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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5、哪壺不開提哪壺

    韓曉敏是第二天可能在群里看見了消息,才帶著埋怨的語氣問萬長生:「你過生日!怎麼都不告訴我?」

    萬長生自己都不在乎什麼生日:「大家也就是順便高興下,借我的名頭。」

    韓曉敏也就借著這個名頭,提前兩天回來了。

    也好,萬長生讓她多少跟費雪雁溝通下關於青少兒教育的事情。

    他自己看的是手機上面杜雯發來的消息:「我不知道這個雕塑上的人物是誰,但你愈發沉著的性格,做團隊領袖,做領導,甚至做丈夫都是挺好的,可唯獨在藝術家這塊兒,就顯得不夠奔放,去義大利是讓你感受文藝復興那種蓬勃的藝術生命力,但那時候的蓬勃放到現在就是復古,你要打好紮實的基礎沒錯,可和尚跟古典主義兩個元素都出現在這件作品上,我覺得不好,你一直都有超出同齡人的成熟,這種成熟可以是為人處世,但不應該是你的藝術生命力,過早的變得像個老學究,就不是我欣賞的萬長生。」

    這世上如果還有誰是這麼了解自己,又如此的直言不諱,可能就只有杜雯了。

    所以萬長生靜靜的待在辦公室,看了兩天自己的新作品。

    倒也沒有把泥塑重新打回黃泥,直接開車拖到雕塑工廠,請老師傅們翻模放大,定做成一尊六米高的青銅像。

    當然是空心的,也沒有多重,價格合適老少皆宜。

    他不是那種為了藝術什麼都不顧的痴人,既然這件辛苦創作了一兩個月的作品,在藝術上不成功,那就直接當成商業用品了。

    節後重新上課的郭槐生看見還有點納悶:「咦,動作這麼快,都不給我看看提意見?」

    萬長生自我檢討:「作為習作來說,古典主義這種嚴謹的寫實做法嘗試下就行了,既然是創作,這個水平還不夠,我有些想當然了。」

    郭槐生挑眉毛:「哦?不錯嘛,這個國慶假期看來也沒有白費,很是琢磨了些東西,我一直都想看看你什麼時候才能反應過來,身為一個中國藝術家,你的根在哪裡?既不要一味的抱著老祖宗那些東西不思進取,也不要一味的看著歐美國家那些東西就垂涎欲滴,你的優勢在深厚傳統底子,又能夠極為專注的投入汲取歐美古典風格,我就等著看你什麼時候能反應過來,你的根在哪裡!在具有現代意識的傳統意蘊里啊!」

    萬長生內心震驚的假裝吃驚:「你是故意看著我誤入歧途,然後等我碰壁?」

    郭槐生嘿嘿嘿笑:「你自己不嘗試,不糾結,不痛苦的權衡,能深刻意識到嗎?我給你灌輸我的看法,萬一我是錯誤的呢?以後這條路你如果走不通,豈不是要怪我好多年?你以為研究生就這麼好當?本科生的主要學習目的是掌握技能,研究生是要研究課題方向的,你搞清楚你現在的身份,抓緊時間搞研究!」

    萬長生如當頭棒喝般,雖然不至於後背大汗淋漓,也驚覺自己要不是杜雯旁觀者清,說不定又要走一段距離,才會意識到問題,那時候回頭,說不定就痛苦得多了。

    這就像鍾明霞自身的那些經歷一樣,萬長生哪怕伸伸手就能改變她,卻覺得最好還是她自己努力走,只要大差不差,哪怕跌倒失敗,也要自己經歷過,才會教訓深刻。

    旁人總是自以為是的為他人想像,做出建議還覺得是正確的,其實只有經歷者自身權衡考量,才能做出最適合自己的改變。

    這道理用到別人身上他是懂的,在自己身上,這才恍然。

    郭槐生觀察已經被翻模成白色石膏的塑像,終於問出那個問題:「這和尚是誰?你祖先前輩,我看這長相你是刻意修飾過。」

    萬長生已經完全放棄了這尊雕塑:「米開朗基羅雕大衛的時候,也不知道大衛長什麼樣啊,這是朱八戒……」

    郭槐生滿臉意外的啥?

    萬長生得意的笑:「朱士行,法號八戒,實際上是三國時期的高僧,一千八百年前的人了,算是歷史上第一位西天取經的僧人,西遊記裡面的八戒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作者向前輩致敬。」

    郭槐生恍然:「這樣啊,我還以為佛教傳進中土不到千年時間呢……」

    然後凝視好一會兒:「改成做不鏽鋼吧,我給你算成本價,價格差不多,你再通過這件塑像了解下材質的魅力,不能浪費了這種機會。」

    萬長生二話不說的好。

    接下來他的重點活動區域就成了雕塑工廠。

    節後幾天徐朝暉帶著母親去了蓉都,費雪雁本來很想請假跟著一起的,可杜雯發消息警告她,這大一新生剛開學就請假不是什麼好兆頭。

    萬長生則提醒她過猶不及,這個時候不應該給徐朝暉施加任何心理壓力,所以這姑娘居然連夜給徐朝暉折了一大瓶千紙鶴,然後才返回平京。

    徐朝暉最後帶走了這個瓶子,卻沒帶艾米拉。

    理由是自己這一去,基本上就是待在層流病房,與外界完全隔離的那種恆溫無菌病房,連家屬探望通話,都只能用電話隔著雙層密封玻璃窗進行。

    目的就是進一步用最狠的方法,摧毀身體裡可能還殘存的癌細胞,徹底清空,再重新引入配對的幹細胞,也等於是把整個身體都格式化,重裝系統。

    這階段容不得半點併發症感染,隨時可能被帶走生命。

    所以根本沒法陪著艾米拉去看蓉都,這些日子就只有拜託給師父了。

    萬長生裝著很輕鬆的樣子,開車送母子倆去了火車站,臨告別才叮囑:「我父親也是因為癌症去世,但顯然時代不同了,十多年時間,醫療水平上你能夠活下來的機率要大得多,起碼我父親當時是束手無策,花錢都沒有辦法,我們也沒有開眼看世界,到國外治療的想法和渠道,現在卻一切皆有可能,這就是時代的變化,你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蛻變,精神上的蛻變,那麼現在剩下的就是**,真正脫胎換骨的去把自己涅槃重生一樣,要帶著一定活下來的信念,為了我們,為了雁子,還有你的母親,配合治療活下來。」

    徐朝暉重重點頭,揮手告別。

    他那個不怎麼說話的母親,使勁跟在後面對萬長生鞠躬。

    艾米拉和萬長生一起揮手,好一會兒才抬頭:「他說他可能會死?」

    萬長生搖頭:「每個人都會死,可以埋在地下默默無聞的死,也可以燃燒出漂亮火花照亮別人,走吧……我順便帶你看看這個城市,下次有機會帶你去看看別的城市,中國很大,很美的。」

    艾米拉一步幾回頭的看,看徐朝暉消失的地方。

    接近兩個月的共同生活,徐朝暉不光幫他度過了適應中國的生活,更主要還是給予了兄長般的安慰照顧。

    也許徐朝暉也在檢討自己,為什麼自己的兄長會那麼對待自己,所以現在的他確實是完全改變了。

    順帶讓艾米拉除了增加很多英語詞彙量,也能結結巴巴說幾句漢語。

    當師徒二人走在繁華的市中心步行街上的時候,艾米拉居然也能舉起手機拍一段視頻發給自己的家人,然後還配了句江州話:「好霸道哦!」

    這讓萬長生稍稍低落的情緒也笑起來,難得的聊起艾米拉的家庭。

    原來他和他母親住在郊外的別墅區里,因為習俗的原因,他母親基本上沒有逛市區的機會,所以他從小也看不到這樣的繁華,加上自家的兄長都不喜歡他,所以在學校也經常被欺負,畢竟他讀的學校,隨便哪個都是皇親國戚沾親帶故,也就變相的讓大部分人都沒了特殊化。

    這種處處受氣的生活,讓他成天都只能悶著畫畫,唯一欣賞他畫畫水平的除了母親,就只有姐姐。

    也是通過他的母親,那個不常見面的父親才知道他喜歡畫畫。

    所以來了江州以後,他一點不懷念在家鄉的生活,只是無比想念母親和姐姐。

    萬長生走過一處江州步行街街頭極為罕見的藝術畫廊,牽著艾米拉走進去,若有所思的用英語蹦單詞方式表達:「如果,你未來能成為一個畫家,一個有名氣的畫家,也許你就能主宰你自己的命運,也能夠回去看見你的母親跟姐姐,還能改變她們的命運,這不就是英雄嗎?」

    十一歲的孩子,走在畫廊中,看著牆上那些製作低劣的作品:「畫成……這樣?」

    萬長生笑起來:「你一定會比這些都要畫得好!」

    艾米拉聽進去了,從畫廊出來就迫不及待的要回去,要抓緊一切時間畫畫。

    一個孩子,心裡如果有了這樣的動力,會爆發出什麼樣的成果呢。

    艾米拉的成長軌跡還有待時間驗證,鍾明霞的成長卻迫在眉睫。

    全身心撲在雕塑工廠和培訓校的萬長生,幾乎沒有關注這位的肖像模特工作了。

    這天正在悉心學習不鏽鋼氬弧焊技術,相熟的師父就在架子上招呼他:「美女來找你咧!」

    萬長生一抬頭,鍾明霞滿臉欣喜的湊上來:「有個教授約我去做書法模特,說不用全脫,還能帶我去平京參展……」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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