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軍訓如歌(中)
3.谷底的星光
可憐的夏末今天被教官罰站兩次。
第一次是在上午。
早上,夏末為了不讓昨天沒飯吃的悲劇重演,洗漱完畢後,她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去吃飯!
她急匆匆地奔赴食堂,就忘記給耳朵和脖子塗防曬霜了。
前兩天太陽特別毒,粗心的夏末總忘記給耳朵和脖子塗防曬霜。
昨晚洗臉的時候,她覺得耳朵有點疼,一照鏡子,才發現她的兩隻耳朵就像燒烤架上的豬耳朵,又紅又大。
其實這個時候她的耳朵已經曬傷了,可她卻沒當回事兒,更沒想過給兩個紅紅的耳朵塗點藥膏。
不幸的是,今天又是一個艷陽天。這對紅紅的耳朵再也招架不住太陽炙熱的照耀,疼痛一下子升了級,夏末感覺自己的耳朵就像著了火一樣疼。
真的好疼啊!
可憐的夏末想不到別的方法,只得趁魚排背對自己的時候,伸手給自己的耳朵擋擋太陽,少曬一秒算一秒。
可誰知,她剛把胳膊抬起來,魚排就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轉過身來。
這下,夏末被逮了個正著。
「你,出列,站軍姿。」冷麵魚排下了命令。
夏末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時至今日,她還沒被罰過站軍姿。
其他同學都在跑道上練著向左轉,只有她一個人站在操場邊上,顯得特別孤單和突兀。
她安慰自己:還好大家都穿著一樣的衣服,戴著一樣的帽子,我應該不會被認識的同學認出來吧。
她的頭不能亂動,但腦子卻開始胡思亂想。
今天的太陽光真足啊,好熱啊……魚排要罰我站多久呢……今天中午怎麼才能搶到飯呢……要不還是回宿舍吃泡麵吧……
倍感無聊的夏末無意識地掃過對面那個班的隊伍,目光一下子定格在一個高高的男生身上,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那邊那個男生看起來好眼熟啊,是誰呢?好像啊,真的是他嗎?
夏末一下子來了精神,不眨眼地緊緊盯著那個男生,看著他向後轉,留給自己一個背影。
快轉過來,轉過來,讓我再看一次到底是不是他!
沒過多久,那個班又向後轉。
這一次夏末如願地看到了他的正面,看得清清楚楚。
那張臉就是她無數次想見卻不得見的面孔。
夏末此刻的激動心情只能用一句詩詞來形容: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一瞬間,她覺得太陽都沒有剛才那麼刺眼毒辣了,耳邊似乎有微涼的清風拂過……
歐陽辰,原來你在八班!
歐陽辰是夏末的同學,兩人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一直在一個班,整整同窗九年。
夏末自然希望高中的時候,兩人能繼續做同班同學,可天不遂人願,他們被分到了不同的班,而她和韓月卻分到了一個班。
小學的時候,歐陽辰是班長,夏末是學習委員。他們就像兩條平行線,差不多天天都能見面,卻永不相交。
那個時候,不流行男生和女生一起玩。如果一個女生主動和男生走得太近就會被其他女生說得很難聽,同樣,如果一個男生總喜歡和女生一起玩也會被其他男生看不起。
沒人願意被同類視為異類,所以他們之間除了偶爾一起完成老師布置的任務,幾乎沒有任何交流。
在老師眼中,歐陽辰是個聰明乖巧人緣好的五好少年,但在夏末眼裡,歐陽辰只是她考取第一名路上最大的競爭對手,僅此而已。
據說,班上有好幾個女生都喜歡他,好像隔壁班的某個女生也說過喜歡他。
每當聽到這樣的花邊新聞,夏末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當回事兒。
用她的話來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她一向對班裡的各種八卦毫無興趣,她更在乎自己的考試分數和成績排名。
歐陽辰真正走入夏末的視線是因為那一次他們一起辦黑板報。
按理說,辦黑板報是文藝委員的事,根本不關夏末這個學習委員什麼事。可那一次偏偏班裡的文藝委員生病請假了,老師就把這個光榮的任務派給了夏末,因為夏末字寫得好,還會畫畫。
夏末記得,那是一個夏日的黃昏,本來還有一個很會畫畫的男生刺蝟和他們一起辦黑板報,可刺蝟卻臨陣脫逃,跑去打桌球去了。
一眨眼,教室里就只剩下夏末和歐陽辰兩個人了。
夏末不是不想一走了之,可她沒膽子違背老師的命令。
她看了一眼教室後面那塊黑板,突然覺得這塊黑板好大呀!差不多有半面牆大。
她再看一眼還沒走的那位班長,他正坐在座位上靜靜地寫著作業,絲毫沒有辦黑板報的意思。
夏末沒有開口讓歐陽辰幫忙,她自己搬桌子,挪椅子,然後一個人站在桌子上寫字、畫畫,忙得不可開交。
她默默地在黑板上寫字,完全專注於眼前的這塊大黑板,似乎已經忘了身後還有歐陽辰這麼個人。
黑板報已經完成了99%,只差一幅Snoopy的插畫了。
夏末看著自己沾滿各色粉筆灰的右手,然後回頭看了一眼歐陽辰。
她突然覺得不能這麼便宜他,憑什麼讓她一個人干所有的活啊?
她客氣地對歐陽辰說:「班長,麻煩你畫個插圖。」
歐陽辰手上拿著筆,慢慢轉過身來,笑著對夏末說:「你確定要我幫忙嗎?事先聲明,我的字寫得沒你好,畫也沒你畫得好。」
「沒問題!這幅插圖很簡單的。」夏末走到歐陽辰跟前,把圖冊放到他桌上,指了指上面的一幅圖,「你把這個Snoopy,畫在黑板右下角的空白處,就可以了!」
夏末自認為交代得很清楚了,就邁著輕鬆的步伐走出了教室,洗手去了。
等她回到教室的時候,她發現歐陽辰正在乖乖地畫畫,對此她頗感欣慰。
可她走近一看,差點沒吐血!
這畫的是何方妖孽?這是Snoopy嗎?眼睛怎麼長在後腦上?耳朵怎麼這麼長?頭怎麼這麼大?跟身體完全不成比例啊!
這麼簡單的一幅畫能被糟蹋成這樣,歐陽辰,你你你……好吧,你贏了!還是我來吧!
夏末一把從歐陽辰手裡拿回圖冊,然後送給歐陽辰一個兇狠犀利的眼神。
早知道還不如我自己來畫,真是浪費時間啊!不知道回家還能不能趕上《美少女戰士》了……
歐陽辰識趣地騰出地方,拍拍手上的粉筆灰,回座位接著看書去了。
夏末很快畫完了Snoopy,她從桌子上蹦下來,看了看自己辛苦完成的作品,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Snoopy嘛!然後她又出去洗手了。
等她再次回到教室的時候,驚訝地發現,她剛才踩著的桌子已經被擦乾淨放回了原位,而歐陽辰還在安靜地看書。
難道是歐陽辰幫她擦乾淨了桌子、放回了原位?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既然不是夏末做的,那肯定就是歐陽辰做的。可她不明白:歐陽辰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啦?
出於禮貌,夏末還是跟正在埋頭看書的歐陽辰道了謝。
歐陽辰頭都沒抬,「不用謝!老師問起的時候,別說我什麼都沒做就行啦。」
夏末頓時很後悔,我剛才幹嘛跟歐陽辰道謝!就知道他沒這麼好心,原來是怕挨老師批啊!
夏末在心裡罵了歐陽辰幾句,就去自己的座位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歐陽辰聽到她收拾書包的聲音,放下書,也開始收拾書包。
夏末覺得自己和歐陽辰還沒有熟到需要說bye bye的程度,收拾完書包便自顧自地先走了,留下歐陽辰關燈,鎖門。
那個時候,夏末不喜歡歐陽辰,甚至有點討厭他。
原因很簡單:歐陽辰給她起了一個很難聽的外號,叫「母老虎」,他不僅在自己的班級大肆宣傳,還將夏末這一「美名」遠播到了隔壁班,就差在廣播裡向全校師生通報宣傳了。
雖然夏末有著很強大的內心,可她到底還是一個女孩子啊,哪個女生希望自己被叫「母老虎」呢?太有損她的形象了吧。
再說,她只是平時比較嚴肅不愛笑而已,哪裡像母老虎那麼兇悍啦?
越來越多的男生叫她「母老虎」,還有個別女生背地裡也這樣叫她。
夏末一開始很生氣,可她能做什麼呢?嘴長在人家身上,她哪裡管得了人家說什麼!難道要去老師那裡告狀嗎?她可不想丟人丟到辦公室去。
但是,冤有頭債有主。
這筆帳,夏末自然就算到了歐陽辰的頭上,所以她平時根本就不愛搭理歐陽辰這個罪魁禍首。
即使那天兩人同路回家,他們依舊互不理睬,就像陌生人一樣,夏末走在前面,身後兩米遠的地方,是她討厭的歐陽辰。
什麼時候開始,夏末不討厭歐陽辰了呢?
應該是小學的最後一年吧。
一次語文課上,老師讓每個同學寫一篇作文,描寫班裡的一位同學。
下課的時候,班上的同學都在好奇地問對方寫了哪個同學。
方政也問了歐陽辰同樣的問題,歐陽辰看著夏末的方向,說:「班上的母老虎啊!」
夏末正坐在歐陽辰的斜前方看著最新一期的《幽默大師》,無意中聽到了歐陽辰的回答。當時,她只當是歐陽辰又在開玩笑。
他倆的關係就像巴以衝突一樣緊張,那個傢伙怎麼可能會寫自己?難道他腦子被門夾了?再說,就算他真寫的是自己,他會怎樣寫呢?肯定沒寫什麼好話!
俗話說:好奇害死貓。
歐陽辰的作文成功引起了夏末的好奇心,雖然好奇沒有害死夏末,卻改變了她對歐陽辰的態度。
說到這裡,夏末要特別感謝一個人——當時班裡的語文課代表。要不是發作文本的時候,恰好她不在,夏末是不可能被語文老師叫去辦公室幫忙的。
她抱著全班的作文本在走廊上走著,腦袋裡突然想起歐陽辰的回答。
然後,在夏末的腦中,理智和好奇大戰三百回合,最後好奇以微弱優勢戰勝了理智。
她悄悄在走廊拐角處停下,做賊一樣環顧四周,看到四下沒人,快速找出歐陽辰的作文本,翻到寫她的那一頁,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咦,怎麼會這樣?
歐陽辰居然沒有寫她的壞話,反而寫了很多誇獎她的話,比如說做事認真,成績優異,樂於助人,吧啦吧啦……
看完歐陽辰的作文,夏末懵了。
這真的是歐陽辰寫的嗎?是不是自己找錯了?再看看封面上的名字,確實是歐陽辰那飄逸的三個字,沒錯啊!
這也太奇怪了吧!難道這是他的陰謀?
夏末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她迅速把歐陽辰的作文本隨意插到中間,趕緊抱著作文本向教室跑去。
從那天起,夏末便不再像以前那樣討厭歐陽辰了。
沒多久,他們就升入了初中。
到了初中,夏末成了班長,歐陽辰降了半級,當了副班長。
他們兩人依然沒什麼交集,歐陽辰保持了小學的習慣,夏末說東,他就偏要說西。對於這種情況,夏末早已經習以為常。
以前,她會和歐陽辰唇槍舌劍、針鋒相對,但多半時候兩人都不分勝負,最後不歡而散,真是浪費時間、浪費體力!
現在,她乾脆選擇冷處理,頭一扭,鼻子一哼,不理他!何必和一個故意抬槓的人爭輸贏呢?無聊!
幾次下來,歐陽辰似乎也覺得很是無趣,便不再找夏末的麻煩了。
兩人進入一段和平共處、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的時期。
直到初三上學期的期中考試。
那次期中考試,夏末的數學考得非常糟糕,史無前例的糟糕。
看著卷子上刺眼的紅色分數,夏末忍不住哭了出來,好友茜茜馬上來安慰她。她卻完全聽不進去這些安慰的話語,趴在桌上,把頭埋在胳膊里,獨自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世界裡。
我要化悲傷為眼淚,讓悲傷逆流成河,然後……把我淹死算了……
「只是一次考試嘛,不要太在意,還有下次啊,下次考好就可以啦!」一個男生的聲音把夏末從悲傷的河裡拉了出來。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面前這個男生,好像是歐陽辰吧!難以置信!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而且對象是她!
夏末坐在窗邊,窗外溫暖的陽光照進教室,照在歐陽辰的臉上,她看不清歐陽辰的表情,但她記住了歐陽辰溫暖的聲音。
或許就是從那一刻起,這個愛笑愛鬧、聰明陽光的男孩悄悄化作一粒種子埋在了夏末的心裡。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粒種子慢慢地在她心裡生了根,發了芽……
從那以後,夏末的目光總會不自覺地看向歐陽辰,她比從前更在意這個人在做什麼、說什麼。看不到他的時候,她總會不經意地想起這個人……
等她察覺到自己對歐陽辰產生了不該產生的情愫時,埋在她心裡的種子已經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夏末一開始覺得很恐懼,她怎麼可能喜歡歐陽辰?她怎麼可以喜歡歐陽辰?
她用盡一切辦法想把心裡那棵樹連根拔起,可總是以失敗而告終。
明明心裡想著不能看他,不能看他,可眼睛卻不受控制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明明心裡想著不要聽他說話,不要聽他說話,可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他說的每一個字。
明明心裡想著不要想他,不要想他,可大腦就像中毒一樣不斷浮現出他的一張張笑臉……
她越想忘記這個人,反而越忘不了這個人。
她越想把心裡的那棵樹連根拔起,那棵樹反而在她心裡紮根越深。
有些事情,當你不能改變的時候,只能選擇接受。
經過一番努力,夏末不得不接受了自己喜歡歐陽辰的事實。
她任心中那棵樹越長越高,反而覺得輕鬆了很多。只要不讓別人窺見她心裡的那棵樹,在別人眼裡,她還是從前的夏末,沒有任何改變。
歐陽辰的成績一向很好,尤其是數學。夏末一直與他不相上下,直到升入初三,歐陽辰依然保持著前三的成績,夏末卻被擠出了前三,她不想讓自己和歐陽辰的差距越來越大,就更加努力地做題背書。
還好,功夫不負有心人。
夏末以和歐陽辰相差不多的分數考入了一中,他們依然在一個學校,雖然不像從前一樣每天上學就可以看到他,但只要想到,他也在這個校園的某一個角落,自己能夠偶爾碰到他,夏末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天真的夏末低估了一中校園的面積。在這裡,偶遇的概率是微乎其微的。
從來到一中的那天起,夏末就時不時地在人群中尋找歐陽辰的身影。
可惜,一直沒有找到。
沒想到今天她被魚排罰站,居然看到了他!
老天爺,看來你對我還算不薄!
夏末本來還在為自己被罰站而鬱悶,但是看到了歐陽辰之後,她心裡一直空缺的一塊瞬間被填滿了。
即使掉到谷底,只要抬頭,就能看到最美的星光。
此刻,歐陽辰對夏末來說,就是最美的星光。
夏末隔著一段距離認真地看著歐陽辰。
兩個月不見,他好像曬黑了一點,長高了一點,瘦了一點……他能看到我嗎?拜託,千萬不要讓他看到我罰站的樣子!
不知道教官說了什麼,歐陽辰和他身邊的同學都在笑。
夏末最喜歡歐陽辰的笑容,他的笑容就像夏日裡的一陣清風,可以吹散夏末心裡的陰霾,也像冬日裡的一縷暖陽,可以融化夏末心裡的寒霜。
夏末好想就這麼一直站下去啊,可魚排不是這麼想的,一個命令讓她歸隊了。
她不舍地將目光從歐陽辰身上移開,不情願地回到了隊伍中間。
原本以為自己看一眼就滿足了,卻不料人都是貪心的動物。
她再也看不到歐陽辰的身影了,至少在今天。
晚上訓練的時候,夏末又被罰站了。
夏末很招蚊子,她曾經和媽媽一起出去散步,沒走幾步,她的頭頂上就聚集了一圈蚊子,就像天使頭上的光環一樣,只是兩者的成分不一樣,而旁邊的媽媽頭上一個蚊子都沒有。
沒辦法,夏末就是這樣受蚊子歡迎。
到了晚上,訓練場上有很多很多蚊子,夏末忘記噴防蚊水,蚊子又開始組成天使光環圍繞在她身邊。
夏末忍不住伸手打了一下正趴在她胳膊上吸血的蚊子,然後悲劇又一次重演,她又被後腦勺長了眼睛的魚排抓了個正著,又一次出列罰站。
咋就這麼巧呢?難道魚排身上裝了雷達?否則怎麼一逮一個準!我今天實在是太背了。
可惜,這次她看不到心心念念的歐陽辰了,因為操場上燈光太暗,根本看不清誰是誰。
魚排這次手下留情,只讓夏末罰站了兩分鐘。
8點鐘,全體學生回教室看大學生運動會的開幕式。
夏末越看越困,最後撐不住,直接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
我就趴兩分鐘,兩分鐘就好,我好累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旁邊的老白突然敲了一下夏末的桌子,夏末條件反射般一下子抬起頭來,看見班主任已經走進了教室。
夏末感激地看著老白,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關鍵時刻,老白還是很靠得住的。
4.痛並快樂著
練習蹲的時候,夏末心裡暗暗叫苦,覺得還是站軍姿好;等到練習踢正步的時候,夏末已經叫不出苦了,覺得在地上蹲著也不錯,至少兩個腳都能踩到地上,哪像現在一條腿懸在半空中,還要離地30厘米,腳背還要繃直。
站不了多久,夏末的身體就忍不住要晃來晃去。還好,她的身體平衡能力還可以,不像另一個可憐的同學,總是站不穩,恨不得金雞獨立10秒鐘就開始左右搖擺,然後他就被教官單獨特訓。
最後這位同學實在受不了了,哭著跟教官說:「我小腦發育不健全!」
可教官並沒有放棄這位小腦不健全的同學,反而對他展開了更加嚴苛的訓練,並對他說:「你要相信,後天的訓練可以彌補先天的缺陷。」
自從開始練習踢正步,操場上就是一片塵土飛揚的景象。
那個時候,跑道不是塑膠的,而是黑色的渣土填的。每當用力踏下去的時候,就會激起一層黑色塵土迎風飄散。
試想一下,將近700人同時用力踏在這樣的跑道上,激起的黑色塵土有多高、有多厚!
那個畫面,特別像《西遊記》里唐僧被黑風怪抓走的場景。
每次踢正步的時候,夏末一會兒就看不到前面同學的背影了,眼前全是黑色塵土,她好想大喊一聲:「師傅又被妖怪抓走啦!」
這些黑色塵土有的被夏末吸進鼻子裡,有的混著夏末的汗水粘在她的臉上、脖子上、胳膊上。
一開始夏末還擦一擦,後來發現根本沒用。好不容易擦乾淨,練習一次踢正步又恢復原樣。既然前面都是無用功,那就索性等訓練結束後擦一次吧!
每次解散的時候,大家不像以前那樣直奔食堂,而是改成奔向洗手間,洗臉、洗胳膊。洗過的水都是黑色的,就像墨汁一樣,一點兒都不誇張。
這兩天練習踢正步,夏末的右膝因為長時間的練習而舊病復發,根本就不敢彎曲,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禍不單行,繼她的耳朵被曬脫皮後,她的脖頸因為沒有塗防曬霜,在烈日的長時間照射下也曬脫皮了,夏末終於感受到什麼叫作「火辣辣的疼」。
就這樣她也不能請假,依然要頂著大太陽坐在一旁看其他同學訓練。
和她一起坐在休息區的還有一個瘦高的男生,他長著一雙大眼睛,兩片薄嘴唇,很愛笑。這長相擱在十班,算得上是個帥哥。夏末一看他就知道這是一個機靈調皮、能說會道、很討女生喜歡的主兒。
這個男生一瘸一拐走到夏末跟前,坐到她旁邊,笑著說道:「我叫代笑天,你也受傷了嗎?」
夏末正在操場上尋人,聽到代笑天的開場白,只得將視線轉移到旁邊這個帥哥身上:「也不算是吧,我的膝蓋老毛病又犯了。對了,我叫夏末。你傷得嚴重嗎?」
代笑天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看看周圍沒什麼人,小聲地跟夏末說:「我不想練踢正步,就假裝腿抽筋,沒想到班主任叫了四個高二的男生來拉我的腿。我的腿本來沒事的,被他們這麼一拉,弄假成真,拉傷了筋,現在還疼著呢!不知道那幾個高二的男生是不是故意的……」
聽到代笑天這一悲慘經歷,夏末忍不住笑了。這算不算偷雞不成蝕把米呢?
身邊有了代笑天,夏末的耳邊就沒清淨過,他的話還真是多啊!不過他確實是個很有趣的人,尤其擅長逗人開心。
原來他是秦卿的初中同學,原來秦卿在初中就已經是公認的校花了,校里校外有很多男生追她,可是秦卿一概都不搭理,一心專注於班級活動和學習。所以她的成績不錯,老師也很喜歡她。
夏末和秦卿一起住了這麼多天,覺得秦卿除了晚上愛說夢話以外,其他各方面都很好。
漂亮自然不用說,人還很和氣,也不做作,不會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公主姿態,也不像韓月那樣總愛發嗲撒嬌,讓夏末在三伏天也能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樣的美女,是個男生都會動心吧,那……
夏末望著遠處的一個背影,心裡忽然有些不安:他會不會也喜歡上秦卿呢?
晚上,夏末一瘸一拐地去食堂。她的嗓子被那黑色煙霧彈弄得很不舒服,就買了一碗湯和一碗粥,坐在座位上慢慢吃。
不一會兒,Lily端著一碗米線坐到了她旁邊。
夏末現在每天和Lily一起行動,一起出操,一起吃飯,一起打水。
「你發現沒?你剛才走進食堂的時候,回頭率高達99%!」Lily看起來很興奮。
夏末的臉上滿是疲憊:「是嗎?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他們沒見過腿受傷的人嗎?」
「如果可以收費就好了!」
「收什麼費?」
「參觀費啊!參觀你,我來收門票,估計能賺不少,哈哈哈!」
看不出來,Lily居然這麼有商業頭腦!
吃完晚飯,夏末還要去打開水,Lily見她行動不便,就去6樓幫她把開水瓶拿下來,夏末就在水房等Lily。
夏末正在心無旁騖地接開水。
不一會兒,她的旁邊多了一個男生。
等她打完開水轉身的時候,才發現在她旁邊打水的人竟然是……歐陽辰!他手上拿著一個開水瓶,腳邊還有一個開水瓶,不知是空的還是滿的。
夏末趕緊扭頭,留給歐陽辰一個後腦勺。
她原本一團漿糊的腦袋瞬間清醒了許多。
怎麼辦?要不要跟他打不打招呼?如果打招呼,我該說什麼呢?
兩個多月沒有見過面的兩人,如今卻在開水房裡偶遇!這讓夏末又開心又難過。
她終於見到歐陽辰啦,但這並不是夏末心中理想的見面地點和時點啊!
她曾經幻想著自己穿著漂亮的衣服,從容地出現在歐陽辰面前,然後微笑地道一句:「歐陽辰,好久不見!」
而不是現在她這個樣子,穿著肥大的迷彩服,灰頭土臉,無精打采。本來她就不是美女,現在估計只能用丑來形容了吧。
算了,還是不要打招呼了吧。
她轉身的時候刻意將自己的背對著歐陽辰,希望歐陽辰千萬不要認出她。
本來她已經成功地逃離出歐陽辰的視線,就在她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已經打完水等在門口的Lily突然開口:「夏末,你快點!來不及洗澡了!」
夏末剛才的努力隱藏就這樣功虧一簣了。
看到了嗎?這就是傳說中的「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Lily成功地讓歐陽辰注意到了企圖悄悄消失的夏末。
夏末見躲不過去了,忙用手整理了一下頭髮。
「夏末,原來是你啊!好久不見!你在哪個班?」
該來的還是來了。
夏末轉身,一張小黑臉上露出並不自然的微笑,「歐陽辰,好久不見!我在十班,你呢?」
「我在八班。」
意料之中的答案。
夏末在上次被罰站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歐陽辰在八班了,可她現在還要裝出一副剛剛知道的樣子。誰叫她剛才不假思索地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呢?
歐陽辰似乎還要說些什麼,夏末卻連忙說道:「我要趕回去洗澡了,再見!」
然後,歐陽辰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拎著開水瓶向門口走去。他大吃一驚,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你的腿怎麼啦?」
夏末停下腳步,扭頭看著歐陽辰已經恢復平靜的臉,「沒事,就是練得太累了,膝蓋受傷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如果她的膝蓋會說話,一定會問她:那個每天晚上膝蓋疼得睡不著的人難道不是你嗎?你幹嘛要裝沒事兒啊?、
歐陽辰對夏末的回答半信半疑,他立馬拿起腳邊的開水瓶,邊接水邊對夏末說:「你等一下,我幫你拎到樓下吧,很快的!」
夏末詫異地看著歐陽辰,不知道該不該等他。她茫然地看看門口的Lily,發現這個小丫頭正一臉壞笑地看著自己,然後拎起旁邊的兩個開水瓶,說:「夏末,我先回去洗澡了!」
不等夏末回答,Lily轉身就走了,留下夏末一人一瓶站在開水房的中間。
很快,歐陽辰一手拎著自己的兩個開水瓶,走到夏末身邊,用另一隻手拎起夏末的開水瓶,笑著說:「我們走吧!」
歐陽辰慢慢地走在夏末的前面,夏末一瘸一拐地乖乖跟在他後面,兩個人之間隔著一步的距離。
夏末平時連兩個開水瓶都沒拎過,因為太重了,如今歐陽辰拎著三個,她不由得心疼起他的胳膊。那麼重的開水瓶,他的胳膊受得了嗎?
她忍不住對著歐陽辰的背影說:「是不是很重啊?要不還是我自己來拎吧!」
她伸出手,想從歐陽辰的手中拿回自己的開水瓶。
不料歐陽辰的胳膊忙往旁邊一閃:「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沒事的!」
夏末沒有如願拿回自己的開水瓶,但她的手剛剛好像觸碰到什麼東西……
開水房離宿舍樓並不遠,大概200米的距離,但夏末卻覺得她和歐陽辰走了很久很久。
他們沒有再講話,夏末狂跳的心已經慢慢恢復正常,她想開口說點什麼,可又覺得這樣的沉默挺好的,任何言語都會破壞了此時的氣氛。
到了女生宿舍樓下,夏末從歐陽辰的手上接過自己的開水瓶,並跟他道謝。
歐陽辰爽朗一笑:「小事一樁啦!你快上去吧,小心點!」
本來他還想調侃夏末:你已經很醜了,腿如果又瘸了,估計就沒人要了。
可看著夏末那張曬得黑里透紅的臉,還有曬到脫皮的脖子,剛要說出口的話又被他咽了回去,因為他不想再惹得眼前這個疲憊不堪的女生不高興。
夏末看著歐陽辰的背影漸行漸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我剛才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了歐陽辰的手背?他的手背好溫暖,不像我的手,常年冰涼。
夏末慢慢走上樓,開水瓶的把手上還殘留些許歐陽辰手掌的溫度,那點暖意順著手指一點點傳進了她的心裡,讓她倍感溫暖。
歐陽辰居然沒有說我丑?只是兩個月沒見,他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好奇怪!
晚上沒有白天熾熱的太陽,偶爾還會有一陣涼爽的風吹過臉龐。
今夜,夏末的心情非常好,膝蓋好像沒那麼疼了,訓練好像也沒有那麼累了,魚排那張冰山臉看著都沒那麼煩了。
休息的時候,不知是哪個女生起頭唱起了張信哲的《過火》,引來很多女生都跟著一起唱。
「怎麼忍心怪你犯了錯,是我給你自由過了火......」下一句還沒唱出口,她們就聽到一聲「集合!」大家立馬收聲。
集合完畢,魚排站在女生面前,問道:「是不是我給你們自由過了火啊?」
夏末和身邊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原來看起來如萬年冰山的魚排也有幾個幽默細胞嘛!
訓練結束回宿舍的路上,Lily開始對夏末進行審問。
夏末剛才以洗澡為幌子躲過了Lily的審問,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只是,這十五來得未免太快了。
「晚上在水房的那個男生是誰?」
「我初中同學,歐陽辰。」
「你們什麼關係啊?他還幫你拎開水瓶!」
「就是同學啊,他可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好學生,自然不忍心看著昔日同窗瘸著腿拎著開水瓶啦!」夏末儘量跟歐陽辰劃清界限。
「真的?就這麼簡單?」Lily不信,她可不是那麼好忽悠的!
「當然是真的啦,不然你以為有多複雜!拜託,你不要瞎猜啦,不就是今天有人幫我提了一瓶開水嘛,明天我也找個人來幫你提,你就不要嫉妒我啦!」
「我才沒嫉妒你呢!你不要岔開話題,老實交代,你們之間有什麼……」
「什麼都沒有!對了,我暑假看了一個特別好看的電影,男主角長得特別帥,但我沒看到名字,講的是一個女警察當臥底接近黑幫老大兒子的故事,那個女警察好像叫方什麼娟,你看過沒有……」夏末用Lily最喜歡的話題終於躲過了今晚的刨根問底。
其實,她的回答沒有錯,歐陽辰本來就只是她的昔日同窗,他們之間的關係比純淨水還純淨。只是因為她的心裡藏了秘密,為了保密,她最好儘量遠離「歐陽辰」這三個字。
因為,不是每一次,她都能偽裝得那麼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