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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鏡結果出來,醫生問:“他之前是不是有持久性的腹痛,有沒有嘔血的症狀?”
醫生直接看向孫玉河問的,孫玉河張了張嘴,“他——”他極力回憶,“他是經常疼,但沒有、好像……我不知道他吐沒吐過血。”
“頭暈眼花,心跳過速,臉色蒼白出冷汗。”醫生熟練列舉,“症狀應該出現很久了,患者有很嚴重的胃潰瘍,又長期飲酒,引起胃出血,現在又服用過量安眠藥——”
他們一句一句地說著,白璐卻忽然轉身,不再往下聽。
她來到病房門口,裡面有兩個病患,另外一個看起來像是附近的大學生,出了車禍,胳膊和腿上都打上了石膏,哼哼唧唧地叫著疼,身邊圍著幾個同學,不停地安慰他。
相對的,許輝安靜很多。
就像平時一樣。
白璐沒有站近,只是站在門口看著。
他連呼吸都變得微不可察。
如果醫生現在過來,告訴她他已經死了,她也會信的。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白璐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她看著他被燈光襯得更蒼白的臉。
黑暗裡隨波而去的少年,盪在滾滾長河之中,沒有目的,沒有結局。
她緩緩搖頭。
越搖心裡的想法就越是激烈。
要真的這麼死了呢?
迷迷茫茫。
昏昏噩噩。
不明不白。
白璐深吸一口氣,大步轉身,路過盤問醫生的孫玉河和服務生,停都沒停。
孫玉河看見,沖她背影大吼一聲:“你幹什麼去!?”
服務生拉住他,醫生緊皺眉頭,警告道:“不要大聲喧譁,這是醫院。”
醫生走了,服務生小聲對孫玉河講:“這次多虧了她啊。”
孫玉河問:“怎麼發現的?”
“誰知道她怎麼發現的。”服務生把過程跟孫玉河講了一遍,說:“直接就衝下來跟我要鑰匙,嚇我一跳。”
孫玉河手掐著腰,因為趕路喘著的粗氣到現在也沒有平復。
“媽的……”他下意識地開口罵,也不知道自己在罵什麼。
服務生還在旁邊問:“她怎麼知道的呢,她好像很了解輝哥?”
服務生的態度很正常,可聽在孫玉河的耳朵里卻總像是在嘲諷一樣,他瞪著眼睛,神情兇狠地說:“我不知道!別問我!”
等白璐趕回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天依舊燥熱,雨還沒有下。
宿管阿姨被吵醒,態度格外差。可當她拿本過來登記,看見白璐狼狽的樣子時,手一哆嗦,訓斥的話也忘了。
她一步一步上樓,寢室里三個人都睡了。
白璐將聲音放到最輕,來到桌旁。
皮姐幫她把書都收起來了。
已經三點多,她覺得疲憊,卻無法休息。
精神仿佛是菜市場上的豬肉,被穿了鋼環強行吊起來。
拿著手機,她漫無目的地翻著通訊錄。
陷入回憶。
皮姐一大清早醒來就看見坐在下面的白璐。
打了個大哈欠,“室長你醒的這麼早啊……”
白璐沒有回話,拿筆在記錄著什麼。
皮姐睡眼朦朧地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感覺不對勁,察覺出什麼。
“哎?你一宿都沒睡吧?”
老么也醒了,模模糊糊地扒著床往下看,“室長,你幾點回來的啊?”
白璐好像沒聽見一樣,皮姐皺眉下地,拖鞋都沒穿光著腳就過來了。一走近,看見白璐的臉,皮姐馬上叫道:“我的天老爺!你這是幹什麼去了,上戰場了?打仗了?!”
白璐手機充著電,撥開皮姐伸過來的手,低聲說:“我有事,等會再說。”
“嗓子怎麼成這樣了?”皮姐皺著臉,“到底出什麼事了?”
白璐搖搖頭,剛剛說的那一句讓她察覺到喉嚨的疼痛,但無暇顧及。
等到天亮,白璐拿著手機和一個本子,去陽台上,關好門。
電話一打就是一個上午。
期間回來充電兩次。
往常處事最淡定的人變成這樣,這讓整個寢室都緊張起來。
“怎麼回事?”老三起得最晚,看見這詭異的情形,問皮姐。
皮姐同樣詫異,“我不知道啊。”
門拉開,白璐好像得到了自己要的訊息。她迅速拿過書包,把剛剛的本子、手機、錢包以及充電器裝進去。
皮姐蹙眉看著,下一秒,拉住白璐的手腕。
“你先等等。”
白璐掙了掙,皮姐力氣稍大了一點,嚴肅道:“來,看著我!”
白璐看過去,皮姐緊盯著她的眼睛,“到底怎麼了?你要幹什麼?”
白璐一天一夜沒有睡,人已經憔悴得不能看了,嘴唇泛白,眼睛下面有濃濃的黑霧。
“我要,”白璐儘量平穩地說,“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兒?”
“四川。”
全寢室人一起開口:“什麼!?”
白璐把手從皮姐手裡抽出來,“我回來再跟你解釋,我現在沒有時間了。”
皮姐:“不是、那課呢?課怎麼辦啊?”
白璐把包拉好,“我很快會回來。”說完頓了頓,“要是沒趕回來,你們也不用幫我點到,就說我有病去不了,回來假條我會想辦法。”
直接出門,身後腳步聲急促,皮姐跟了出來。
“室長,你等等。”
白璐沒有停,被皮姐一把拉住。
“站住!”皮姐厲聲,跟她在樓道里拉扯起來,“你知道自己現在什麼樣?你就這麼出去,出什麼事怎麼辦!你至少告訴我你上四川幹什麼?”
白璐神色渙散,嘴唇在悶熱的天氣里起了薄薄一層皮。
“我要去找一個人。”她說。
皮姐看著她,“你要找誰?”仔細看她的臉,“……你是哭過了?”
白璐視線並不集中。
皮姐問:“你要找誰?”
疲憊的大腦不能讓她思考太多事情,白璐低了低頭,又重新看向皮姐。
目光堅定,也有稍許的絕望。
“我沒有別的辦法了。曹妍,我快沒力氣了……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但他真的不能就這樣結束。”
皮姐一頭霧水:“什麼?”
白璐鬆開她的手:“就這一次了,到時不管什麼結果,我都認了。”
*
下午兩點,蕭山機場準時起飛一架空客319,近五點的時候,落在雙流機場。
成都的天氣比杭州稍好一點,沒有那麼悶,但也一樣的熱。
飛機上白璐也沒有休息,從機場出來的時候,有片刻的暈眩。
她直接打了一輛計程車。
“四川大學,江安校區。”
江安是川大新校區,主要是大一大二的學生。
江安校區最著名的是一條近千米長的景觀水道,兩側坐落著七十二幅日曆造型的雕塑作品群。
那是四川大學的歷史文化長廊。
繼承了天府之國慵懶的氣質,餘暉中的校園,寧靜又安詳。
白璐在校園門口看了一會,便去不遠處的一家快捷酒店住下。
躺在床上,大腦空白,又是將近一夜未眠。
第二天上午十點,白璐根據地圖,找到了約定地方。
一家路邊的小咖啡館,裝修風格清新又可愛。
推開咖啡館的門,掛在牆上的鈴鐺叮鈴鈴地響。
連續幾天,心裡的弦一直繃著。
她在門口看了一圈,在靠近窗戶的位置上,發現一個人的背影。
夏日,她穿著一身淺黃色的連衣裙,頭髮編成了辮子,上面有一塊紫色發卡,帶著小鑽,在陽光下亮晶晶的。
白璐一步一步向她走過去。
周圍都跟著靜下,心裡那根弦還繃著。
越來越近,越來越緊。
終於,她來到她身後,低聲叫了一句:
“蔣茹。”
☆、第44章
????她轉過頭,在看見白璐的一瞬高興地叫出來。
???“白璐!”
長久沒有見面,她有一點小激動,站起身抱了抱她。
明明也是外地人,但還是盡著地主之誼。
“坐呀坐呀。”
白璐看著她,慢慢坐到對面。
蔣茹還在說:“昨天晚上到的吧,累不累?我說要去機場接你你還不答應,怎麼樣,學校好找嗎?”
她興奮地說了半天,才注意到白璐神情,“哎?你臉怎麼這麼白,黑眼圈好重哦。”擔心地說“是不是沒有休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