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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現在不休假、他現在十點熄燈哎!
就在唐勁開始哀怨的時候,一串清脆的“叮鈴鈴”驀地響起,敲散了他滿肚子的不樂意。
唐勁倏然轉身摘下話筒:“餵?”
那邊傳來簡丹柔和的嗓音,彬彬有禮,親切卻不親熱:“您好,同志。請幫我找一下唐勁。”
53、口令
“丹丹!”唐勁張嘴就想抗議。抗議簡丹居然沒聽出來他的聲音!可下一瞬,唐勁意識到簡丹不是忘了、是又在玩他……登時樂了:“是我啦。”
“真的嗎?”
“當然了!”
簡丹莞爾:“不行,空口無憑,我們對口令。”
唐勁大樂:“說吧說吧,儘管放馬過來!咱統統都接著!”
“唐勁什麼時候出生?”
“公元一九七七年一月十二號!
“喲,居然答對了。”
“那是!”
“唐勁的小名叫什麼?”
“……糖糖。”
“牛奶糖的糖?”
“哼哼!是啦。”
“哇,這你都知道!”
“我當然知道……說,還有啥?”
“最後一個問題——唐勁最喜歡的人是誰?”
唐勁害臊了,還樂了,樂得沒了形狀:“丹丹~”
原來你就是想榨這一句啊!
直說就好了嘛!
……
電話機在一一零五與一一零六兩個宿舍之間。
唐勁聊得正開心的時候,這兩間宿舍里四個人,三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其中一個是結了婚的,農村兵,二十三歲就在老家有了媳婦兒,所以還好些,還能摸到門邊、支棱起耳朵聽,聽得暗笑不已。
另兩個光棍,這就難捱了,心裡頭那個酸溜溜喲!
偏偏唐勁雖然沒職務,卻負責隊裡的格鬥指導,所以他們還真不敢去打擾唐勁——因為會被下黑手!
兄弟們之間黑來黑去。都不是什麼大事兒。像唐勁,也就是鎖胳膊時鎖得緊一點、摔人時摔得重一點,諸如之類。但那怎麼也不好受啊!
而第四個則直接跳上床,抖開被子,連人帶頭往裡一埋,來了個眼不見為淨、耳不聞為清——他去年秋天回去探親時,也談了個對象;可沒到開春,人家姑娘嫌他一窮二白又顧不著家,給掰了!
爹娘打聽的消息,那姑娘是在過年那會兒,跟同村的一個男人好上了。那男人在工地上幹活兒,一年攢了兩萬多的錢,回家又借了幾千,起了個漂漂亮亮的二層小樓。兩人正月里擺的酒,開年等那姑娘滿了二十周歲,領了證,而後小夫妻雙雙跑去廣東打工去了。
……
不管是甜滋滋的、酸溜溜的,還是苦兮兮的,十點一到、軍號響起,兩三秒之間,宿舍樓所有的房間統統關燈,同歸於一片漆黑。
剛才還有人聲笑語的一幢樓,眨眼間已經鴉雀無聲。
夜漸漸深去。
而後就是黎明、就是日出。
就是新的一天。
就是又一輪繁重的訓練。
八月十九號,早上九點,西操。教學區範圍內,西邊的四百米田徑場。
軍訓開幕式。
學生列隊,領導講話。
與其它大多數院系一樣。物理系女生太少,難以單獨成排,於是又一次施行“優先政策”——女生在前,後面接男生。
簡丹在女生中最高,自然排在第七。
簡丹對此很滿意。因為這是個“進可攻、退可守”的戰略點……不不不,這只是個看熱鬧瞧得見、做小動作也有所隱蔽的隊列位置!
簡丹不滿意的是,台上講話的領導大腹便便,身材一點也不好;由此可以推知,其生活方式肯定也不怎麼健康。
而簡丹上輩子那會兒,“健康生活”已經是一個公民的基本素質,也成了社會的大眾觀點。像這位領導這樣的體型,哪怕肩上的軍銜再升兩級,也會被人們認為是失敗者——因為他不健康。
因為他不擁有人生最大的財富,健康。
像莊先生那樣的發福,還在健康的範圍內,只是需要注意保持體重而已;而像這位這樣,高比例的體脂含量已然影響到人體代謝,脂肪肝、“三高”、糖尿病等等,很可能會找上門來,已然有礙健康。
所以簡丹看了台上一眼,就覺得慘不忍睹。再也不肯看了;接著簡丹又瞅了瞅隊列前的輔導員、左右兩排的男生——哎,原來唐勁那小子身材很好啊!
人比人之下,簡丹深深感受到,唐勁好像更帥了一點……
好像!
只是好像!
而後簡丹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兒,開始默默盤算,盤算第三本小說第一部的詳細情節、配角人物——不能浪費時間。
……
軍訓一開始,簡丹發現,這比她預料的要難捱得多。
不是體力上的負擔,是精神上的折磨。
在看慣了橫平豎直、整整齊齊的隊列之後,簡丹對“一”字長蛇陣、“二”字雙龍陣、“三”字麻花陣,還有拐彎時的扇形煙花陣,只剩下無語凝噎!
好在十七八九歲的男孩女孩,還是很可愛的。而簡丹也迅速作出反應……不,只是調整了一下心態——她拿民用標準換下了軍用標準。
之後再看,這就順眼多了。
軍訓的連長、排長們來自昌平防化學院。
作為軍校生,他們的體育課自然抓得緊,而且有事沒事,就吼個集合、拉出去沿著馬路跑一圈,十來公里十幾公里。
所以,毋庸置疑,這些臨時的連長排長們,比講話的學校領導健康多了——後者是負責政治工作的,雖然能穿一身軍裝,卻壓根沒什麼軍事訓練。
這在簡丹那會兒,是不可能的:不管什麼機關、什麼後勤,哪怕科研人員,凡是軍人,平時沒有訓練任務的軍人,每年安排兩個月的集訓。訓完測試體能與隊列。
體能一次不合格,扣薪;兩年不合格,扣薪加處分;三年不合格,開除軍籍。
隊列是集體項目,不好撤番,只能在大會上通報批評。
不為什麼,只為了強健體魄、端塑精神。
故而簡丹看他們班的排長,就覺得順眼——簡丹在物理系零四屆一班,學校的一個班三十個人,正好軍訓的一個排。二十六連三排。
但其他人不。
說來也不是什麼惡意,只不過湊巧了。
簡丹他們的排長姓齊,四川人,個子小,比排里的大多數男生都要矮,簡丹目估為一米六十三;身材勻稱,不孱弱,可也並不粗壯結實。
這種情況,落在女人身上,叫嬌小;落在男人身上……肯定沒哪個男人會樂意就是了!
更何況,齊排長自己也有些緊張。他往隊列前方一站,神情氣勢上,先就矮了一截;又因為要鎮住學生們,喊口令很用力。扯起了嗓子。
要知道這會兒的排長們,在軍校里,大多也就是個小兵,被人管、不管人的。齊排長正是如此,所以他喊口令根本沒經驗——他十八歲當兵,義務兵第二年考上軍校,剛讀了一年,因為表現好,被選來做軍訓教官,才二十一歲!相當於大二、大三的學生,臉嫩呢!
這第一回帶隊管人。管的還是清華學生、天之驕子、他當年高考考不過的聰明學生……
能不心裡發虛嗎!能不竭盡全力嗎!
所以啊,沒半個下午,齊排長嗓子喊啞了。
其實嗓子喊啞的不止齊排長一個,可別人都是沙啞,齊排長的情況又有一點兒不同——他的嗓子其實天質不錯,能飆一飆一般的男高音;但此時嗓子一啞一破,再勉強用力,尾音就尖利。
結果學生們就笑了。不止二十六連三排,還有旁邊的;沒誰放肆大笑,但是大多數都忍不住。
而齊排長就臊得滿臉通紅了——他還嗓子疼呢!
旁邊董連長瞧著不對,讓他那個排休息,忙忙過來,招手叫了齊排長去了一邊,面授機宜。
簡丹之前面色不動,只在肚子裡好笑;此刻見狀,簡丹淡然移開了目光,心下搖頭——這董連長也就是比齊排長大了一年,也還年輕、也沒經驗,不懂管理:居然當著他們的面,給齊排長支招……
這不擺明了表示你自己也認為齊排長搞不定麼?
更掃人臉!
……
不過,時機不對歸時機不對,董連長給齊排長支的招數,還是很有用的——點一個學生來喊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