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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來臨的那一夏/向莎翁致敬》作者:陸觀瀾【完結】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校園故事,當時惘然,再回首已百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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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
楔 子
C大,九月。
秋風送慡,天高雲淡。
在大學校園裡,新的學期又即將開始。
但是,今年的這個九月,於我而言,意義不同以往。
因為,我,林汐,G大最最最新鮮出爐的研究生,早在流火七月,就已經收拾行李、揮別舊友,離開了我生活了整整七年的母校。
現在的我,是鄰省C大一名普普通通的經濟系老師。
C大校園和我的母校G大很像:教學樓、林蔭道、宿舍區,小橋流水、亭台樓閣,應有盡有。但與G大相比,C大更加依山傍水,層層疊翠,緊挨著我們宿舍的,就是一片鬱郁樹林,和大學時代我宿舍旁的小竹林異曲同工,那些偶爾跳上窗台的小鳥,同樣唧唧喳喳,無限生機。
一日午後,我站在窗前,若有所思。
畢業前夕導師和師母的話,再次湧上心頭。
素來治學嚴謹的導師照例囑咐我“以事業為重”,要繼續努力,報效社會。
而快人快語的師母呢,第一千零一次的,不忘關心我的終身大事:“林汐,以前那些就不提了,上次我給你介紹的關醫生,到底哪兒不好?人家對你可是一往情深,你看看你……”
我暗自嘆氣。一往情深?那個戴著厚厚鏡片的醫學博士根本就是懷才不遇,想找個聽眾來演講他的冠心病醫治心得好不好。
師母看我不做聲,接著追問:“林汐,你暫時還不想當滅絕師太吧?”指的是讀博。
我搖頭,“不想,我要向師母學習,做博士‘後’。”
師母眼一眯,笑得心有戚戚焉,“嗯,女人學得再好,不如嫁得好。”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古語大不謬也。
想到這兒,我不禁微微一笑。
我的目光一轉,投向窗外那條長長的林蔭道。這條林蔭道,跟七年前的那條——真的,好像……
陽光從樹葉間散散瀉落,斑駁陸離,來來往往的,是涌動的人cháo。
我幾乎聞到了樹葉的清香。
我幾乎聽到了當年自己那清脆的,無憂無慮的笑聲。
我幾乎看到了自己追逐打鬧的身影,和身旁笑著躲閃的那個人……
還有那首曾經最愛的,橄欖般青澀的小詩——
記得當年年紀小
你愛談天我愛笑
有一回我們並肩坐在桃樹下
風吹樹梢鳥兒叫
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夢裡花落知多少
……
七年過去了,仍歷歷在目。
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下意識搖了搖頭。
那些回憶,連同楓葉之國的——那個人,都已經是早八百年前的事了。
恍若前生,恍若一夢。
沙沙也曾不止一次勸我,過去就算了。
人生好比讀書,應該斷句、轉行,就此揭開新的一頁。
又一日,夕陽西下,煙波浩淼。
我一人獨立在長江邊上,看著遙遙天際一線間的蒼茫和來來往往的船隻,竟然一時失神。
我的眼前,驀地閃過一雙清冷但閃動笑意的雙眸,我仿佛聽到一聲莫可奈何的、帶著些微嘆息的笑,和一個略帶寵溺的年輕的聲音:“汐汐,你這樣的天分,也可以來游泳嗎?”
我站在那兒,站在那片夕陽中,繼續恍惚。
一時間,我幾乎又快沉溺於那些如煙往事中……
突然,我驚醒過來,甩甩頭,再甩甩頭。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
第一章 往事如歌(1)
我當老師的第一個新學期終於開始了。
菜鳥一隻的我,時間表很快就被排得滿滿當當的:開新課,聽老教師上課,帶班級輔導員……幾番折騰下來,只有一個字來形容的感覺:累!
按慣例,我帶領學生們參觀完校園,再帶著他們辦完諸如助學貸款、分配宿舍、上網選課之類的瑣事之後,疲憊之餘,將手一揮,“自由活動!”
但是,求知慾極強的某些學生既不怕我,也不肯放過我,每逢周末晚上,經常跑來我宿舍閒磕牙。
因此,我的宿舍,一到周末,經常是滿滿當當的一屋子人。這些年方十八九歲的學生們,毫不拘束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班裡班外的事,或者八卦地跟我打聽這打聽那。
某甲一臉狡黠地壞笑,衝著我直截了當地問:“老師,你今年多大?有男朋友了嗎?”
某乙極期盼地看著我,“老師,我們學校的學生能不能結婚?xx學校是可以的哦。”
某丙的表情很舊社會,“老師,大學生活跟我想像的一點都不同,我想退學去創業!”
……
呃?我聽著這些千奇百怪的問題,看著他們青春坦然而毫不作偽的臉龐,一笑之餘,不免感慨:真的,不是我不明白,是這世界變化快!
我心底驀地一驚。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心境居然隱隱透出如此的蒼涼?!
又一個周末,晚上十點鐘左右,好不容易送走一撥學生,我挪了挪幾近麻木的雙腿,捶了捶腰,又瞥了一眼戴著耳機和在上海做博士後的老公QQ聊天、任學生來來去去、半天我自巋然不動的大姐,心中一聲嘆息:幸福總是相似的,不幸各有各的不同。
大姐是我的室友,芳名戴潔,跟我同一時間應聘到C大任教。她是拿了名校博士學位的外國文學專業的高才生,山東人,個子高挑,典型的美貌與智慧並重的高知女性。更重要的是,大姐在學業上孜孜不倦之餘,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一個同樣優秀搞計算機的老公劉濱。
遙想當年,二人同在一個美麗海濱城市的一所學校里讀本科,劉濱高大姐一屆,可算素昧平生,但卻在畢業離校、要跨上開往火車站的校車前一個小時,劉濱一眼相中來往的人cháo中,氣質脫俗、安安靜靜地捧著書走路的大姐,計算機人的天性發揮無遺:穩、准、狠。他當機立斷,氣喘吁吁地飛速跑到大姐眼前,“嗖嗖嗖”掏出一張紙,一撕兩半,很快在其中一張上寫下姓名、電話號碼、QQ號、個人主頁、地址,遞給大姐,再目光炯炯地盯著她,“你的——”
大姐懵懵懂懂地看著面前這個有些莫名其妙的男生,懵懵懂懂地從他手上接過紙條,再懵懵懂懂地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
之後,大姐曾經一度痛心疾首扼腕不已:一向清高自律的外國文學之花就這樣插在了牛糞上……她痛定思痛,將所有這一切,歸咎於前一天晚上趕作業晚睡精神不濟,而被宵小之輩運用“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理論就此一舉攻陷。
我知道,大姐是真動了心,要不然,她不會堅貞不貳地苦守了牛郎織女的生活這麼多年,每到夜晚來臨就精神百倍,五指禪功更是不噼噼啪啪練到半夜絕不會停,功力一天比一天精進。
不一會兒,電話鈴響,我去接:“請問找哪位?”
半晌默然,我以為打錯了,正想掛,對方又說話了:“林汐,是我——夏言。”
我一愣,“夏言?”有些艱難地問,“你怎麼……會有我的號碼?”
那麼多年不見了,他就仿佛從地底下突然冒出來一般。當年,我刻意斷絕了除沙沙之外的幾乎一切聯繫,就是因為不想太過沉溺於過往,但是,夏言……連同他所聯結的種種有關過往的記憶,驀地又湧上心頭,還有,還有那個人……
電話那端輕描淡寫地道:“沙沙告訴我的。”
我不自覺地微微鬆了一口氣,沙沙,這隻披著人皮的鸚鵡——到處學舌。
杜沙沙是我從小到大正正宗宗如假包換、香港人謂之“老死”的手帕交,從幼兒園到小學、中學再到大學,十八九年,我們都廝混在一起,一直到她大學畢業那年棄我而去,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離開校園去社會上拳打腳踢大展宏圖。當年的這個G大高才生,如今已是C市——這個J省省會城市的晚間英語新聞播音員,外帶市政府領導的御用英文翻譯,標標準準的白領麗人,風光無限。
想當初,正是托她如蓮燦舌,外加一天一個電話的百般勸說,說C市如何山環水繞,文化璀璨,還拼命給我發E-mail照片,那些藤葛滴綠的古城牆、斜陽輝映的古建築、鐘聲隱隱的寺廟,還有我最愛的六朝碑林石刻,著實讓我心動,權衡再三,我才棄G大的留校名額來到C大。
又或許,換個環境,我的心情會好很多吧。
電話那端又開口了:“林汐,我現在也在C市,飛越公司。”
我微微一怔。只要是身處J省,無不聞飛越公司的大名,它是J省最為知名的民營企業,也是全省名列前矛的納稅大戶。最最重要的是,飛越是夏言他老爸開的,換句話說,夏言是飛越公司的少東。只是,記得沙沙提過,夏言從G大畢業後沒多久就去美國留學了,我原來還以為他會在外面多闖蕩幾年,畢竟國外的MBA在現今的中國還是蠻吃香的,他的個性也不像是那種喜歡坐享其成的人。
於是,我很真誠地微笑了一下,“這麼早就接班了啊?”
電話那頭也是一笑,“沒辦法,我老爸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希望我早點上手。”
他的孝順向來人盡皆知。
“有空的話,明天一起吃頓飯吧。”電話那頭頓了頓,“我,你,還有沙沙,就當為你接風洗塵。”
“好。”我笑應下來。好久沒見沙沙了,說實話,也挺想她的。
他似是欲言又止了一下,但是,停了半晌,最終只是說:“明晚七點,凱悅三樓。晚上六點鐘,我開車來接你。”
“好。”夏大少爺儘管和悅,但一旦決定的事歷來鐵令如山,這點我和沙沙向來謹記。
放下電話,我的思緒,一下子飄得很遠。
半晌之後,我重又抬起頭來,無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室內,我的目光一轉,突然看到了大姐書架上的那套《莎翁全集》,心中的痛楚逐漸加深,我再一次地低下了頭去,片刻之後,我轉過頭去,瞪向大姐,一字一句地說:“大姐,不是叫你別把這、套、礙、眼、的、書、放、在、書、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