下。
赫連尹伸出纖細的手臂擁抱他。
她抱得很輕,「好好的。」
於舟閉上眼睛。
漆黑的睫毛濕潤纖長。
「嗯。」他重重點頭,回報住她,在她發間深深聞了一口氣,笑容迷離。
漆黑的夜裡。
門口倒影著一抹修長的影子。
赫連胤放下手裡的行李,沉默地望著這一幕。
胸腔里有怒火在翻滾。
他特意換班機早了兩個小時候回來,一入京城,便馬不停蹄地躲開記者,再甩掉狗仔,直往公寓的方向襲來,車剛停穩,他就提著行李跑上樓梯,沒想到,看見的竟是赫連尹跟於舟兩人在床上擁抱的場景。
他走了進來,眼角眉梢浮動的,是一抹若隱若現的厲色。
這個少年早跟過去不一樣了,不出聲的時候,氣息極冷,仿佛是寒潭底下千萬年不化的寒冰,渾身上下氤氳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殘酷冰冷。
黑色的衣角在風中拂動。
他的腳步聲慢慢靠近。
赫連尹感到背上有一股無比壓抑的重量,回過頭去,就見赫連胤站定在兩人前面,眼神黯沉望不見底。
「你們兩在幹什麼?」那聲音,毫無溫度。
赫連尹怔了怔,放開於舟,「於舟喝醉了,我把他扶到樓上來休息?」
「在你的房間裡休息?還是抱著的?」他唇角略有嘲弄,昔日那張美得傾國傾城的臉上已經生出了一種強勢和霸道,赫連尹漸漸發現,自己看不太懂他了。
一旁的於舟想解釋幾句什麼,但介於赫連胤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太壓迫,他怕赫連胤會傷害赫連尹,把她拉到了身後護著,「赫連胤,我跟你妹妹什麼關係都沒有,你不要誤會了。」
事到如今,他還只當赫連胤是妹控。
赫連胤的目光停留在於舟的手上,鐵青冰冷。而後,他扭過頭,面無表情對赫連尹說:「照顧好了嗎?」
赫連尹一怔。
他又說:「好了就出來吧,別打擾客人休息。」
赫連尹抿住唇,跟在他身後離開了房間。
樓下還在狂歡。
赫連胤要走下去,赫連尹拉住他的手臂,「別下去了,我們談談吧。」
他的長腿停下。
「在哪談?」
赫連尹的手指變得僵硬,咬住唇,「去你房間。」
他大概還不知道她搬到他房間去了,之前他一直求她去,她不肯去,後來趁著他外出,想要給他一個驚喜,所以擅自搬進了他的房間,想著等他回來,就給他一個驚喜。
「走吧。」
夜晚無比安靜。
赫連胤沉默地走進自己的房間,沒有開燈,他的身影站立在窗欞旁,顯得異常冷漠孤獨。
「哥哥……」
赫連胤挑眉,沉怒道:「你叫我什麼?」
赫連尹的胸口起伏了一下。
轉身往回走。
一雙腿剛邁出房門,便一股大力扯了回來,赫連胤的手抓著她的胳膊,力氣大得仿佛要捏碎她的肩膀。
「你不是要談嗎?為什麼現在又要走了!」
「你有理智聽我講話嗎?」在他沉怒的眼神中,赫連尹仰起頭,眼神出奇的安靜。
「你剛才跟於舟在做什麼?」他的臉色仍然很冷。
「他喝醉了,你也知道他的身體不好了,我剛才扶他上樓來,他跟我講了一些話。」
「表白?在你的床上?赫連尹,你當我是瞎子啊!」
赫連尹的眼睛忽然變得空茫,清晰答道:「是。」
赫連胤的心突然痛得不行,站在黑暗中,面容上有盛盛的陰影,「赫連尹,你對得起我嗎?」
說完,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似乎是不想她看見自己的蒼白和脆弱,冷漠地轉身離去。
「不要走。」
寂靜的夜裡。
她冰冷的聲音徐徐縈繞。
赫連胤僵硬停在門口處,下巴緊繃著,一動不動。
「你聽我解釋。」見他沒走,她的聲音軟了一些,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抬起頭,暗黑的夜裡,她深邃的眼底像翻滾著空茫茫的海水。
「那邊只是客房,我,我已經搬到你的房間來了。」她輕輕握住他冰涼的手指,在她的碰觸下,赫連胤身子輕微怔了怔,她卻毫無察覺,拉著他在房裡梭巡一圈,這時候,赫連胤才發現原本空蕩蕩的床頭柜上,疊放著幾本陌生的書和一張他與小尹的合照鏡框。黑色的梳妝檯上,擺放著一個白色的首飾盒,一塊藍色妖姬水晶,一本莎士比亞詩集和一些精緻的小玩意,這些東西,都是他送給她的禮物,赫連尹輕聲說:「前幾天,你說希望我能搬到你房間來,所以我就把東西都搬過來了,想著等你回來了,能給你個驚喜,沒想到惹出了這樣的誤會……」
赫連胤一怔。
而後。
心底滾過一陣滾燙,他回頭深深的凝視著她。
她站在自己眼前,嘴角的笑容誠摯而溫暖,就如同美麗的盛夏,使他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擁抱她,「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你搬過來了?」
「嗯,我從來不騙人。」
「可你為什麼要抱於舟?」他眼底藏著一絲壓抑,收緊手臂,更用力地抱住她,「你們在那個房間,幹什麼?」
「真的沒幹什麼。」
他抿緊嘴唇,瞪她,「你不是說他向你表白了?」
「是啊,本來別人表白這種事,我是不應該跟你說的,這樣等同於是踐踏別人的自尊,但你這麼生氣,我只好告訴你了,他是向我表白了,但是我拒絕了,我跟他之間很清白,你要相信我,好不好?」
好不好?
她竟然懇求他。
赫連胤的睫毛微微一顫,沉聲道:「好,我相信你,可是你還是要說清楚那個擁抱。」
赫連尹一陣頭疼,又如蒙大赦。
這小子,吃起醋來太難搞了吧?
「好,我解釋。」她寧靜地說:「當時我拒絕於舟的時候,他剛好犯心臟病了,所以我給他拿了藥,但同時我心裡也感到內疚,我覺得我說了很過分的話,所以坐在哪裡不知道怎麼辦,他卻反過來安慰我,最後,他希望我可以擁抱他一下,所以我就抱了。」
「你做這些事情有顧過我的感受嗎?」他的表情還是很不爽。
「你都已經得到我啦,還要怎麼樣?」赫連尹笑著看他,眼神溫柔,「婚都結了,證都領了,還想怎麼樣?」
「可是你是我的。」看著她在自己懷裡可愛撒嬌,他心裡的氣消了一點。
「對,是你的,但是是你的後,我就連支配自己給朋友一個擁抱權利都沒有了嗎?」
「你穿著睡衣。」
「這是我們晚上開的派對嘛,叫睡衣趴,大家都是穿睡衣的,又不止我一個人。」
「你以後穿睡衣的樣子只有我能看。」他冰冷的要求。
「好。」
他不說話了。
赫連尹又笑著道:「可以了吧?我都答應了呢,不生氣了吧?」
「還是覺得不痛快。」
「別生氣了嘛,就是一場小小的誤會,至於氣那麼久嗎?還有,你坐了那麼久的飛機,難道一點不累嗎?」
「我還是很不爽。」他說著,眸色一緊,把赫連尹壓在床上討說法。
「喂,不要!」
赫連尹掙扎,對方不依不撓,掙來脫去,折騰到了後半夜,赫連尹才疲憊地爬起來,進了浴室洗澡。
浴室里水聲嘩嘩。
赫連胤也還沒有睡著,眼尾妖邪一勾,偷偷溜進浴室里,同她一起洗澡。
門後的赫連尹明顯嚇了一跳,後退了兩步,「你怎麼還沒睡覺?」
「老婆都不睡,我怎麼敢睡呢?」霧蒙蒙的玻璃門後,赫連胤高大的身影慢慢靠近她。
「別鬧了,洗洗去睡吧。」赫連尹拿著花灑朝赫連胤身上噴去,「我幫你洗,洗完去睡覺,明天還要回爺爺家呢,別鬧了。」
「老婆……」他叫她的名字,聲音低啞。
「幹嘛?」
「跟我在一起,你覺不覺得幸福?」
「你說呢?」赫連尹微微挑眉,反問他,她的身影映在磨砂玻璃後面,睫毛又長又卷。
滿是白霧的浴室內。
赫連胤望著她,眼中的溫柔濃得化不去。
「我不知道。」
「當然幸福了。」
「舉個例子。」
「你當我是小學生啊,還要舉個例子?是不是還得造個句?外加寫一篇作文,叫做《我很幸福》?」
「要是老婆願意,我也不介意的,還可以在寫一封情書,完美。」
「滾。」
「滾來了。」
磨砂玻璃上。
他緊緊抱住了她,兩道修長而美麗的側影糾纏在一起,令人心醉,「老婆……」
「別鬧!」
*
房間裡的空氣清新美好。
赫連尹安謐地睡著,如緞般的長髮散亂在枕頭上,她睡得很沉,像一隻貓一樣蜷縮著,臉頰微紅。
赫連胤倚在床頭望著她。
他凝視了她很久很久,最終,伸手為她蓋上了被子。
「你是我的。」
他這樣說,在她眉心印上了一個吻。
「我是你的。」
說完這句話,他輕輕笑了起來,眼底的墨水一樣的海潮慢慢涌動。
睡夢中的她翻了一個身,眉心蹙起來。
「原來你的睡相這麼不好。」他刮她的鼻頭,自言自語,「被我發現了,哼。」
窗外的天空已經亮了。
他穿上衣服,循著清晨的陽光慢慢推開落地窗,陽台上的空氣格外清新,他閉上眼睛聞了好一會,轉身去衣帽間幫赫連尹收拾行李了,下午得去爺爺家了,他昨晚折騰了小尹一夜,是該出點力幫她收拾行李啦。
陽光很柔很柔地照在赫連尹臉上。
她擋住頭頂的光,悠悠轉醒,要不是全身酸痛,她真要以為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哥哥……」她迷糊地叫了一聲,身旁沒人答應她。
轉過頭去。
赫連胤已經不在了。
赫連尹怔怔地出了一會神,人呢?
鐘點工在樓下打掃屋子。
赫連尹換了衣服,穿著家居鞋,慢慢從樓上走了下去。
赫連胤的人已經在樓下了,他跟於舟坐在餐桌上吃早飯,彼此的面容都沒有敵意,更沒有劍拔弩張。
於舟喝多忘了昨晚的事情還情有可原。
奇怪的是哥哥。
昨晚那麼生氣,現在怎麼一臉平靜的樣子?眼角眉梢都浮動著笑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赫連尹心裡腹誹著,往餐桌的方向走去,腰有點酸。
「你醒了。」赫連胤淺淺一笑,給她遞了一杯牛奶,眼神柔和,「來吃飯吧,有烤麵包和豆漿油條,你要吃什麼?」
「嗯……」赫連尹遲疑地坐在桌上,挑眉看了於舟一眼,他也同樣一臉平靜,不知道兩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要吃什麼呢?」赫連胤再一次問她,笑容里有說不出詭異。
「吃油條吧,很久沒吃過了。」
「那是於舟買的。」赫連胤冷著呼吸提醒她。
「……」赫連尹拿油條的手放下,轉而拿了一塊麵包,「好像胃有點不舒服,我還是吃麵包好了,哥哥,這是你烤的嗎?」
「當然。」
「那我更要品嘗一下了。」赫連尹虛偽一笑,哥哥肯定是故意的,要在於舟的面前秀恩愛,她拿過銀刀,在烤麵包上面抹了一層薄薄的黃牛,放心嘴裡,細細品嘗了一下,「麵包又香又脆,我的愛。」
「那就好。」赫連胤滿意地笑了。
赫連尹呼出一口氣,喝牛奶。
「好喝嗎?」
「好。」
「行李我已經幫你收拾好了,等下吃過飯我們就出發吧。」
赫連尹臉色一紅。
「你幫我收拾好了?」內衣內褲,全部幫她收拾了?
「嗯哼。」赫連胤笑著頷首,轉過頭,眼中的笑意沉了下去,赫連尹發現了,哥哥的視線只要離開了自己身上,就會變成陰冷無比,「於舟同學,我跟妹妹趕時間要回爺爺家裡去,你今天的班機我們就不送你,祝你一路順風。」
於舟點頭,表情有些不自然,「好,沒事,我自己去機場就可以了。」
赫連尹把一切看在心裡,覺得哥哥肯定跟於舟說了些什麼,導致他的臉色很難看。
吃過早飯,赫連尹低聲問赫連胤,「哥哥,你早上是不是對於舟說了什麼?怎麼他的臉色那麼難看?」
「注意你的稱呼。」
「別計較那麼多了,反正回爺爺家了我還是要喊你哥哥的。」
赫連胤不說話。
赫連尹又搖他的手,「到底說了什麼?」
他垂下睫毛,神情冰冷,「沒說什麼,就是他早上醒來忘了昨晚的事情了,問我他昨天有沒有出糗,然後我告訴他,他對元熙表白了,還對元熙又親又抱的,所以他現在很忐忑不安。」
赫連尹噗呲一笑,掩住唇,「不是嗎?你也知道他多單純了,居然還這麼逗他?」
「就是單純才逗他,要是不單純,我直接揍他一頓。」
「……」
「收拾好了嗎?好了的話就出發吧。」
「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