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正在這時門開了,帶來了走廊上的光亮,我一時不能適應光線,動了動身子,抬起手遮了遮眼睛。
片刻之後,我就看清楚了,進來的是沙沙和唐少麟。沙沙手上拎著一個保溫瓶,唐少麟手上拎著一個包。
我愣了。
正在這時,大概是察覺到我的動靜,秦子默也一下驚醒過來,撲到我身邊,“林汐,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我搖搖頭,一直看著他身後的兩個人。
秦子默順著我的視線回頭看過去,他站起來打開燈,朝他們點了點頭,“你們來了。”
“嗯。”唐少麟答道。
這是這麼多年來,他們倆正式說的第一句話。
沙沙悄悄地走到我身邊,她看著我,我也看著她。
我們的眼中,都含著滿滿的淚。
突然,沙沙坐在我身旁,伸出手來抱住我,“汐汐……”
這是這麼多天來,她第一次跟我說話。這也是這麼多天來,她第一次叫我。我緊緊地回抱住她,我們倆抱在一起痛哭。
這麼多天來的鬱積,這麼多天來的煩憂,一瞬間分崩離析。
不知道過了多久,沙沙放了開我,她擦了擦淚,有點哽咽地說:“汐汐,對不起,我……”她又看了一眼秦子默,“只是,你給我一些時間……去適應,好嗎?”她眼中的淚又悄悄滑下。
我的胸口仿佛塞滿了什麼隱隱發悶,我伸出手輕輕地抹去她的淚,“沙沙,我還以為你永遠永遠都不會再理我了……”
她搖頭,再搖頭,然後她看向秦子默,“子默哥哥,”她略帶哽咽地說,“我知道,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從頭到尾,你一直把我當妹妹,只不過我一直都抱有幻想,我一直都不肯承認這一點……”
秦子默輕輕地截住她的話:“對不起,沙沙,實在很抱歉。”他誠摯地看向她,“是我的錯,如果你願意,還是讓我跟以前一樣,繼續做你的子默哥哥,好不好?”
沙沙的眼圈,再次微微地一紅,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唐少麟走了上來,他的眼睛似乎也隱隱發紅,他朝我笑了笑,“你真沒用,剛考完試就暈倒,肯定是最近太用功了,害得我們白擔心一場。”他又看了秦子默一眼,“你倒是舒舒服服睡了兩天,有人都快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從頭到尾一直在陪著你。”
我感激地看著唐少麟,這個豁達寬容的男孩子。
唐少麟打開了保溫瓶,“我哥他們白天來過,你沒醒,傍晚回去托校門口飯店老闆娘做的雞湯,你快趁熱喝了吧。”他又看了秦子默一眼,“你也累了好幾天了,今天就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們來陪林汐。”
秦子默搖搖頭,他看著我,“不,我陪。”
唐少麟仿佛早就了解一般,把手裡的包遞給他,“我哥他們帶給你的一些隨身用品。”
秦子默接過去看著他,微笑,“少麟,謝謝你,謝謝你一直照顧林汐。”
唐少麟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我喝完雞湯,他們收拾忙亂了一會兒之後,在我執意要求之下,沙沙和唐少麟終於起身準備回去。
我催促:“快回去快回去,晚上太冷,而且宿舍熄燈時間一過,就回不去了。”又叮囑唐少麟,“一定要把沙沙送到宿舍樓門口,她膽小。”
沙沙眼圈紅了一下,他們往外走,擰開門把手的那一剎那唐少麟回頭,定定地看著秦子默,“好好對林汐,”他頓了一下,“最好記住我今天的話,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說完,打開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沙沙看了我們一眼,輕手輕腳地把門帶上。
秦子默看了我一眼,朝我微微一笑。
他瘦多了,也憔悴多了。
他走到我面前,坐下來靜靜地摟住我。
我依偎著他。
我們就這樣,聽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靜靜相擁。
年少的我和子默,從此開始了甜蜜的戀愛。
人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急劇下降,最後直接歸零。
想當初,我聽到這句話,直覺是無法置信。
而且以前一看到言情小說或電視裡的肥皂劇中,那些女主角們總是不厭其煩地追問一些極其無聊的傻問題,頓時就反胃,換台看動畫或在哥哥影響下追著看武打。那時的我,年少無知,不經世事,在當時我的心目中,迷糊可愛的櫻桃小丸子或是機智無雙的黃蓉,顯然要比那個叫什麼陸依萍的可愛得多。
如今,天道酬勤,報應不慡。
因為我也開始問一些一個比一個弱智、一個比一個傻的問題。
我都替自己不齒,嚴重不齒。但是,我還是要問。
“子默,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的?”這句話剛問出口,我就渾身戰慄,口中一大片牙搖搖欲墜——酸的。
我旁邊安安靜靜坐著的這個人白了我一眼,臉上倏地浮起一片淡淡的極其可疑的紅暈,“喜歡就是喜歡,哪記得是什麼時候?”
我的虛榮心和八卦心理哪能這麼容易就得到滿足,於是我仔仔細細地掘地三尺研究著他臉上的蛛絲馬跡。
他不自然地將頭微微轉開,好傢夥,這下連耳根帶脖子全都紅了。
我笑眯眯地托著下巴蹲到他面前,以孜孜不倦的科學精神研究著這隻煮得熟透了的龍蝦,“到底是什麼時候?”
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問題。
龍蝦先生終於轉過頭來,無奈地低頭,“可能是在書店吧。”
我的大腦頓時短路,書店?多久遠的事?
我不信地低哼一聲,用鼻音說:“是嗎?”
頓時,龍蝦先生像被觸動了什麼平時從未開啟過的機關,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化多端、話也開始滔滔不絕:“那時候我覺得我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精靈,在明媚的陽光中搖搖晃晃地從門口走了進來,本來是一副懶洋洋沒精打采的樣子。突然間就眼睛亮亮表情誇張地盯著那套書,我從來沒看到哪個女孩子臉上會出現那種垂涎不已的表情,比一個餓了三天的人突然看到一塊香噴噴的大排,還要開心。當時看得我是又好笑又驚訝,我想都沒想,伸手就去搶書。”他搖頭再搖頭,一臉無奈地說,“連我自己都奇怪,莫名其妙的怎麼會就這樣迷上你,而且無可救藥。”
我再次低哼了一聲,權當部分相信。精靈?以我那天的惡劣表現,精神病還差不多!
不過,也許還就有人欠揍地喜歡精神病。
這個人還真的越說越來勁,連手勢都開始比劃上了,“看到你伶牙俐齒地湊到我面前跟我吵架,我居然很開心。要知道為買那套書,我可是犧牲了大半個月的伙食費。”
活該!誰叫你騷包地大叫“加價50%”,我賊賊地笑。
“你信不信,就算那天夏言他們不來,我也有辦法跟在你後面,吵到知道你的名字。”他一副極其無賴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說,“因為那天,我中了邪。”
我朝天翻翻白眼。
“後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總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去刺激你,好讓你加深對我的印象。”他有點酸溜溜地說,“我又不是唐少麟,可以經常在你身邊。”接著他又有點氣憤的樣子,“高三那年,我怕你不考G大,明明是放下了所有的自尊,想了很久很久,才給你打電話,結果你一接到就叫沙沙,根本就不聽我說話。”
啊,我想起來了,我跟所有的零食過不去的那次。
我看著他似笑非笑地說:“所以後來你就乾脆刺激我個夠本,再接再厲又打電話給我?”我隨手找了本書猛敲他的頭,“找死啊你,秦子默。在我最最緊張的複習和衝刺階段,還故意去嚴重挫傷我幼小的心靈,害得我咬牙切齒寢食難安,恨不得立時三刻把你從電話線那端揪過來,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我憤恨難平地跳起來,一路追著趕著打他,他只是笑著抱頭鼠竄。
……
總而言之,我的問題層出不窮、永不重複,他的回答也總是花樣翻新、稀奇古怪。
或許,我們本來就是另類的一對。
而且,我很快就恐怖地發現,不僅僅是我,秦子默這個一向視個人隱私高於一切、想當初死都不肯承認自己感情世界的哪怕一角的冰山男,智力下降的程度猶勝於我。
因為沒過幾天,寒假還沒放呢,木蘭特意到圖書館三樓的借書處找我,眉開眼笑地說:“林汐啊,我生日快到了。”
我忙著找書借書,沒怎麼在意,“哦,放心吧,到時候送你禮物。”
木蘭神色有點奇怪,“不,別的我什麼都不要,你跟秦子默說,幫我刻一枚印章。”
我直覺不對,因為她臉上滿是古里古怪的笑意,於是我謹慎地開口:“為什麼?”
她神色自若地說:“我是你們的大媒人啊,沒有我你們現在最多也就在地下活動活動、壓根就浮不上水面,”她歪著腦袋想了想,“嗯,別的也不要刻了,就刻‘向木蘭致敬’吧。”說完,一溜煙就跑了。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了,大窘。咬牙切齒地去找秦子默,“你、又、跟、他們說了些什麼?”
他一副極其無辜的樣子,“沒說什麼啊。”
我再咬牙,“那麼為什麼木蘭剛剛來,說要你幫她刻、一、枚、章?”說到後面我壓低聲音,但是臉卻不爭氣地紅了。
他想了又想似是恍然大悟,“前兩天晚上,向凡逼著我問送給你的第一件禮物是什麼;我想這也沒什麼,就告訴他是一枚章,刻了幾個字,”他很是認真地思索了一下,“難道是向凡告訴夏言,夏言告訴少麒,少麒再告訴木蘭?”
我無力,再呻吟,這個白痴。那幫損友明明是聯合起來故意在整他、報復他以前的惜言如金,他居然還……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我是真的要暈了。
終於在寒假放假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沙沙和以前一樣,和我一起並肩躺在我的床上。
和以前不一樣的是,好長好長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
終於沙沙輕輕地開口了:“汐汐,你頭還痛不痛?”
我搖搖頭,我沒有說話。
她攬住我的肩,“前兩天,子默哥哥來找過我,他把你們之間的事全都告訴我了。他還是擔心,我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