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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黑齒就是用染料或嚼檳榔染黑了牙齒,金齒則是在牙上貼金裝飾。
其實,這都是漢人的喊法,實際上他們是同一族只稱自己為“傣”,肖陽也是遠遠看過去發現陽光下這一對男女的牙面有反光才這麼對副將解釋。
“誒?這樣麼?”徐恆寧還沒來得及細細思索又看到了那“金齒”女子身後另作一種裝扮的貌美姑娘。
她居然穿的是剛過膝頭的百褶裙!露著的一截小腿上也不知是紅色的襪子還是綁腿,就這麼緊繃繃的展示出了腿型。
“天、天,天啊!”號稱閱人無數的徐恆寧嘴唇微顫,眼神發直,連呼吸都快了三分,平康里的艷jì都沒她們這麼敢穿!
京中女子哪怕是坦胸露辱了也披著薄紗,除此之外怎麼著也得是長裙垂地腿腳不顯吧?那衣著暴露的胡姬也是在酒席間放縱片刻,哪有好人家女兒青天白日穿一身這樣的衣物出來做客的道理?
“風俗如此,別大驚小怪!”肖陽冷眼一瞟周圍的部下,勒令他們趕緊回神別給自己丟人,又囑咐道,“十二,傳令武器庫、作坊等處要嚴守。”
這一行人來得太多、太雜,有些甚至根本就不是蒙州所轄百姓,難保他們沒起什麼別的心思。
稍後見了客,經過白水河茲莫介紹後才知道,來者有白蠻、和蠻、磨些、望蠻、金齒、謝蠻等族,前者是蒙州本地人,只是住得距離昆州稍遠些罷了,金齒、謝蠻則確實是遠道而來的客人。
他們是結伴到昆州來“趕街”的,此地毗鄰漢區出產豐富,因而每逢雙月的十五至二十日有一個交流大集市。
各處鄉民會三五成群將家中多餘物資帶來淘換些生活、生產物資,也有行商千里迢迢慕名前來收購所需物品,在此交易總比更深入西南夷區腹地更安全、便捷些。
這事情肖陽知道,卻一時半會兒的沒放在心裡。
四月時他們初來乍到忙著建房整理駐地沒工夫參與“趕街”,那時雖缺了種子等物,他卻沒想過去集市購買,因為此處熱衷於種地的只有漢人,根本就不會有人千里迢迢背這些既重又不值錢的東西來賣。
六月時對面山頭已經亂了,四處劍拔弩張的誰還會來“趕街”?到了八月事態雖已平息,但通訊不暢來此交易的人依舊處於銳減狀態,不曾喧鬧得人盡皆知。
並且,肖陽一直有練兵的事情忙著,是婉如派了少許人下山去推銷自己家的“金波玉露”、細鹽、蔗糖和紙張,而後換了些小玩意兒和金銀,肖陽是個不貪財的因此也不怎麼在意。
如今,看著居然有從西南腹地最偏遠處都來了人“趕街”,他才恍然醒悟,原來自己駐紮的地方竟是個赫赫有名的蠻漢“通商口岸”!
原先還有些小得意,這些送禮的人即便不是各個部落頭人派的心腹,也是有些身份的頭人兒女,稍一思索才得知他們並非專程來給自己送禮拉關係,而是“趕街”時聽說有他這麼個人,順帶拜訪一下。
得知實情後肖陽也沒覺得過於失望,與實際利益相比,個人名望又算得了什麼?
既然這裡有自發組成的集市,那就能發展為固定的邊貿互市,尋合適的地方開始商鋪後這種交易就可不拘於兩個月一次。
隨時隨刻的貿易對邊地的經濟發展極為有利,還可藉此傳遞各種農耕、釀造、木工等技藝信息。
當清掃了貪官污吏,治下民眾又經濟富裕而物質充足時,誰還吃飽了撐的去揭竿而起反抗朝廷?他這蒙州防禦使即可不費吹灰之力就維繫本地的長治久安。
甚至,還可開設錢莊便於眾人兌換貨幣,西南地區通用的錢幣是貝幣、金銀、錦帛甚至鹽塊。
婉如一開始就在用自家生產的細鹽、獸糖向盧鹿人兌換金、銀,卻只是尋常物資交換的以物易物罷了,量比較少賺不了什麼,若是開了錢莊,便能正大光明的以別人稀罕的鹽、糖、錦帛換取滇地部落中司空見慣的金銀等物,比自己開礦還安全、划算。
還有修路,與其自己安排人手辛辛苦苦的四處修路,不如說動了別的部落一起開工,咱們主要出技術和水泥等必備材料,他們出勞力。
想到此處,肖陽忍住了心中火一樣的激情,不急不躁的接待著各個部落的使者,在通譯的幫助下與他們親切交談,希望慢慢拉攏關係並且灌輸自己的想法。
婉如雖在後面寢室待著,卻也時刻關注夫君那頭的情況,聽說前面待客的大木屋中烏壓壓坐了一廳的人,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鄭恭亮和溫子辰已是邊地出了名的皇親貴胄,有時出門竟會被人看猴似的圍觀,溫七的私塾也越來越多孩子報名就讀,場地都搬到了山下去,為限制人數還開始收束脩。
因而,等閒客人不值當請他們出來接待,如今那邊一群人身份有高有低又是隨意拜訪,不曾指名道姓的求見,他們若去了反倒顯得太過放低身段。
此刻職位上拿得出手幫助肖陽陪客的只有一個徐恆寧,而他偏偏是個極好色的……
“徐副將他當真是時刻盯著小姑娘在看?”婉如微微笑著問著先前被派去送果子、點心的婢女。
“是的,奴進去時他正在偷瞟!”這年紀不大的婢女是個膽大又愛說笑的,回答女君的問題後又自己補充幾句,“她們穿得那樣可從來沒見過,衣飾真好看,穿短裙的那個胸前掛著比盤子還大的銀片,刻著花兒還層層疊疊的;頭上戴著比碗還高的銀冠,冠上有銀花還有好大的一對銀角;她手上也是一串銀鐲子。嗯,全身都是銀飾,一動起來叮叮噹噹的直響!”
這個三等婢女說話間充滿著艷羨之情,甚至還帶有了一絲疑惑,在京城時聽說蠻夷地區異常貧瘠、困苦,沒想到人家竟能將這麼多銀飾戴身上,多闊氣!
想當初離家時母親給自己一根小小的銀髮釵都覺得肉痛。
“百褶短裙又全身銀飾麼?她衣服顏色是不是濃郁艷麗又對比強烈的?比如黑白,黃藍?”婉如問後見婢女點頭,微微側身對陪伴著自己的趙瑞蓮笑道,“聽起來像是書上說的‘謝蠻’,他們確實是特別喜歡戴銀飾,據說工藝也很是特別。”
“這可真是百聞難得一見,”趙瑞蓮只聽那小婢女的描述都覺得很是稀奇,一向內斂穩重的她竟被勾起了童心,嘆道,“可惜沒法親身看了開開眼界。”
“這有何難,請女眷到我這裡來坐坐便是,總比一直被那徐副將偷眼瞧著的好吧?”婉如說完就吩咐了下人去問問郎君可否如此行事。
趙瑞蓮趕緊連連勸阻讓她注意身子,婉如卻滿不在乎的一笑:“我不是那麼嬌氣的,待客不過是坐著說會兒話,還能累著不成?”
這廂肖陽聽到婉如的邀請不由一愣,他隱約記得“傣”部族視孕期為不好看不乾淨的禁忌時期,忌諱懷有身孕的女子出面陪客。
但奴婢已經問了,他卻不好一口回絕妻子的提議,想必她也是在屋內坐得煩了想看看稀奇,才好繼續寫那遊記。
正當他躊躇中,會說官話的“金齒”男女原本就離得不遠,此刻其中那個叫玉恩的女子已經饒有興致的看了過來。
肖陽只得笑著對她說:“內子有孕在身稍有不便,若不忌諱的話,也可與她作伴聊聊。”
“我不介意,”玉恩聽後趕緊搖頭一副很是樂意的模樣,她正愁從精明的肖防禦使這裡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打算尋個機會找別的人打探一下,他這就自己給送來了良機!忌諱和利益相比必須得往後靠。
隨即,玉恩扭身用了旁的語言問那穿短裙姑娘的意見,總不好自己一個人去見防禦使妻子,不若把在場的另兩個女孩一起叫過去,人多更好行事。
那謝蠻的姑娘聽她一問卻一臉驚詫的站了起來,嘰嘰呱呱沖肖陽說了一串話。
第99章、心思各異
看她這反應,肖陽突然一個激靈,寒氣從脊背上直往頭部串。
怎麼就忘了謝蠻也被當世人稱為苗蠻、南蠻、三苗,也就是後世所說的苗族!他們自稱為“猛”,歷史可追溯到遠古的九黎部落,赫赫有名的戰將蚩尤便是他們的祖先。
這是一個具有幾千年醫藥史,醫療經驗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民族,然而,在傳說中,神秘的苗醫從來都是與弄毒、養蠱聯繫在一起的。
肖陽記憶中的那個自己生長於西南地區,聽說過家族中有類似的古老習俗,畢摩或蘇尼都是“巫醫一體”。
但他們卻不曾像傳說中苗醫那般神鬼莫測,肖陽偏偏從未認識苗人,也不知那些神奇甚至可怕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也不知這個嘰嘰喳喳的小女生會不會是個善於弄蠱毒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