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的心太亂
暑假補習班的第一節課，夏末意興闌珊地坐在窗邊，聽著物理老師講著她完全聽不懂的東西。
她旁邊的卓芷宇正皺著眉頭，全神貫注地記著筆記。
夏末連筆記都不想記。
反正我都看不懂，就算都記下來，以後也是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還費那個勁幹嘛！我又不想練字。
補習班上沒有出現歐陽辰的身影，夏末一點都不意外。
上次在公交車上，她就豎起耳朵聽到了歐陽辰和大V的對話。
歐陽辰說，他暑假會先和爸爸媽媽一起去雲南旅遊避暑。
就算不去旅遊，估計他也不會來參加這種無聊至極的理科補習班吧。按照他的邏輯，假期那麼寶貴，如果浪費在各種公式和化學式里，那真是暴殄天物啊！
暑假是用來休息和放鬆的，幹嘛要讓自己受這份罪，挨這份累呢？
歐陽辰不理解那些參加暑期培訓班的同學，因為他就算不參加這班那班，依然可以穩穩地考進年級前十名。
但夏末沒有這個本事，所以她愁眉苦臉地在這裡聽天書。
期末考試如她所料，她考砸了，而且砸得那麼徹底。
她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了解放前，不對，還不如解放前呢！
夏末這次的年級排名又創新低，年級第120名！看到這個數字，她真的很想撥打這個號碼，讓醫生拯救一下她那顆隨時可能罷工的小心臟，順便測一下她的智商。
她的語文和數學連110分都沒考到，物理更是可憐，100分的試卷她只得了78分！
夏末覺得不可思議，自己怎麼能考出這麼差的成績呢？
這一學期，她比上學期認真多了，刻苦多了。
語文課上，她專心聽講，從不做別的科目的作業。數學習題，她不知道做了多少。期末考試的前一天晚上，她還在做數學卷子呢！可是，為什麼抄她數學作業的11同學都能考146，她卻只有可憐的108呢？
還有物理，這學期為了提高物理成績，她花了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做了那麼多物理習題和試卷，可是最後她的物理連80分都沒有！
老天啊，不是說天道酬勤嗎？難道我還不夠勤嗎？
期中考試的時候，我身體不適還能考到年級第60名。這次考試，我無病無痛，竟然考成了期中排名的兩倍！連續半個月的挑燈夜戰，付出了從未付出的努力，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果！你還不如一個雷劈我頭上，讓我去見佛祖算了！
可惜，佛祖哪是夏末想見就能見的呢！她在這人間還有很多紅塵俗事未了呢。
學校為了滿足部分同學們求學若渴的心情，特意辦了兩個暑假補習班：一個是理科補習班，一個是英語補習班。
夏末的英語成績很好，所以她認真考慮以後選了理科補習班。
結果第一天來上課，她就發現自己選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講台前的各科老師明明說的都是中國話，那她為什麼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呢？
這哪裡是補習班，這分明是競賽培訓班嘛！她的那點水平哪有資格坐在這裡上課啊！
課程又難又多，數學老師能不喝一口水，一口氣講兩個小時。這是要大家提前適應大學課程的節奏嗎？
數學老師前腳剛走，物理老師後腳就進來了，兩人實現了無縫交接。
下面的同學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就又要上課了。
這些老師也太狠了吧！就是要上吊，也要給人家喘口氣的時間吧！
硬著頭皮聽了一上午，夏末只有一種感覺：早上出門的時候，她一定是把自己的腦子落在了家裡。要不然，她怎麼會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中午，夏末和卓芷宇一起去吃飯。
外面是驕陽似火，夏末的內心卻是冷若冰霜。她嘴裡吃著食堂里難吃的飯菜，卻懶得抱怨一句。
卓芷宇這次的期末成績同樣不盡如人意，這次班裡的第一名又落到了11同學的頭上，而且他的年級排名也不錯，第八。
夏末無意中提起自己對期末考試成績的困惑。
為什麼自己這麼努力、這麼刻苦還沒有以前邊玩邊學考得好呢？那如果是這樣的結果，她還不如像從前一樣輕鬆地學，開心地玩呢。
卓芷宇想了一下，認真地說道：「我覺得，你可以換一種思維方式。你上次期中考試儘管沒有那麼用功，卻考得還不差，是因為你很久以前的努力，因為你初中時候紮實的基本功，你就算不那麼拼，單就靠吃老本兒也能考得還可以。而這次期末考試你沒考好，是因為你上一段時間的不努力，你的老本兒已經吃完了，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來彌補你的不努力，所以結果就變成了這樣。再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你覺得自己已經很勤奮、很用功了，可總有人比你還勤奮、還用功，到頭來還是一樣會輸給別人啊……」
聽了卓芷宇的話，夏末沉默了。
或許就像卓同學分析的那樣，她第一學期確實不夠用心學習，如今她自食其果，也怨不得什麼。
這就好比參加馬拉松比賽，自己在前半程太過放鬆，慢慢悠悠地跑，不知被別人甩了多少米，就算後面拼盡全力，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也只能氣喘吁吁地看著別人穩穩地衝過終點線。誰叫自己在前面偷懶了呢？
一語點醒夢中人，夏末找到了自己的問題所在。
「每次考完試，我都會給自己一些安慰，否則我會崩潰的！」卓芷宇有些哀怨地說道。
卓芷宇的成績一直比夏末好得多。
夏末一直以為，像卓芷宇這樣的超級優等生沒有她這樣的煩惱。
現在看來，根本不是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第一名有第一名的煩惱，倒數第一名有倒數第一名的煩惱。總之，誰都爬不出煩惱這個大坑。
夏末不知道自己沒有安慰會不會崩潰，但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再繼續參加這個理科補習班，她心裡僅剩的那一點點自信就會消失殆盡，她一定會精神崩潰，神經失常。
她決定下午上完課就告別這個地獄，回家好好把上學期學的知識認真梳理歸納總結一下，為高二打下一個比較好的基礎。
如今連兔子都那麼努力地往前跑，她這隻烏龜怎麼敢偷懶睡大覺呢？
下午的化學老師講到吉布斯自由能，全班同學都懵了。
坐在夏末前面的11同學轉過頭，疑惑地問道：「什麼？雞不是自由能？」
直到老師將這六個字寫在黑板上，大家才「哦」的一聲明白了，原來是吉布斯啊！
課間的時候，夏末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呼吸新鮮空氣，恰巧看到CC的夢中情人——金城武。金城武穿著一件藏青色的短袖T恤，淺藍色牛仔褲，看起來陽光帥氣，乾淨清爽。
夏末替CC惋惜，此時她人在上海，不在這裡，錯過了高中最後一次見到金城武的機會。
高考已經結束了，下個學期CC就再也看不到金城武了吧，不知道她會不會傷心難過呢？應該會吧。算一算日子，已經到了填報志願的時候，不知道這位金城武考得如何，填的什麼志願，不知道CC還有沒有機會和他再續前緣。
夏末站在二樓的走廊上，目送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漸漸遠去。
突然，她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她用只有她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對著那個背影說了句：「祝你好運！」然後，她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深深吐出一口氣。這幾日積壓在她心頭的不快和壓力，仿佛都化作一股濁氣被她吐了出來。
夏末被數理化輪番轟炸了一天。
回到家，她用最後的力氣洗完澡，平躺在舒服的床上，她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她直直地望著天花板，讓自己的大腦停止思考，儘可能放空自己，把今天學的那些深奧難懂的東西通通從她的腦子裡趕出去。
反正橫豎都不明白，與其無意義地占著大腦容量，還不如騰出空間放那些她聽的懂的知識。
第二天，夏末果真沒有去學校，她開始在家裡安靜地寫暑假作業。
下午翻抽屜的時候，夏末無意中找到了一盒五百片的拼圖，那是徐青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之前拼過三百片的拼圖，不到一天就拼完了。這盒五百片的拼圖，應該不會花很長時間吧。
心動不如行動，那就開始拼圖吧！
這盒拼圖的圖案是夏末很喜歡的一幅油畫——梵谷的《羅納河上的星夜》。
整幅圖畫的主色調是深淺不一的藍色和明亮的黃。梵谷運用冷色迷人的深藍短線，鋪滿了整個夜空，他用強而有力的筆觸表達出夜的深沉神秘與無法預測。點綴在深藍色夜空中的昏黃星光，與倒映在河面上的瓦斯燈燈影相互輝映，一位婦人挽著丈夫的胳膊沿著寂靜的河邊散步。清冷的夜正是因為這對夫婦讓人覺得溫暖平靜。
那個時候的梵谷已經患上了嚴重的精神疾病，他的好友高更離他而去，他被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療。在那裡，他孤獨寂寞，窮困潦倒，卻無人訴說。他把自己滿腔對繪畫的熱情、對生活的熱愛用一幅幅油畫表達出來，不管有沒有人懂他，他都堅持不懈地揮動手裡的畫筆，廢寢忘食地畫著。
因為那是他的信仰，那是支撐他活下去的最強大的理由。
不知道是梵谷的悲慘短暫的一生成就了他的畫作，還是他另類個性的畫作成就了他永世流傳的威名。
夏末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喜歡這幅畫。
也許，有些喜歡本來就是沒有原因的。
她先把邊框的碎片找出來，然後把容易拼的主要圖像拼出來，剩下那些顏色相近的拼圖再慢慢試探性地拼一拼。
為了找出相近碎片的微妙不同，夏末全神貫注地研究著每一個碎片的色彩和圖案。
很快，她就完全沉浸在拼圖的世界裡，心如止水。她忘記了糟糕的期末成績，忘記了繁重的暑假作業，忘記了像天書一樣難懂的培訓課程，忘記了關於她自己的一切......
她的眼裡和心裡都只有這幅被分解成片片碎片的《羅納河上的星夜》。
拼拼圖的時候，時間過得飛快。
媽媽叫夏末去吃晚飯，她隨便吃了幾口就直奔房間開始繼續未完成的任務。
直到晚上9點，夏末終於完成了這幅拼圖。她低頭看著剛剛完工的作品，心滿意足地笑了，然後，疲倦的感覺迅速布滿了她的全身。
雖然身體感到疲倦，但她的心裡卻有著一種難得的平靜。
看來，如果以後她心情欠佳卻又無處發泄，那就去拼拼圖吧！那絕對是一個擺脫塵世煩惱、獲得內心平靜的好方法。
夏末躺在床上，順手打開了許久沒有聽過的收音機。
據說，卓芷宇初中的時候，曾經一度熱衷於參加廣播台節目裡的競猜活動，戰果相當不錯，還可以到本市的廣播台領取獎品。
夏末沒有參加過這類活動，她的收音機只有一個功能——聽歌。
此時，收音機里傳出一首她沒聽過的歌。
「我的心太亂，要一些空白，你若是明白，讓我暫時的離開。我的心太亂，不敢再貪更多愛，想哭的我，卻怎麼哭也哭不出來。
我的心太亂，要一些空白，老天在不在，忘了為我來安排。我的心太亂，害怕愛情的背叛，想哭的我像是一個迷路小孩……」
夏末的心也好亂，她也像是一個迷路的小孩，看不清未來，找不到出口。她的心也需要一些空白，去承載明天的快樂和憂傷。
關於未來，她第一次感到這麼無助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