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個年代的卡拉OK
方子淳始終沒有勇氣聯繫蘭可兒，他似乎找不出理由。其實他有一個多年來的習慣，只要每次酒量喝大了，就會給蘭可兒打電話，這個習慣持續了二十幾年，他不是特別能喝酒，也不常在外面和別人喝，二十幾年來大概有五、六次喝多了，那時都會撥通可兒的電話。此時的他好想讓自己喝醉，喝醉了就有理由聯繫可兒了。
他突然想到可兒給他提到的「麥吧」，於是在手機上下載了這個App，他不知道可兒在麥吧裡面的名字是否還是如微信一般就叫「可兒」，只有碰運氣搜一搜。果然，就是可兒的頭像。很有意思的是，他和之前可兒搜尋他的靜靜聆聽一樣，迅速點開頭像，關於她的主頁信息，他一字不漏地看著，多少粉絲，多少關注對象，又有多少錄製的歌曲……，一切的一切，他全都想知道。可兒的主頁裡面已經錄製了近100首歌曲了，雖然數量龐大，方子淳有耐心地一首接著一首聽，漸漸地，臉上泛起了淡淡的微笑，
「唱歌的那股勁兒還是那麼足，聲音越來越好聽，很想再和你一起唱歌。」
他的腦海里突然想到中學時代那個愛唱歌的蘭可兒和同樣愛唱歌的自己。
蘭可兒從小就學習鋼琴，她的藝術天賦非常好，尤其擅長唱歌。在中學時代，黃家駒和陳慧嫻是她的偶像，他的父母也很支持她的愛好，她們家有一套不錯的音響和卡拉OK機，不停地聽歌，不停地唱歌，自然也就熟能生巧了。方子淳的偶像是黃家駒，他從很早就開始聽Beyond的歌，唱起歌來聲線很像黃家駒。
「又見雪飄過飄於傷心記憶中
讓我再想你卻掀起我心痛……」
突然耳機里傳來可兒錄的《飄雪》，方子淳頓時聽得更認真了，「我能想起你拿著話筒唱這首歌的樣子。」他心裡默默地想。
《飄雪》是他第一次和可兒一起唱卡拉OK時可兒唱過的歌。
記得念高中二年級那年五四青年節前一天，於飛跑來找方子淳。
「我約了可兒好多次唱歌，她都不理我，兄弟，該你出馬了，你幫幫我好不？明天是個好機會，明天表演完你幫我約她。」
「人家女孩子不願意，你還要死纏爛打嗎？」
「我就認定她了，現在她肯定想好好學習，等畢業了，我要繼續追她，不成就在大學繼續追她，再不成，工作以後也可以，我這樣是不是叫契而不舍？」
「大學？你確定大學你還能找到她？」
「是呀，我成績這麼差，怎麼可能和她考在一起呢？」
「所以啊你現在應該好好學習，別想東想西的。」
「不對，所以我現在就要把握機會，所以你必須幫我！你原來最好說話了，現在叫你幫忙你怎麼磨磨嘰嘰的……」
「好了好了，我試試吧……」
方子淳心裡一萬個不願意，但是他和於飛的確是多年的好朋友，真是左右為難。
第二天，是五四青年節，德高中學在體育館要舉辦一場慶祝聯歡會，每個班級要出一個節目，蘭可兒班上的節目是一個小合唱—四個男生唱《真心英雄》，其中一個是方子淳。這是可兒第一次看到他在台上表演，四個人當中他唱得最好，也最陽光自信，這樣的男孩可是女孩心中最喜歡的類型？她就這樣呆呆地看著他，方子淳此時並不在乎台下的其他人，他邊唱邊搜索著可兒的目光，當他們兩個目光觸碰到一起的那一刻，他舉起了左手向可兒揮舞著，可兒鼓掌回應他。
「是在看我嗎？在看我嗎？」
這時他們班一個叫徐倩倩的女孩自作多情地嘀咕著，可兒看了她一眼，同時也正好看到了坐在不遠處羅曉瑤，曉瑤也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方子淳，可兒此時心亂如麻，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只要看到方子淳，她就很快樂，想和他一起說話，但是又很害怕和他說話，因為她自己會緊張，最重要的是因為她最好的朋友羅曉瑤……
晚會結束，羅曉瑤來找可兒：「可兒，我今天有點事，就不陪你玩了，明天早上老地方等。」說完兩個人告別，方子淳看羅曉瑤走了，便跑了過去坐在可兒旁邊，
「蘭可兒，接下來你有空嗎？我們一起去卡拉OK好嗎？」
「肯定又是在幫於飛，你們兄弟感情真好，既然你那麼願意讓於飛喜歡我，那麼我就去。」可兒心裡想著這樣一段話。
「你也會去嗎？」
「當然」
「那……好吧。」
「你……真的要去？」
其實方子淳的內心是不想讓可兒答應的，因為是於飛這個傢伙在約她，可是沒想到這次她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嗯，看在你幫過我的份上，我接受邀請！」
「那我們走吧，就在不遠，十分鐘就到了。」
就是這十分鐘，讓他們第一次有了認真說說話的機會。可兒低著頭，臉頰有些泛紅，方子淳走在她的左邊，頭轉向右邊看著她，
「嗯，今天終於可以聽你唱歌了。」
「我可以聽你唱家駒的歌嗎？」
「當然，一會還有兩個同學一起。」
「有於飛吧？」可兒突然停下腳步。
「如果不是因為於飛，你是不是就不會邀請我唱歌？」
方子淳頓時啞口無言，他很想說其實我早就想約你了，可是……我沒有勇氣，我顧慮太多。
「沒事，不就是和同學唱歌嗎？我很樂意。」
他們繼續朝前走……
「你知道，我並不喜歡於飛。」
「那你喜歡誰？」方子淳脫口而出這個問句，這也許是他的本能反應。
可兒看著方子淳，她的眼睛像是可以說話……方子淳能感應到嗎？
「我沒有喜歡的人，我只知道我們現在應該認真迎接高考，你忘了王老師說的話了嗎？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幫於飛做這些無聊的事情了。」
「對，我也是這麼想的，認真學習……」
方子淳低下了頭，像是在思索著什麼，他想起王老師曾經對他說的話，
「我和你爸爸是好朋友，所以學習上我對你比其他同學更嚴格，你也要懂事，高中三年很快就過去，所以不要去想一些和學習無關的事，我們都對你期望很高，加油吧孩子！」
他忽然放慢了腳步，
「蘭可兒，我答應你，我們都好好學習好嗎？我希望畢業的時候我們都能如嘗所願，我以後不幫於飛了。」
他們互相看著對方，好像心裡藏著千言萬語，卻不敢說出來，眼神交匯的那一霎那，就算不說，這樣的目光也會出賣自己的內心……
十分鐘很快過去，他們一起走進了卡拉OK廳，那個年代的卡拉OK廳特別有意思，有一個很大的空間，擺放了很多桌子，正中間掛了一個電視，每一桌的人把自己要唱的歌曲寫在一張紙上交給服務員，然後一桌一桌輪流來唱。這樣的方式會讓很多不認識你的人也能聽你唱歌，比起現在獨立的K歌空間有感覺多了。
於飛和徐倩倩已經占好了座位，徐倩倩就是那個在聯歡會上自作多情的女孩，她性格外向、熱情主動主動，和於飛是好朋友。她今天為什麼來呢，那是因為方子淳要來，她一直對這個男生頗有好感，而且她和蘭可兒關係也不錯，她們都喜歡唱歌，所以有共同話題，平時她都很甜地稱可兒為妹妹。
「歡迎可兒」於飛說。
「子淳來了」徐倩倩站了起來。她接著說：
「親愛的可兒妹妹，我們可以一起唱歌了。」他們四個人圍著圓桌坐了一圈，可兒的旁邊是於飛，於飛的旁邊是方子淳，方子淳的旁邊是徐倩倩，這樣的順序使得可兒和方子淳幾乎就是面對面。兩個女生在商量點歌的時候，於飛小聲地對方子淳說：「兄弟，你這種歌神級別悠著點，不要埋沒了我，讓我好好表現。」方子淳並沒有搭理他，因為他也很想在可兒面前表現一下。輪到他們這桌的時候，徐倩倩說：「不好意思，我就先開嗓了。」她唱歌的時候，可兒把填歌的紙推給了她對面的人，方子淳一看，上面寫了幾首Beyond的歌，他明白是可兒想讓他唱，於是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不一會輪到方子淳唱歌了，可兒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正式地看他唱偶像的歌，以前只是聽他經常在下課的時候哼，她很是期待。在意料之中，眼前的這個人居然能把自己偶像的歌演繹得這麼好，這使她對他的好感又多了一些，她嘴唇輕輕上揚，那種微笑是欣賞，是崇拜。只是在這時，她想著如果羅曉瑤在就好了，她一定會高興得手舞足蹈，並且曉瑤一定會更喜歡方子淳了，想到這裡，可兒既開心又隱隱有些難過，那種滋味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忽然不敢再看著方子淳。其實可兒這些微妙的表情變化，於飛都看在眼裡，他好像突然察覺到什麼。於飛這個人，別看平時吊兒郎當，一天到晚想約可兒出來，可真正面對可兒，他顯得非常地緊張，甚至一句話也說不出，更別說唱歌了。也許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自己真正喜歡的人面前就會是這樣的感覺。
方子淳唱完，徐倩倩顯得特別興奮，「歌神說的就是你，哈哈哈，太像黃家駒了，我最喜歡唱歌唱得好的男生了。」
「知道你喜歡，我最喜歡唱歌唱得好的女生了，我們歡迎可兒為我們唱一首。」於飛隨聲附和到。
可兒唱了一首陳慧嫻的《飄雪》，這首歌是收錄在陳慧嫻1992年《歸來吧》的專輯裡面，方子淳也有這盤專輯，他想起封面上背著背包回眸一笑的陳慧嫻，那種感覺像極了蘭可兒，聽著聽著他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可兒唱得真好聽，比你唱得好聽多了。」
於飛對徐倩倩說。
「方子淳比你唱得好聽多了。」徐倩倩白了他一眼。
可兒唱完，和方子淳對視了一下，方子淳豎起大拇指，她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他們倆仿佛聽不到其他人兩個人在說些什麼，只是特別在意相互的讚賞。
回憶完這一段，方子淳拿出了一張紙和一支筆，在紙上勾勾畫畫，原來她畫了一個拿著話筒的蘭可兒，這是她唱歌時候的模樣……他閉上眼睛，感受著心裏面珍藏的那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