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瞞到大家都活不下去為止
肖橙一邊問一邊把夏涼茶的頭髮揉亂。
看著夏涼茶低頭苦笑。
肖橙的心裡里沒由來的咯噔一下，有點疼。
從一開始夏涼茶給他的感覺就像是身上裹了一層包裝紙，這層包裝紙在夏涼茶的身上已經粘了太久，如果強行撕下來只會讓她遍體鱗傷，他希望他能是那個可以為夏涼茶撕包裝的人。
對於他倆來說，生命里的每一次遇見都是天作之合，每一場邂逅都是絕地逢生。
「我為什麼來七中，我覺得你不一定會感興趣，不如我給你講講我為什麼從霸變成渣的吧！」夏涼茶清冷的目光盯著前方，思緒似乎也被帶回了過去，周身散發著一種孤寂，蕭條的讓人看著心疼。
「從學什麼變什麼？」肖橙逗夏涼茶，不想看她那麼孤獨的樣子。
「霸。」夏涼茶重複。
「乖。」肖橙笑的草枝亂顫。
「滾，還想不想聽了？」夏涼茶被肖橙氣樂了，抬手談了肖橙一個腦瓜崩。
「聽聽聽，我聽。」肖橙一邊躲，一邊求饒。
「我從小是跟著奶奶叔叔一起生活的，你不要問我爸去哪裡了，10歲之前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你也不要問關於他的一切，我對他也不是很了解。」夏涼茶頓了頓，也不知道想到什麼事，讓她眉頭緊皺。
兩個人找到一片空地，坐下來。
夏涼茶的話讓肖橙的心裡再一次感覺到一陣抽疼。
「我先來跟你講講我叔叔吧，他是我最尊敬的人，他呢，是一個很優秀的人，我的功夫就是他教的，從我學習的那天，他就告訴我，學這個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而不是用來打架，所以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就逼著我，讓我向他保證，弱者不欺，孤者不用，敗者不追，各種的條條框框，各種規矩。」夏涼茶低頭淺笑，回憶過往的眼神里有些傷感。
「他是一個三觀很正的人吧。」肖橙問涼茶。
「是啊，三觀正的很，打個架還要提那麼多要求，多沒有靈魂啊。」夏涼茶點點頭，那勾著唇角痞帥壞的樣子看的肖橙都捨不得眨眼。
「所以那天，為了我，你破誓言了吧。」肖橙問，心裡有感動，也有愧疚。
夏涼茶看著他，點點頭，片刻後說「但我不後悔。」
肖橙的鼻子酸了酸，幸福，大概就是如此吧。
「其實，小時候我也怨過他，別的小朋友撒潑打滾的時候，我只能苦哈哈的跟著他練功夫，那個時候是真的不明白，既然不能打架也不能裝逼，我練它幹嘛？」夏涼茶抬頭看了眼肖橙繼續說
「他不光要求多，還特嚴，只要我一偷懶他就會罵我，甚至有時候還拿柳條嚇唬我，有時候把我惹急眼了，我就跟他對打，亂打。」
夏涼茶說著，突然就笑了。
「是不是覺得我以前挺豪橫的？」夏涼茶問肖橙。
「你現在也豪橫啊！」肖橙下意識回答。
夏涼茶呵呵一樂接著說「那個時候我和他對打，每次都是他拿著木棍我拿著鐵鍬，鐵鍬你見過吧，就是一根長長的木棍後面有一個鏟子。」
夏涼茶一邊比劃一邊看著肖橙說。
一直到看到肖橙點頭夏涼茶才繼續往下講。
「每次對打之後，奶奶總會對我說，叔叔是長輩，不能打，否則別人就會笑我的。我不服氣，哭著跟奶奶說，憑什麼他挨打有娘的護著，我卻沒有。」
似乎是回憶到以前的樣子，夏涼茶看著遠方，笑了笑。
「你知道嗎？在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奶奶的眼淚刷一下就掉下來了，她老人家是一邊擦眼淚一邊抱著我說，打吧，打吧，不護了，再也不護了。」夏涼茶講到這裡停了下來，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以後你有我護著，好不好？」過了很久肖橙才低聲說了句，看向夏涼茶的眼睛微紅。
夏涼茶看著肖橙笑了笑，輕聲說了句「好」。
肖橙看著夏涼茶，夏涼茶仰望著天空，空氣仿佛凝固。
「我和叔叔打架的鬧劇一直持續到奶奶跟我講了一個故事。」夏涼茶頓了頓，她也不知道今天為什麼要對肖橙要講這些，或許只是想把最在乎的人講給最喜歡的人聽。
「你知道嗎？全村的人都在說我媽在生下我一個月後就跟別人跑了，所以沒有母乳我只能靠奶粉救命，我那個爸爸在我媽離開後就一直不敢面對，也不願見我，五歲之前我都沒見過他，是奶奶和叔叔可憐我，不忍心看我這個沒媽的小女娃就這樣活活餓死，所以叔叔把掙到的錢全部用來給我買奶粉，也怪我不爭氣，不是生病就是餓，最終把叔叔逼到走投無路，然後學著別人的樣子，到集市上去偷錢。他三觀那么正的一個人，為了我能活下去，竟要去做這些讓他覺得臊得慌的事，後來他被逮到了，好多人圍著他打，被打的頭破血流還不算，還要把他架起來綁在電線桿子上用烙鐵烙他的腿，他始終都沒有還手。一直到天黑，那些人沒在他身上搜到錢，才放他回家。」
夏涼茶的聲音開始有些顫抖，肖橙的眼淚也控制不住的了。
「他的腿受傷了，40多里地的路，他是爬回來的，爬的，你知道嗎？回到家裡，他把錢拿出來讓奶奶去給我買奶粉，他這樣都是為了我，你知道嗎？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那麼剛直的一個人，為了我，去做了他最不屑最看不起的事，到現在也沒有人知道他那天到底把錢藏在了哪裡了，就是自從知道這件事，我才不跟我叔叔打架的。」夏涼茶再次抬頭望著天空，只是這次，眼淚沒有聽話，終究還是掉了下來。
「快別說了，涼茶。」肖橙一把把夏涼茶扯到自己懷裡親了一口，閉上眼睛慢慢平復心情「他們很偉大，把你教的真好。」
聽著夏涼茶講了那麼多，竟然沒有一句是關於她父母的。
那時候她的父母又在做什麼？
「是嗎？可我從來沒有為他們做過什麼。」
夏涼茶一言一語都充斥著對奶奶和叔叔的愛和不舍。
「你好好的，就是他們最想看到的。」肖橙說。
「嗯，大概是的吧，肖橙，讓我講完吧，我想把他們介紹給你。」夏涼茶笑了笑。
「好。」就當是個契約，以後的夏涼茶就由他來守護。
「大概在我八歲或者更早一些時間，我在大人之間的談話中聽到了我奶奶得了膀胱腫瘤，他們說治療這個病需要錢，需要很多錢，雖然我奶奶有好幾個孩子，可人性本薄涼，他們為了不給奶奶看病就拿我來做藉口，說只要我留在家裡，他們就拒絕拿錢給奶奶看病，就這樣，我成了奶奶的累贅，我能怎麼辦？我他媽就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我又拿不出那麼多的錢，可只要我離開，奶奶就有救了，你說，我有選擇嗎？」
肖橙心疼的眼淚就這樣忍不住的啪啪往地上掉。
「早知道這會兒得哭，剛才我就多笑一會兒了。」
本來很悲傷的兩個人在肖橙悶著鼻子說完這句話又忍不住想笑，笑著笑著又難過的想哭。
他眼前的這個女孩活的很壓抑，但也更堅強，更優秀。
「那叔叔和奶奶現在的身體怎麼樣了？」肖橙問。
「奶奶還好，一直用藥控制，但也經常犯病。」奶奶能撐到現在，她真的已經很滿足了，要知道七年前醫生就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
這七年裡，奶奶在生與死之間帶著對她和叔叔的掛念，摸爬滾打，咬牙堅持出了奇蹟。
她是既心疼又慶幸。
「那，叔叔呢？」剛才夏涼茶的回答讓肖橙的心裡突突直跳，有些後悔問出這句話。
「這就是我為什麼只有一科成績的原因了。」夏涼茶看著肖橙「我爸他老婆的女兒，也就是我二姐，在我轉學摸底考試的那天告訴我，我叔叔出意外去世了，屍體就在離奶奶家不遠處的樹林子裡。那個時候，我便就什麼都顧不得了，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如果這是真的，那就一定不能讓奶奶知道，最起碼現在不行！」
「所以，奶奶到現在還不知道？」肖橙皺著眉頭問，這種事，怎麼能瞞得住？
涼茶點點頭。
「奶奶不知道，也不能知道，最近她的身體越來越差，能支撐她到現在的就是叔叔和我，我們兩個里有一個不在了，奶奶都有可能會撐不下去。」夏涼茶對奶奶和叔叔的依賴就像是黑暗裡對曙光的盼望一樣。
現在她已經失去一個了，另一個她一定要守護好。
「那你打算瞞到什麼時候？」肖橙嘆口氣，最終還是問出口。
十七歲的夏涼茶，少年老成的心思，被迫接受，被迫成長。
「瞞到大家都活不下去為止吧。」夏涼茶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