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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愛妻膝上,吃了一口對方投餵的果子,含糊道:“真是,便宜他了!”
“有什麼好遺憾的。三次,還不算明年的,也就是說若沒有意外的話,他要十二年後才能參與春闈,這麼長時間足夠磨滅一個人的意志。”婉如身披斗篷坐在梅樹下,輕笑著又餵了橘瓣到他嘴裡。
心想,前世是直性子的余初晴嫁了這書生,這回換成一心想嫁豪門的崔萍,卻不知這夫妻間能否和平相處?若她不能感到幸福,憤憤然中會記恨害了自己的崔文遠吧?又會怎樣給他添堵呢?真是,期待呢。
至於另外一個案子,在貴妃的斡旋下,不以御賜物論,但御史台依舊按律判處了史尚書死刑,張侍郎黜落官職徒三年,涉案吏部官員左遷過半。
貴妃再次求情,聖上一時心軟又因史尚書年老且於社稷有功,免其死罪判其徒一年、沒收部分家產,張侍郎則笞五十、罷黜官職終身不用。
至於張氏,在崔家的暗保之下,苦主崔文康、崔婉如沒法真正傾訴其罪過,最終由其貼身奴僕頂罪——婢女盜用了主母保管的財務用以爭功,主母只是不察之罪。
明面上雖是如此,可誰人不知實情?崔相不都因此事無顏面對父老,引咎辭職了麼。
轉眼,張氏受了笞刑被抬回崔家立刻關進了後宅偏院,如今她只有個白身爹和受了牽連的嫡親兄長,兒子前程黯淡,女兒無人問津,許是,再沒出來的機會。
入夜,婉如噼里啪啦打著算盤琢磨自己分得的嫁妝,以及張家的賠款,而後突然抬頭問道:“你猜,她會自殺以免拖累兒女名聲麼?”
“死不死的都沒妨礙。我猜,她是捨不得死的,”肖陽無所謂的回答,又笑著一點婉如額頭,“真是財迷,都興奮足足三天了,你竟還再算。”
“快要出門遠行了嘛,我得安排好莊子的管事,還要將那綢緞、毛皮、藥材之類的折換一下,這些東西放久了又收拾不妥的話根本一文不值,能出手的趕緊出手,首飾也得好好清理一番,”婉如很是認真的盤算道,“出門在外又得待上好幾年,唔,需多帶些錢與金銀。”
“那邊不用銅錢,這麼重的還五大箱——搬來搬去不嫌麻煩麼?”肖陽指著婉如出行清單上寫的一行字捧腹而笑,“西南夷地區流通的貨幣不是朝廷鑄造的錢,是貝幣。而且,那地界盛產金銀,用咱們這兒得的金銀去那邊花,虧死!”
“啊?你怎的不早說?”婉如頓時傻眼,那她這些日子忙忙碌碌的到底在折騰什麼啊?白盤算了!
自七月十五後她總覺得自己夫君言行稍有些變化,似乎變得正經或者說正直了許多,沒想到,只是表象而已,他骨子裡還是那樣狹促而油滑,連自己老婆都要戲弄!
“看,不學無術吃虧了吧?”肖陽從旁邊書架上取出一本自己做的筆記遞給妻子,笑道,“喏,各種注意事項,比書上的更詳細些。”
“真是壞死了你!居然不早些給我。”婉如捏起粉拳就往三郎身上一頓狠捶。
鬧騰許久之後,他才告饒道:“其實,我也不太了解,紙上談兵而已。等咱們去了,可要相互扶持共勉啊!”
次年一月,剛過元宵節,在長公主和襄武郡王的通力合作下,今上終於鬆口不再扣著肖陽,示意兵部授予其官職,調令。
由隴右道調任劍南道蒙州都督府治下,在昆嶺折衝府任左果毅都尉,隨行人員除了兵丁、家眷外,還帶上了兩個拖油瓶堂舅鄭恭亮、表弟溫七郎。
這是在彈劾張侍郎前請襄武郡王和長公主幫忙辦事時就訂下的協議,肖家要所有姻親脫離京城的渾水,他們也想讓自己家最容易被坑的愛子去天高地遠之處遨遊一番,最好是回來時上面已經沒了奪嫡困擾。
拖油瓶不可怕,可恨的是,因肖陽就職有帶妻子,堂舅也厚顏的將自己老婆捎帶了,而沒成婚的溫家小子居然帶上了他的妾——柳依依。
對此,肖三郎的評價是——吃飽了撐的。
一拖二,二拖三,想累死大爺我麼?
第68章、收拾表弟
出行頭一天,崔文康等人先行一步在城郊十里亭擺上了餞行酒,肖陽一行人秉承了軍人的優良做派站如松、行如風,因而來得最早,眼巴巴等著與溫七郎和鄭恭亮匯合。
鄭堂舅來得不早倒也準時,兩對夫妻見禮打過招呼後,他的妻子趙瑞蓮就和婉如一同去了馬車裡喝茶、閒話。
兩人中清瘦稍高挑的趙氏身披薄紗穿著淡紫色衣衫、散花淺綠荷葉裙;年紀略小卻很是豐滿的婉如則雲髻峨峨,身著桃紅繡金百褶裙。
一雅致一華貴,相映成輝,那怕戴著帷帽也讓人忍不住駐足。
這位能嫁得郡王之子的趙瑞蓮當然也出自高門大族,因鄭恭亮不是長子又較為任性跋扈,為防妯娌難相處以及夫妻倆互掐,襄武郡王特意為其選了個溫柔賢淑的嫡妻。
只看那趙瑞蓮俊眉修眼、氣若幽蘭親和力極強的溫婉外貌,以及輕輕柔柔很能安撫人心的聲音,眾人就能猜出鄭恭亮父母的苦心。
婉如之前和趙瑞蓮有過幾次往來,知道她是個好脾氣的,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沒脾氣。
肖陽就曾明明白白的說過,這齣門在外女眷方面的事情別指望趙瑞蓮能拿大主意,讓她自己多擔待些。
好在鄭堂舅不是個貪花好色的,家族裡也無需趙氏擔當宗婦一職,不然她日子絕對難熬。
此次出京襄武郡王妃特意指了已經育幼兩個男孩的趙瑞蓮隨行,就是怕兒子若孤身一走好幾年納了媵妾拖兒帶女的回來,她這嫡媳婦兒沒活路。
對於婉如來說,這麼個拖油瓶也不算太麻煩,她原本最渴望的就是真正能當家作主,後院沒人站在她頭上指手畫腳,趙瑞蓮性子軟一點還省得她倆鬧矛盾。
須知,她這將門婦只是明面上看著是軟妹子,骨子裡卻還是挺執拗。何況,趙家堂舅母是個曾經順利懷胎生子的,與她又沒利益衝突,有這麼個長輩在身邊倒也挺踏實。
這廂如娘和趙瑞蓮親親切切的吃著點心談詩論話,肖陽等人卻是面色越來越暗沉,逾時半個時辰後,溫七郎這才拖沓磨蹭著抵達十里亭。
三郎遠遠看著那浩浩蕩蕩一行人駕著十餘輛車駛來,臉上的黑氣都快變成煙霧騰飛了。
這可真是,寶馬雕車香滿路,笑語盈盈笛悠揚——勞資是去西南夷赴任,不是春遊踏青,不是貴婦出遊!
溫七郎可沒聽見肖陽心底的咆哮,從那金燦燦的比尋常馬車寬敞一倍的豪華房車中扶著個身穿銀紅色裙衫的婀娜女子下來。
只看了一眼眾人就知道她那帷帽絕對是特製的,別的娘子戴帷帽是為了擋著不讓人隨意看,她那層紗是輕薄得欲露還遮,能清清楚楚的看見那頭插金釵、挽著高髻、目含春水顧盼多姿的模樣。
婉如挑開車簾一看,瞅著那柳依依招搖輕佻的舉動和刺眼的銀紅,臉上就帶了些厭惡之色,根本就沒下車迎接、寒暄,區區一個媵,不值當。
“真不知道堂姐是怎麼忍受的,送走一尊又來一個,”正吃肉喝酒的鄭恭亮吧唧吧唧嘴,“要換成我阿娘,說不定會找茬讓這個什麼柳來著沉塘了事。”
“你會哭求、絕食逼著父母幫自己正式納個娼jì?”肖陽嗤笑一聲,冷哼道,“別拿正常人的行為去和非常人比,行不?”
“唔,下次我會注意的,”鄭恭亮擦擦油汪汪的手,“他既然來了,咱這就走吧?”
肖陽是很想立刻出發,可惜溫七郎還要和友人吟幾首餞別詩,撫琴唱兩句“西出鎬京無故人”,還要迎著乍暖還寒的春風喝兩口臨別酒,再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咽半晌。
圍觀許久的鄭恭亮終於憋不住擺出了堂舅的款兒,喝道:“我糙,到底還走不走啊?不想走你就回去,我們自己出發了!”
其實,這就是肖陽很樂意帶上拖油瓶二號的重要原因,同是皇家的外孫,自己地位不及皇帝親孫子溫七郎,年齡也只稍長一歲不到,這小子真要瞎胡鬧還是得鄭恭亮出馬才行,因為,他輩分高。
在鄭堂舅逼著溫七郎趕緊整理衣衫準備出發時,肖陽拾起一根數字在地上畫了一根長長的直線,然後沖溫七郎招了招手,喚道:“表弟,來看這裡。”
“這是什麼意思?”溫七郎無辜的瞪著一雙黑亮的眼,很是疑惑。
三郎橫眉一挑,帶著一股沙場浸yín後的騰騰殺氣沉聲道:“我們這是因公出行,行程是有時限規定的,此行接近三千五百里,每天以五十里計,行程為三個月內。按律,妄自稽緩延留過期不到的,過期一天笞小板三十,滿三天加刑一等,超過一百後上大板子,直至加到處徒刑一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