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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雜雜縮在牆角,木然地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剛剛煽動鎮民情緒的始作俑者是他父親,他向來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暴亂分子,他最恨就是這些當兵的,總認為國家政府要加害於他。

    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父親為什麼會這麼想,這麼做。他一直覺得,這個鎮上的男人都有些病態。

    雜雜甚至內心有些陰暗地想。

    你們鬧吧,鬧得越混亂越好,最好全都死了!這樣就沒人打他和他母親了。

    最好自相殘殺,打得腦漿迸射,血花飛濺,興許還能打下一隻眼珠來,滾落到他的腳下,然後被他一腳狠狠的碾碎。

    雜雜只要一想到平日裡那隻陰騖的眼珠子踩碎,全身的肌肉都忍不住緊繃,臉上竟抑制不住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他發現母親不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浪推到了父親身邊,可憐兮兮地扒拉著父親的大腿,跟平日裡求他別打她了那樣,哭著求他別再鬧了。

    男人幹仗幹得面紅耳赤,根本聽不進,狠狠一腳踹在她胸口,直接將她踹翻在地上,被身後幾個大叔連踩了幾腳,臉上都是血。雜雜這才回過神來,馬上從角落裡站起來想要擠進去把母親扶起來,卻發現自己力氣完全不及他們,怎麼擠也擠不進去,他流著淚大喊救命。

    可所有人都陷入了械鬥的高潮里,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小小的角落。

    這時,旁邊忽然伸出一隻手。

    很纖細,像是女人的手,雜雜驀然抬頭,看見一張漂亮的臉,眼睛乾淨,是這鎮上女人沒有的清澈,甚至覺得有些熟悉,很快回想起來,是那天跟陸哥一起來吃早飯的姐姐。

    陸懷征比於好更快一步把雜雜早餐的老闆娘從地上扶起來。

    邵峰就跟在身後。

    陸懷征把人交給邵峰,問老闆娘,“雜雜呢?”

    老闆娘往後一指。

    雜雜站在人群的最後,被幾個義憤填膺的大漢擠在中間,陸懷征繞過大禮堂的後門,把雜雜從後面帶了過來,一併把人交給了邵峰,“你帶他們倆去上藥。”

    場面緊張,邵峰也沒了開玩笑的心思,表情凝重一點頭,對母子倆說:“你們跟我來。”

    背後是人們如脫了疆的猛獸一般喪失了理智,一隊的人頂在最前面,陳瑞吳和平小班長等人都氣得臉色通紅,處理過這麼多緊急事件,從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地在這種時刻居然伸手要錢。

    他們沒日沒夜排雷就為了這麼一幫沒良心“廢物”!

    可領導說了,不能說,說了恐怕是更亂。

    眼見這“討錢”聲浪的熱潮要掀翻這禮堂的屋頂時。

    “砰——”

    朝天一聲巨響。

    是槍響。

    陳瑞跟吳和平回頭,看見孫凱極其不耐煩地朝天開了一槍後,把槍插回腰部,爆喝一聲:“幹什麼你們!”

    而就在這時,大禮堂先是窸窸窣窣安靜下來,不知又是被誰帶頭吼了一句,“當兵的要殺人啦!”

    人群莫名又開始躁動起來,男人們叫囂著要衝破陳瑞幾個用槍攔著的人牆,甚至有人趁機去踢打陳瑞他們,吳和平臉都被撓破了。

    可仍是紋絲不動地牢牢堵在禮堂的入口處,任憑拳腳砸在臉上,如青山一般巍然不動立著。

    因為隊長說過,只要他們還是中國人,就不能還手。

    儘管心裡酸,覺得不甘,可心中仍是秉持他們那把神劍,不對自己人動手,儘管辱罵聲,嘶吼聲,不堪入目,場面激烈,一度陷入混亂。

    陸懷征在槍響的瞬間下意識捂住於好的耳朵,側過身,將那些猙獰的面目全被他擋在身後。

    於好只覺一隻手掌在自己的耳側,四指壓在自己的後腦上,那手微微收緊了些,耳邊的聲音微沉卻很克制:“不是讓你留在隊裡嗎?出來做什麼。”

    如果不出來,她永遠都不知道,他們今天是面對這樣的境地。

    永遠都不知道,陳瑞他們這樣用自己的身軀擋著這些人去送死。

    如果將來這些人知道真相。

    他們會醒悟,懺悔麼?

    不會。

    那麼陸懷征陳瑞他們如此又值得麼?

    於好眼眶泛熱,強忍著淚,仰頭看著陸懷征說:“我有新線索。”

    他點頭,“等我下。”

    然後拔了槍,直接撥開前方的陳瑞和吳和平,黑洞洞的槍口頂上雜雜父親的腦袋,扣動了扳機,於好心驚膽顫地捂著嘴,嚇得蓄在眼眶裡的熱淚竟滾了下來。

    就聽見陸懷征對那男人說:“你現在帶著你的人先冷靜下來,九點之後我們會跟解釋這件事情的原委,真要打仗,你們這小破鎮吃得消幾個炸彈?我是整件事的負責人,等事情結束,你可以跟最高軍區投訴我,但如果你再鬧下去,我不介意採取極端手段。”

    說白了這幫好吃懶做的男人,就是吃准了陳瑞和吳和平幾個不還手。

    雜雜父親頂著槍口,死死瞪著翻著眼皮瞪著陸懷征。

    陸懷征舉著槍,抬手看了眼手錶。

    “離九點還有十分鐘,我沒時間跟你耗,你要是還要鬧,那我就採取極端手段了。”

    “等事件結束,我會跟最高軍區投訴你,你給我等著!”

    男人發出不甘的低吼,咬著牙說。

    禮堂終於靜下來。

    陸懷徵收了槍,吩咐孫凱讓二隊的人進來換下陳瑞幾個,便轉身去找於好。

    姑娘顯然是嚇住了。

    他把人帶到禮堂外面的草地上,低著頭,小聲地叫她名字,“於好。”

    於好回神,忙搓了搓眼睛。

    “我沒事,只是有點……”

    緊張。

    陸懷征笑笑,忽然想起上回在空療院她的授課內容,說人在緊張時,會用手輕輕搓後頸,增加頸椎的血液流速以釋放壓力。

    他效法。

    手搭上於好的後頸時,姑娘縮了下。

    就聽她說:“那個男人是本地人。”

    陸懷征一愣。

    “你確定?”

    於好重重點頭。

    “我確定他是本地人,他應該是從小在這個鎮上生活,五歲之前因為迫不得已的原因離開這個鎮子。”

    “怎麼發現的?”

    “我回去想了很多遍,我始終覺得有疑點,他為什麼要選一個陌生的鎮子,我那天在審問他時,被我忽略了一個細節,我說他不是本地人的時候,他當時露出了一種得意洋洋的狀態,我以為只是他一慣的表現,可我總覺得有地方不太對勁,正如他身上的彩繪和鬍子一樣,都是假的。”

    陸懷征出了門之後。

    於好在宿舍跟趙師姐無意間討論起很久前的一個案子,罪犯為了擺脫自己的作案嫌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用跟平日裡自己相反的思維模式去生活。

    就那瞬間,她忽然明白自己之前的那股不對勁的感覺來自哪裡了。

    於是她閉著眼在腦海里又重新過了一遍昨天審訊時的場景,忽然想到昨天她唯一一個遺漏的細節,便是她當時篤定地說他不是本地人時,他抖動腳尖刻意露出的那種得意感,是故意給她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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