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英語短劇比賽(下)
夏末調整呼吸、平復心情,很快進入了表演狀態。
大家都坐在地上等著事先約定好的音樂前奏,可該有的音樂前奏卻遲遲沒有響起。
場上一片尷尬。
所有演員都是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
場下的觀眾都誤以為是演員忘詞了,所以才遲遲不開始他們的表演。
秦卿茫然無措地坐在夏末的對面。為了打破現場的尷尬,她開始清唱。
夏末心想:老秦應該會隨機應變吧。既然秦卿已經開口清唱了,那他就不要再放音樂了,否則會打亂現在表演的節奏。
可惜,夏末高估了老秦的應變能力。
秦卿剛唱了兩句,音樂響了,台上所有演員都瞬間懵圈了。
這是唱的哪一出?該來的時候不來?不該來的時候卻來了?
台下的觀眾也很困惑:這是什麼新穎的表演方式?我怎麼看不明白呢?
已經唱到「me」的秦卿不得不停止了演唱,她只得繼續保持尷尬的微笑,等前奏結束再重新唱一遍。
前奏馬上就要結束了,夏末和台上的其他演員都以為這尷尬的時刻也馬上就要結束了。
可惜,他們都錯了,更尷尬的還在後面。
按照夏末事先跟老秦交代的任務,他應該在前奏結束、女高音開始演唱前將音樂關掉。
可是,前奏結束了,音樂依然沒有停。
女高音已經開始唱了,音樂還是沒有停。
萬般無奈的秦卿只得跟著音樂小聲地唱了起來。她實在無法唱得跟磁帶里的key一樣高,但她還是努力唱著。
她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無助地看著對面的夏末,夏末只得沖她微笑地點頭,鼓勵她繼續唱下去。
夏末沒有扭頭看身邊其他演員的表情,她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緊張慌亂,但她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她這樣鎮定,估計有人已經驚慌失措地四下張望了吧。
夏末千算萬算也算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好想立刻站起來,衝進音樂室,將音樂關掉。但她是演員,不能走啊!
老秦啊老秦,你在幹嘛?為什麼不去把這該死的音樂關掉?
在台上的每一秒都是那麼難熬,就好像有把刀一刀一刀慢慢地割在夏末的身上。
那種感覺就像是明知道自己死定了,卻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死。而那種等死的滋味才是最最痛苦、最最讓人絕望的。
當夏末他們唱到一半的時候,這惱人的音樂終於停了。
場上的演員迅速調整情緒,按照平時排練的節奏把剩下的一部分演完。
Doe, a deer, a female deer
Ray, a drop of golden sun
Me, a name I call myself
Far, a long, long way to run
Sew, a needle pulling thread
La, a note to follow Sew
Tea, a drink with jam and bread
That will bring us back to Do
Do-re-mi-fa-so-la-ti-do-so-do!
本來,結尾部分是全劇的高潮,被這亂七八糟的音樂一鬧,大家的熱情都少了大半,演出並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
夏末帶著全體演員給評委鞠躬,然後大家或垂頭喪氣、或義憤填膺地走出了演播室的大門。
歐陽辰目睹了這無比尷尬的全過程,他在快結束的時候悄悄退出了演播室,躲到正在門外候場的八班的演員中間。
想必這個時候,她是不想見到他的吧!
此時的夏末就像一座馬上就要噴發的移動火山,她恨不得立刻找到老秦,然後劈頭蓋臉地大罵他一頓!
我把這麼重要的工作交給你,就是相信你能做好這個工作。可你是怎麼做的?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負責任!大家這麼信任你,你就是這樣回饋大家的信任的?十幾天的辛苦,十幾天的付出,就因為你一個人的失誤,全部付諸東流啦!
老秦沒有消失,他冷靜地站在演播室門口,見到夏末等人向他走來,面無愧色,淡定的對大家說:「一人一句,罵吧!」
他竟然沒有給出任何解釋!
他竟然沒有半點兒愧疚之意!
這句話像一大盆冰水瞬間傾覆在夏末心頭的那座火山上,熊熊大火遇到冰水立馬減弱了火勢,變成了小小的黃色火苗。
這一刻,她突然什麼都不想說了。
罵了又能如何?能讓時光倒流嗎?能給十班重演一次的機會嗎?
不能。
她瞪了老秦一眼,什麼都沒說,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身後的同學都選擇了沉默,沒有一個人開口罵老秦一句。
最激憤的代笑天看都沒看老秦一眼,就黑著臉走了。
夏末換了衣服,沒有回教室繼續看剩下幾個班級的表演。
她已經不關心十班能不能獲獎了。
她一個人去了大操場上的山坡,就是上學期領成績單那天,她去過的那個小山坡。
不同上次的寒冷蕭瑟,如今的草地已經披上了綠衣,中間的小樹也長出了嫩綠的新芽,暖暖的春風吹在夏末的臉上,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她的心正一點點墜入冰冷的河水裡……
很快,那顆心就被凍麻木了,失去了知覺。於是,她不再覺得難受,不再覺得憤怒。
冬去春來,故地重遊,本以為會有什麼不一樣,可她的心情卻還是一樣的糟糕。
如果沒有臨時決定加入前奏,如果沒有讓老秦負責管控磁帶,如果她當時果斷地去關掉音樂,那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老秦固然有錯,可決定臨時加入前奏的她就沒有錯嗎?委派老秦管控磁帶的她就沒有錯嗎?
是的,表面上都是老秦的錯,可歸根結底,都是她的錯。
她的決策失誤,她的用人不當,才是讓大家輸掉這次比賽的根本原因。
夏末苦笑了一下,這樣的她又有什麼資格去責備老秦呢?
小山坡上只有她一個人,她不想見任何人,不想說一句話。她只想暫時躲在這個沒人的角落,默默祭奠過去十幾天來大家為了同一個目標一起努力的日子。
那樣的時光,估計再也不會有了吧!
喇叭姐雖然愛告狀,卻不會置班級榮譽於不顧,代笑天雖然鬧過情緒,卻無比認真、無比用心對待今天的比賽,更不用說秦卿和蕭然,那麼多的台詞,不知道花了他們多少時間來背誦,才能如今日這般自然流暢地表演出來。
她心裡充滿了後悔和內疚,卻找不到一個發泄的出口,最後都只能化為一滴滴眼淚落到草地上。
不遠處,一個身影正望著獨自垂淚的夏末。
歐陽辰並沒有參加這次的比賽,他從茜茜那裡得知夏末會帶領十班參賽,然後,他就憑藉八班班長的身份來湊熱鬧。
這學期班委換屆,他被選為班長。本來他不想當這個班長,不想這個身份竟讓他今日有特權來現場觀看比賽。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會看到那樣尷尬的一幕演出。
他等八班表演結束便跑了出來,反正已經下課了。
他不知道她在哪裡,來小山坡也不過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她竟真的在這裡。她還坐在上次坐過的地方,像上次一樣,雙手抱膝,望著遠方的青山,默默地流淚。
他想過去安慰這個傷心人,卻不敢貿然上前。他怕自己的突然出現讓她更加尷尬無措,他怕她現在不想看到他。
於是,他選擇默默地站在不遠處,看著她不停地擦眼淚……看得他的心似乎也有些疼了。
夏末哪裡知道這附近還有一個觀眾在看著她!
她發泄完了,擦乾眼淚,站了起來,做了一個深呼吸,小聲地對自己說:「夏末,一切都過去了,你還有很多事要做,你沒有時間悲傷,快打起精神來!」說完,她便離開了這裡。
她還沒有吃晚飯,一會兒還要上晚自習,她再不去食堂可就沒有晚飯吃了。
既然心靈已經受到了傷害,那就絕不能再讓身體受傷害了。
這是Lily的至理名言,夏末覺得很有道理。
歐陽辰看到夏末起身離開,便悄悄跟在她的後面,一路來到了食堂。
不知道是表演累了,還是哭累了,夏末覺得好餓好餓,她買了一碗牛肉麵,就近坐下開始享用她的晚飯。
她剛吃了兩口,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坐到了她的對面。
這個時候,食堂裡面已經沒什麼學生了,到處都是空桌子,怎麼還有人和她拼桌呢?
她微微抬頭,看到歐陽辰溫暖的笑臉。
「你怎麼在這兒?」夏末略感意外。
「當然是來食堂吃飯啊!」歐陽辰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看著夏末有些紅腫的眼睛。
夏末今天沒有力氣和歐陽辰鬥嘴,便不再說話,低頭默默地吃麵。
歐陽辰也不再言語,自顧自地吃起了揚州炒飯。
待夏末吃完的時候,歐陽辰幾乎同步也吃完了,兩人默默無語一起向教室走去。
路過小賣店的時候,歐陽辰讓夏末在門口等他一下。
夏末難得這麼聽話,乖乖地等在門口。
很快,歐陽辰從小賣部里出來了,手裡多了一瓶鮮橙多。
原來,他是去買飲料啊!
走到教學樓下的時候,他們恰巧遇到小五,小五通知歐陽辰,班主任讓他現在去一趟辦公室。話已帶到,小五便上樓去了。
歐陽辰把手裡的鮮橙多遞給夏末,笑著說道:「這個給你。」
夏末愣住了,這是什麼情況?歐陽辰為什麼無緣無故送自己一瓶鮮橙多?
見夏末沒有接,歐陽辰就拉起夏末的左手,把鮮橙多塞到她手裡,然後轉身就朝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夏末拿著手裡這瓶莫名其妙得來的鮮橙多,正猶豫著要不要追上去還給歐陽辰,前方五米外的歐陽辰突然回過頭來,真誠地對她說:「除了音樂那個意外,你們班的表演是最好的。」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聽到這句話,夏末突然很想哭。
原來,她很渴望得到別人對這齣英語短劇的認可,畢竟,那是她傾注滿腔熱血、精心打造的英語短劇。
只是沒想到,這種認可竟然是從歐陽辰的嘴裡說出來的。
夏末在心裡說著:謝謝你,歐陽辰!
至少你的認可讓我覺得,自己這麼多天的辛苦付出沒有白費。
她突然覺得心裡沒那麼難受了。
回到十班,夏末驚訝地發現,參演的同學們完全沒有比賽失利的頹廢失落。
代笑天和翔哥在討論籃球鞋,秦卿和小棋在一起聽隨身聽,蕭然和11同學在討論電腦遊戲,卓芷宇在看書……
夏末嘆了一口氣:看來,只有她自己想不開啊!
小棋告訴夏末,十班是第七名。
比賽的前六名有獎,二班的《音樂之聲》排名第三。
夏末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比賽結果。
世事難料,誰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事已至此,坦然接受總好過黯然神傷。
不管別人怎麼想,反正在夏末的心裡,十班的《音樂之聲》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夏末擰開手裡的那瓶鮮橙多,喝了一口,嘴裡頓時滿是橙子的香甜,她的心裡似乎又充滿了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