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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來,可謂是見多才能識廣,他們從京城去西南夷地區沿途想必經受了各種磨礪?”余尚書突然有些明白兒子急匆匆趕來說這事的意思了。
“確是如此,”余盛平點了點頭,很認真的對父親說道,“這位‘應安居士’的遊記兒也看過幾頁,同樣感觸良多,清江郡主說在詢問兒媳意見後或會將其刊印……父親,我們先前對崔氏兄妹的看法著實有誤。”
他堅信能從書畫筆觸與行文語句中看出一個人的人品與風骨,婉如所作遊記與畫冊恰恰入了這位大才子的眼緣。
他所看的幾頁信箋似的遊記,正是肖陽一行人遇到狼群襲擊婉如彎弓she狼的那段,所述內容除驚險之外,其中“我護著你,你救了我”的濃濃深情更是叫人動容。
“父親,再考慮考慮十三的婚事吧,或許那崔文康正是良配——有這樣一個即為出色的妹妹,與其關親昵的兄長又怎會相差太遠?”余盛平轉述了遊記內容後不由如此勸著。
“可若是如此,得等到明年下旬崔文康出了居喪期才可迎親,那時他已經到西南邊去了,三五年等閒回不來,難道要十三娘等到二十出頭或千里迢迢嫁過去?”余尚書依舊是雙眉緊蹙,這婚事,怎麼看都是自己家虧啊!
“不過是繼妻的女兒,嚴格來說不算同胞妹妹,”余盛平不如他父親那麼刻板而嚴格遵從禮儀,立刻就想到了偏處去,“或許還能有別的辦法?”
“胡鬧!這話你是你能說的?”父子倆正商議著余初晴的婚事,又有僕人來報,崔家送了禮來。
婉如嘗試著釀的第一缸“金波玉露”簡約版本已然成功,雖是頭年的新酒卻也能勉強喝喝,她壓根不知道自己妹妹死了需守喪,便讓送家信的人帶了幾壇到京城分給清江郡主和娘家。
正巧崔家大伯和余尚書書信往來沒討著便宜,臉皮正薄著不想再使勁兒貼人冷臉,可巧得了婉如送來的色澤金黃香醇美酒,叫人嘗了味道還很是不錯。
崔承祖便又找了新的說法再次寫信,以居喪人家不得吃酒為名,將“金波玉露”送到了余尚書府邸。
嗜酒如命的余盛平先是毫不在意破了酒罈的封口,等一瞧著那波光粼粼的酒液,聞到那隱約透著藥香的佳釀,瞬間直了眼。
“好酒,真是好酒!”用青玉杯子盛了些許淺酌一口細細品味後,他吧唧吧唧嘴,捋著鬍子嘆道,“足可價值百金!”
說完還伸著脖子去看父親手中的書信,連連問道:“這酒可有方子?”
“方子沒有,崔家卻說了這是上等滋補酒,配有等沉香、檀香、當歸、枸杞、官桂等十六味中藥,想必炮製方法各不相同,釀製工續極其繁複——確實可價值千金,這肖三娘,厲害啊!”說罷余尚書又狠狠剜了兒子一眼,這傢伙,有酒就忘了女兒,崔家來信他居然先問酒方!
“怎的?他們又有新主意了?”余盛平訕訕一笑,如此問著。
“有,”余尚書繼續皺眉,面上表情有種無法形容的糾結感,“他提出了一個很無恥的新主意,但卻能解決先前我們擔憂的婚期一事。”
此時此刻他真不知該說崔家老大是識趣呢?還是jian猾呢?或者是冷情?總歸,這心術不夠正,處事不夠良善!
這,究竟是答應還是拒絕?
第94章、變嫡為庶
在兒子的追問下,余尚書頗有些難堪的答道:“他們家開祠堂將那不孝女記為了庶出,嫡出兄長自然不必為庶出的妹妹守‘齊衰不杖期’之喪。”
此話一出,余盛平頓時瞭然。
在本朝嫡庶之別猶如雲泥,嫡子為庶女別說是居喪一年,肯依照“小功”守喪五月的都罕見,只要親家不忌諱三月後行嫁娶之事絕無問題。
只是,在上流世家嫡庶間既界限明確,崔家如今在休了張氏之後又貶其親女顯然很是不妥,按常理,被休女子便不算夫家人,其子女大面上不應當受影響。
更重要的是,已經死了的女子變為庶出影響倒不大,可和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又怎麼辦?
“那,他家的崔文遠?”余盛平不由覺得有些頭疼,剛誇獎了肖三娘子這崔家卻又開始不著調。
嫡庶哪能說變就變,還僅僅為了趕著讓侄兒娶媳婦——這事兒辦得可真叫人骨鯁在喉。從前沒覺得崔閣老如此糊塗吶?崔氏一門這是全家都魔怔了?
“崔文遠,被除族了。”余尚書剛看著信時也一頭霧水,完全不理解為何事情會發展成如此。
崔家二房這孩子素有才名,因而才在未滿十六歲時下場考進士,雖發生了科考舞弊一事,世人也因其年輕而未多加指責,想必崔閣老也寄希望於崔文遠的成長與蛻變,因而並未將其中本家驅逐。
如今竟突然將其除族,余尚書相信這不單單只是受同胞姐姐的牽連:“這事情,有些蹊蹺。”
在官場沉浮數載的父子兩人都不是傻的,結合暴斃與除族一事,余盛平沉吟半晌後不由瞪了眼驚詫道:“莫不是這做弟弟的‘大義滅親’了?”
心狠手辣逼死親族的原來不是崔家族長而是不及弱冠之年的崔文遠?!因而崔閣老才將他除族?
“若是如此,這崔文康倒也可以考慮考慮。他們這又是在隱晦的問親事能否按原計劃進行,”余尚書抖著書信深深嘆了一口氣,吩咐兒子道,“現如今也顧不得太多了,你往崔家去一趟面談。”
必須弄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才能決定是否要嫁出十三娘。
之前余尚書還曾教育初晴,同父的妹妹不能掰開了來算,如今他確隱約透著種希望,但願人品不堪的都是那張氏所出子女。
但願崔文康與那肖三娘都肖似親母,先平樂郡王妃雖是個彪悍性子,可人品卻沒得說,她女兒鄭瑩除了性子軟綿些也沒任何不好。
余尚書雖口口聲聲說不願讓初晴加入崔家,可若真是由女方退親或多或少有損名譽,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願推了孫女去風口浪尖。
稍後,余盛平登門拜訪打探一番後歸來,證實了事實確如先前猜測的那般,他家果真出了孽障。而崔家雖休棄的張氏並將崔文遠除族,卻也沒苛待他們,給了出產頗豐的莊子居住,一應物質很是齊備,只是不得隨意亂逛而已。
得知這些消息後,余尚書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最怕的只是憨乎乎的孫女嫁入全無人情味的大家族,一個不好死了都不知自己是怎麼死的!
而那崔文康容貌不凡、前程似錦卻沒任何不妥,既然居喪一事已經解決,大家也就按之前的計劃繼續籌備著,余初晴心口也落下了大石,穿針引線繡起了嫁衣。
當余家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松下來之後,皇城中卻是風聲鶴唳,處在暴風驟雨當下的不少后妃、宮人不由都有些倉皇不安。
因為,七皇子私採金銀礦之事暴露後皇上大為震怒,決意將宮內外狠狠梳理一番,他私下派心腹曹內侍監探查各個后妃、大臣所屬的派系,繪製出了幾個成年皇子所擁有的門人脈絡。
而後,今上從震怒變為了暴怒,他還沒死呢,只是略顯老態而已兒子就已開始結黨營私,劃拉自己的小算盤。
各種拉攏往來,各種挖牆腳,各種培植自己的勢力,甚至,母族勢力最盛的六皇子已經開始逐步染指兵權!
王家這是想做什麼?逼宮篡位?!
皇帝氣得顫巍巍的立刻宣召襄陽公主進宮,尋她了解王家之事——畢竟這也是她的母族,原本他還寄希望於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能告訴自己:曹內侍監探查有誤,王家並沒不臣之心。
豈料,襄陽公主竟在驚詫愣神後噗通跪下了,神色黯然的回答:“皇貴妃雖也為兒姨母,可母親臨終時曾說她們不同母也不同心,王家希望在母親走後依舊有人在宮中伺候父皇,她這才舉薦了貴妃……”
“什麼?!”皇帝噎得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眼前一黑厥過去。
若不是以為王皇貴妃是自己心心念念早逝嫡妻所疼愛的妹子,他怎麼可能許了對方高位?還依著她寵得六郎眼高於頂不知所謂。皇帝死活不願意承認自己年輕時繼續娶王家女,還存了讓這百年世家扶持自己的意思。
如今早已大權在握的他只想著自己上當受騙了,原來這兩姐妹從來就不曾親厚!難怪,最疼愛長女與那六郎關係也不算親昵。
“母親向來是淡泊名利的,”襄陽公主先給自己親娘臉上貼了金,而後才悠悠繼續給別人上眼藥,“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不然,兒也不願攆了七郎到那偏遠地方去,不過是怕他心太善可能會為親戚情誼攪合到不得當的事情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