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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璐緩緩搖頭,“沒……沒有。”
蔣茹叫來服務員,把飲品單給白璐看,“你想喝點什麼?我請你。”
白璐腦子還有點空,掃了一眼單子,隨手點了一個,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
“奇異果冰沙。”服務員記下,蔣茹沒有看菜單,直接點了三色果汁,看起來是這家店的常客。
果然,服務員走後,蔣茹說:“我有店裡會員卡,這裡的東西很好喝的。”
她眨眨眼,發現白璐話還是很少,只是一直盯著自己。
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蔣茹不由自主地笑著說:
“白璐,你怎麼還是這麼呆呀。”
這一句,將她推向過去,又拉回現實。
白璐終於找了個話題開口:“你最近怎麼樣。”
“還行呀。”蔣茹說,“我不是休了一年學嘛,今年才大二,你是我學姐啦。”
“學的什麼專業?”
“數學。”
“這麼難?”
“還好啦,本來家裡讓我報金融,一直在勸我,但我不喜歡啊,覺得好亂,我還是傾向基礎學科。你呢,你學的什麼?”
“傳媒。”
“哎?”蔣茹睜大眼睛,驚訝地說:“傳媒?你喜歡這個?”
“亂報的。”
蔣茹咧開嘴,“你還是老樣子。”
服務員把兩杯冰飲端上來,蔣茹拿吸管晃了晃,喝了兩口。
“啊……好涼好涼,你也喝呀。”
蔣茹咬著吸管看著白璐,奇怪地說:“你幹嘛一直盯著我。”開玩笑道:“想喝我啊?”
白璐搖頭,輕聲說:“我看你,是因為你很漂亮。”
陽光揮灑,對面的女生盤著發,留著輕盈的劉海,皮膚嬌嫩紅潤,一雙大眼睛帶著笑意,可愛甜美,充滿活力。
褪下幾分稚氣,曾經偏瘦的臉頰如今飽滿起來,寬寬的額頭白亮可人。
蔣茹擋住紅了的臉,說:“四川東西太好吃啦!來了一年多胖了七斤了。”
“沒……”白璐還看著她,聲音很輕,“真的很漂亮。”
蔣茹喝了一口飲品,靜了靜,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有點……畢竟之前有過那樣的事情。”
她提起以前,吸了口氣,說:“那個時候嚇著你們了吧,但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我爸媽特別生氣,那段時間確實是我太不懂事了。”
蔣茹聲音小了一點,“本來我想聯繫你的,但一直沒有鼓起勇氣,我覺得這件事好丟臉……”
白璐默默地聽著,蔣茹又給自己打氣了一樣,搓搓手說:“不過不要緊,都過去了,人還是要向前看嘛。”
“嗯。”
“對了,我給你看這個。”蔣茹把手機拿出來,找到什麼,有點羞澀地給拿給白璐。
照片上是她和一個男生的合影,男生一看就是個好學生,戴著寬邊眼鏡,長得不算帥,但有股濃濃的書卷氣。
肯分享,說明這段感情真的讓她覺得開心,剛見了從前的朋友,便迫不及待地讓對方知曉。
“這我們班的,成都本地人,是不是傻傻的?”
白璐搖搖頭,“沒。”
“就是脾氣好,不知道是不是成都的男生都這樣,每天懶洋洋的。”
她表情嫌棄,可喜悅卻隱藏不住。她不停地給白璐講著現在的生活,學習,愛情……好像要把這幾年攢著的事情全部告訴她一樣。
她很快樂。
說了半天,嗓子都快幹了,蔣茹捧著飲料,狡黠地看著白璐。
“你呢,你有沒有什麼進展呀?”
“哦,我……”白璐笑笑,“我還是那樣,在杭州讀大學,南方的天氣有點不適應。”
她依舊看著蔣茹紅潤的臉頰,聲音總覺得不像是自己的。
“太陽太足了,空氣太悶。”
“剛走過來的路上,我有點難受……”
“這裡跟家那邊不太一樣……”
她有點語無倫次。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去思考應該用怎麼樣的話來應對此時的談話。
全部力氣都用在堵大腦里那扇門,門外有無數的記憶片段,在門fèng中朝她悲鳴——
你看你做了些什麼?
撐不住時,白璐喉嚨一哽,話再也說不出。
她低下頭,手指緊緊扶著桌子邊沿。
看看現在,想想你做了些什麼。
你們都做了些什麼。
他死,她走,她忘了……
每個人都自顧自地與他糾纏,然後又撇得乾乾淨淨,走向自己既定的路和結局。
只有他一人,被遺留在那段純真又殘忍的時光里,跌跌撞撞間,輸得一敗塗地。
也許未來一天,她也會甩開這一切,然後等到偶然一個契機,被人問得心神一顫。
誒——
你,還記得許輝麼?
蔣茹:“什麼?”
她真的問了出來。
白璐抬起頭,蔣茹被她的神情嚇到了,“白璐,你是不是不舒服呀?怎麼、怎麼——”
她狼狽不堪,艱難地講了下面的話。
“蔣茹,我要跟你說一件事。這件事在你看來可能會有點奇怪,甚至有點可怕,但你答應我,一定要聽完。”
蔣茹愣愣看著:“哦。”
太陽從東升到正中。
門鈴響過一次又一次。
杯子裡的冰已經全部化了,誰都沒有再喝一口。
桌上靜了好久好久。
白璐說完整件事,心裡的那根弦終於鬆開,就像是一個交代完遺言的老人。
蔣茹怔然。
紀伯倫曾經說過,忘記是自由的一種形式,記憶是相會的一種形式。
白璐的話,讓她與那個蒼白的男孩,在某個有著昏暗路燈和幽幽花叢的小巷轉角重逢了。
“許輝。”
她念出這個名字,表情並不歡快,但也不是痛苦,那是一種只屬於回憶的神情。
一雙細白的手在念完這個名字後,不由自主地放到嘴上。
眉彎輕皺,聲音哽咽著顫抖。
“許輝……”
她看向白璐,“你為什麼要做這些……”
白璐回答:“我不知道,我曾經給自己找過很多理由,但現在……都沒用了。”
她凝視著白璐的眼睛,許久後,嗯了一聲。
白璐抬眼,“你恨他麼?”
蔣茹幾乎馬上就說:“恨。”
恨得那麼輕,就像冰凌下的水珠,滴落之後馬上消失不見。
白璐垂著眼,蔣茹說完之後,眉頭更緊了。她咬著嘴唇,有點難受也有點委屈,好像自己在勸自己一樣。
“就是恨他……”
白璐還是沒說話。
蔣茹忍了很久,終於問道:“他身體怎麼樣了?有危險麼?”
“我不知道,他出事第二天我就來了。”
“那你為什麼來找我?”
白璐的頭低著,任何往來的人都能從她身上察覺出疲態。
她沒有馬上回答蔣茹的話,而是說起她在醫院時候的事。
“那天晚上……我在醫院裡,看見他躺在床上,很安靜,就像個死人一樣。我不太清楚那一刻的想法,我就是覺得,他不能這樣就死。”
蔣茹抿著嘴,似乎是懂了,“你想讓他臨走時得到一次原諒,不管來自於誰,好讓他得個心安。”
白璐搖頭,聲音低啞。
“我想請你告訴他真實。”
蔣茹:“什麼真實?”
白璐頓了頓,低聲說:
“蔣茹,你知道麼……膽小鬼最擅長偽裝成兩個樣子,一種漫不經心,一種虛張聲勢。這兩樣他都試過,可裝得都不像。”
她的聲音無限疲憊,可也無限地果決。
“他從來沒有真正回過頭,從來沒有……他一直在逃避,逃到現在無路可逃了,就想一走了之。”
她緩慢搖頭,“他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們,也不知道自己……他不能這樣死。”
蔣茹被一股莫名的感情壓制住,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白璐被她問得又是一頓,茫茫之間,用嘗試的語氣說:“你有沒有覺得,其實許輝,並不是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