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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從後視鏡里看了眼於好,問:“小於醫生你要買啥?”
買啥?
她啥也不買,她是來送心上人的啊!
“老李,你早飯吃過了麼?”一旁的陸懷征忽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
老李啊了聲,看過去,答:“吃過啦。”
陸懷征點頭,看著窗外,望著這山間急匆匆的盛綠,漫不經意地說:“我帶於醫生去吃點東西,你要不下了車在鎮上轉轉?”
老李答應得爽快,“沒事兒,你們去吃,我就橋頭那看看人下棋,小於醫生買好東西給我打個電話就行。”
於好忽而轉頭問他,“你幾點的飛機?”
“下午兩點。”
“來得及麼?”
“沒事。提前一小時過去就行。”
這裡到機場四小時,乘九點過去的車都來得及,加上陸懷征的身份,有綠色通道,提前半小時過去都來得及。這麼算算,還能在一起待一個多小時。
心臟又開始砰砰砰充滿活力,那種感覺就像是,眼看著電池即將耗盡,可轉眼又是滿格,有種偷來的不真實感。
鎮上有條歷史淵遠的古運河,河水潺潺,橋跨兩岸,承脈相連。
車子在七點四十準時抵達橋頭,老李將車停在路邊,自己便去一旁瞧人下棋去了,鎮不大,聚一起的總是那撥人,有人一眼便認出老李,與他攀談起來。
清晨的曦光透過雲層輕輕鋪層下來,在狹窄的青石板路上留下繾綣稀疏的光影。靜謐的古巷逶迤綺麗,穿梭在古老破舊的居民樓中,兩旁牆面斑駁泛著青黑,爬滿了綠茸茸的苔蘚,仿佛能看見年輪的歲月。
清透的幽風陣陣,風裡夾著青蘚的氣味。
鎮上人起的早,八點未到,古道兩旁就塞滿了攤販,人群東一簇西一簇,街上更是,幾尺窄道上,人流比肩疊踵,陸懷征手虛虛貼著於好的後背,穿過擁擠人潮,帶她去附近的早餐店。
“我以為這鎮上沒什麼人的。”於好嘀咕。
“今天廟會,本來可以帶你去看看的。”陸懷征手虛虛扶在她肩上,低頭看她,眼神微動,說,“我的工作,很多時候讓我身不由己。”
於好低頭,“我理解。”
兩人靜靜穿行在人流中,集市上吆喝聲、叫賣聲、爭執聲、嬉鬧聲……不絕於耳,就連淙淙流水聲,於好似乎屏息就能聽見,在她耳邊纏繞,風似乎立在她耳旁,像羽毛,輕輕剮蹭著。
在於好說出我理解的那個剎那。
陸懷征虛虛搭在她肩上的手忍不住微微收緊。
“我只要你平安。”於好忽然仰頭看他,說。
陸懷征那眼就再也挪不開了,低著頭,深深地看著她,似流星墜落,眼裡燒著星火。
他想起若干年前在南京開會時,午休跟孫凱還有幾個領導站在酒店門口抽支煙的功夫,進來個女孩子,背影特別像她,手裡還牽著一個半大的孩子,那小孩軟軟趴趴地叫著媽媽,他當時整個人都怔住了。
有那麼一瞬間,真的以為是她。
領導喊了他幾聲,也沒反應過來,煙夾在手裡積了老長一截菸灰都沒斷,他就怔怔地看著那姑娘的背影,那畫面就跟靜止了似的,孫凱說當時幾個領導都被他眼神嚇住了。
這麼多年,這裡個個都了解他。
明白他是那種,就算知道下一秒要死,眼底也不會漏一分怯,可他當時眼底的難過和絕望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他不是沒想過,這麼多年,她也許已經結婚,也許已經有了孩子。
可真當見到那面時,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男人之間話不多,但所有的情緒似乎都能懂,他那會兒還沒跟孫凱提過關于于好的事兒,但孫凱明白他心裡有人。後來見他整個下午開會心神不寧的,孫凱說要不讓人去把她帶過來給你看看?要真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也好讓你死了這條心,再等下去,我怕你真的黃花菜都涼了。
開完會,孫凱真找了個藉口把人帶過來了。
陸懷征當時坐在大會堂的前排座椅上,靠著椅背,低著頭,人進來時,他抬頭掃了一眼便確認不是,站起來跟人禮貌解釋了原委,姑娘表示挺理解,跟著孫凱離開。
然後他又埋著頭,手搭著額頭撐在膝蓋上,沉默地在大會堂坐了一晚上,那時便在心裡做了個決定:再等一年。
這在心理學上其實是一種人在絕望時的一種自我安慰,當你從內心意識到一件事發生的可能性越來越小,變得遙遙無期時,便會在心裡為自己設立一個短暫的期限。
而這個期限將會在心裡進行無限期循環。
陸懷征帶她去的早餐店,人少,老闆娘跟他相熟,老遠見他過來,便沖他打了聲招呼,“今天怎麼有空出來?”
陸懷征笑著給於好拉開椅子,手掌貼在她的後背,讓她坐下,轉頭跟老闆娘笑:“要回北京。”
店面不大,牆面斑駁,正門口掛著一張簡陋的營業執照,上面寫著飲食級別c類。
老闆娘一邊擦桌笑著點點頭,熱情招呼:“吃什麼,你們先坐。”
陸懷征讓她坐下,自己用腳從隔壁桌勾了張椅子過來坐在於好旁邊的位置,而不是對面,問她:“吃什麼?”
“我跟你一樣。”於好抽了張至今擦他面前的桌子。
陸懷征笑了下順手接過她手裡的紙,一邊擦一邊轉頭跟老闆娘要了兩碗粥,幾疊小菜,還有一些零碎的小吃。
指尖相觸,像過了電似的,於好竟覺得頭皮發緊。
陸懷征先擦了她那邊,自己這邊一帶而過,便把紙丟進一旁的垃圾桶里。
以前扔東西,單單是張紙都要揉成團然後抬起手用標準的投籃姿勢扔出一道圓潤的拋物線砸進垃圾桶里,有時候砸出框外又要跑過去撿起來重新丟,非得丟進才肯罷休。
於好那時候問他為什麼這麼執著,他居然說這是男人的執著。
就像每次打完球,離開球場的最後一個球必須是三分投進才肯走,不然就死活不肯走。
現在倒真沒以前那麼多花花架子。
“你現在還打球麼?”於好歪著腦袋問。
老闆娘端著菜過來。
陸懷征從竹筒里抽了一雙筷子過來遞給她,偏頭掃她一眼,“不太打。”
有時候隊裡有球賽他也不太去。
他高中就做過兩件事,一是打球,二是追她。
她離開後,他連籃球都戒了。
於好點點頭。
老闆娘掃了兩人一眼,笑眯眯地問陸懷征:“陸隊,這你女朋友啊?”
陸懷征剛低頭抿了口粥,聽見這話,一頓,看了眼一旁的於好,這話還真不知道怎麼答。老闆娘這猝不及防的問話,讓他原本給於好夾了一筷子也僵在半空中。
兩人從頭至尾都沒正經談過確認這件事,沒徵詢過於好的意見說是不合適,如果說不是,那一筷子夾人姑娘碗裡算怎麼個意思?
於好見他猶豫,連筷子都收回去了,心跳突然變得沉悶起來,胸口像是堵了一口熱氣,慢慢灼燒著她一路蔓延進她的腦仁里,後腦那片隱隱有點發慌發脹,空空落落,似又沒了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