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323:勢如破竹(5000)
從一座城池到另一座城池,太多食不果腹的難民,太多孤苦無依的孱弱病人,他們或孩子、妻子、丈夫被奪走性命,僅剩了一人孤苦伶仃的活著,偏生還沒有安全,整日擔驚受怕,從一座城池到另一座城池他們為的不是生存而是活著!
亂世之中,他們已經不期盼過上好日子,只是希望活著!
活著,若是盛世之下,這將是最渺小卑微的希望,根本微不足道,可是在亂世,活著已經是他們拼盡所有所換來的,甚至於親人的性命!
那是唯一的盼頭,唯一的信念!
多可悲,又多讓人痛心?
而這一切都是戰爭帶來的!
「既然鬼王心存悲憫,可卻又為何要發起這場戰事?復仇真的那麼重要嗎?」
為了一己私慾,置天下人性命與不顧,復仇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這其實是蘇霽月從入軍營開始就想問的一個問題,在她看來,仇恨每個人都有,也可以理解,可若是仇恨的代價是搭上千萬人的性命這同那高位上的暴君有何區別?
為一己私慾,而置天下人於不顧,即便他做再多對百姓好的事情,百姓也難領他的情,換言之,戰爭是他帶來的,他就是始作俑者,百姓怎可能對這個始作俑者感恩戴德?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人家還會感恩了不成?
或許,這也是鬼王傾盡全力也依然換不來如戰王時那般的民心的原因!
而他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壯大,這還得感謝新帝的暴政。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而鬼王不過是時機對了而已。
百姓一方面仇恨他給他們帶來災難,另一方面又希望他快點攻下京城好還大家一個太平盛世,所以他贏的不過就是時機,不過就是比當朝新帝更讓人心穩定的仁政而已。
因為鬼王大軍的起因或許能給百姓帶來災難,可他的仁政卻又讓百姓抱了一丁點希望!
百姓從來都不關心誰當皇帝,他們關心的是誰能給他們帶來好的生活!
所以鬼王大軍無形中又多了一層壓力。
要想勝利,必先穩住民心,而民心需仁政,對於此刻顛沛流離只想保住性命活下去的百姓來說,所謂的仁政無非就是多放點糧食衣物,讓他們安穩度過這個冬天,可此刻鬼王大軍的物資根本不夠,又如何去施仁政?
這也是樓宸如此迫不及待要拿下臨川的原因吧?
樓宸回過頭來,一雙眼在黑暗中越發的深沉:「你嘗過至親至愛之人死在你面前而無能為力的痛嗎?你受過一再忍讓被人逼入絕境的痛嗎?既然沒受過,又有什麼資格說教?」
蘇霽月只覺他的聲音深沉到可怕,眼底也似蓄了毀天滅地的殺氣,她甚至覺得眼前之人已經瘋魔了,下一瞬,他的手就要掐上她的脖子!
然而,這感覺也靜靜只是一瞬,因為眼前男人雖然渾身散發出可怕的殺氣,可他卻沒有做出任何傷害她的舉動,換言之,他只是在同她講事情而已,他的理智還在!
她在心裡暗暗鬆了口氣,斟酌了話語才道:「我懂。」
就恍如當日她躺在血泊裡頭親眼瞧著自己的孩子流出自己身體而無能為力的絕望一樣。
她想,樓宸所說的必然是那種感覺。
她輕輕閉上眼睛,感受著冷風從面上呼嘯而過,沉聲道:「可是鬼王,人不能活在過去,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那就不該再想著過往一切。」
「生離死別我看了太多,時至今日我的心亦如天下百姓一般,我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我們受了太多的顛沛流離、妻離子散,我們只希望你能帶領我們走上一條康莊大道,我們不想再受苦了!」
「你的肩上不止有失去摯愛之人的痛,還有天下黎民百姓的期盼,鬼王!」
樓宸眸底的殺氣一點點削弱,沉黑的眸底流露出幾許悲憫之色來。
「我明白。」他淡淡說著,目光看向臨川城內的火光,「所以戰爭不可倖免。」
蘇霽月抿緊了唇瓣,忽然就對身側的男人心疼起來。
明明仇恨,明明心痛卻不得不收起一切為了黎民百姓去著想,一個人活到這一步,已經不僅僅是累那麼簡單了,蘇霽月忽然就想起一個詞來——孤家寡人!
他在這一條路上奔走,註定得獨自承受一切,獨自承受失去的痛也得承受其擔起天下的重擔。
那一刻,蘇霽月忽然就覺得,這個天下遲早有一天是身側這個男人的。
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謀得大事!這考驗的並不僅僅只是一顆忍耐力,還有常人所承受不住的那一顆博愛天下的心。
心中有大義,方可有擔起天下的勇氣!
夜風一點點吹來,蘇霽月只覺得有些冷。
她本就是被小白引來,連氅衣都未批,偏生眼下已是寒冬,這山頂上的夜更是陣陣發涼,連風都在深夜變成了冰刀子。
但身側的人似乎心頭有太多壓抑的痛,站在這山頂或許能散散心,而她能理解他的痛苦,身為朋友,當然她不算是他的朋友,那就站在他專屬大夫的立場吧,病人的心病也是病,若不及時疏導,是會釀出禍端的,所以為病人疏導心情也是大夫的職責!所以此刻,她竭力忍著,或許陪陪也是好的。
小白不知何事趴在他懷裡睡著了,蘇霽月眼刮子看著睡得熟透的小白,嫉妒的瞪眼睛。躺別人懷裡就是暖和啊,躺上一晚上也沒問題啊!偏生她還在這裡受凍,而且,好冷!
「啊切……」一個噴嚏十分不雅的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沉默。樓宸撇過頭來便見著蘇霽月捂著嘴巴,一副她不是故意壞氛圍的樣子。
他眉宇一動,雖然對旁的女人沒多大憐香惜玉的心,但一想到萬一她就是月兒呢?雖然他派出去查消息的人還沒回來,但是在沒有結果之前,只怕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能讓身側的人傷著凍著!
解開身上的大氅往身側人懷裡一丟,樓宸聲音里沒有半分溫度:「披上。」
蘇霽月頓時就感恩戴德了。
等她裹緊了他的氅衣,舒服得又想打噴嚏了,因為真的是太舒服了!氅衣上還帶著男子身上的溫度不僅如此,還帶著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氣息。這幾日天天給他換藥,因為離得近對他的氣息已是再熟悉不過,此刻蘇霽月裹著那滿是男人味道的氅衣,腦子裡忍不住就浮現出莫秦時的種種來。
她也是裹過莫不知的氅衣的,可為何此刻的心情與當時的心情大不相同呢?
那時只覺得滿足而溫暖,而此刻,更多的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反正讓人心裡暖融融的同時還有什麼別的在流淌。
「走吧。」
樓宸抬步往山下走,黑色的袍子將他的身形襯得頎長挺拔,寬肩窄腰的身材好到沒話說。蘇霽月忽然就想著,他若是能改一改脾性,說不定湧上來的能有一大批姑娘!
不過想想又立刻搖頭,就他那張臉,如果性子還好些的話,那豈不是就太完美了?若是什麼姑娘都往身上靠,那此人是不是也太濫情了些?
恩,她討厭濫情的人!
這麼想著,蘇霽月也沒看清腳下,待腳下一個打滑,她這才反應過來,驚叫一聲,下意識就伸出手來擒住前頭那人的衣袖……好險!
一抬頭觸到樓宸面無表情的臉,她頓時鬆開他的袖子,同時還伸出手來在他袖子上撣了撣,尷尬道:「不好意思,夜太黑,沒留意!」
她知道樓宸這個人不喜歡別人碰她,尤其是女人,在這段時間的接觸中,蘇霽月已經體會得透徹了,因為除開換藥以外,她碰他一下他都會不自覺的擰眉,儘管,這個小細節他自己根本就沒發現!
「走夜路的時候最好不要神遊在外。」
頭頂上方忽然就響起他清冷寒涼的聲音,蘇霽月打了個冷顫,急忙更加裹緊了身上的氅衣,認真的看著山路往山下走去。
到達軍營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樓宸直接入了自己的大帳也懶得理身後的她。
蘇霽月進了自己的營帳這才想起來氅衣還沒有還給他。
但是一摸氅衣上柔軟的毛又想著天兒這麼冷還是不要給他的好!反正他馬上要去打仗了,也不需要這麼暖和舒適的氅衣啊!
於是乎,她就安穩妥帖的抱著氅衣睡了。
夜裡的時候,小白那壞蛋又在她身上蹦躂著,被她一腳踹到地上委屈的嗷叫了一聲就出去了,蘇霽月猜想著它應該是去樓宸那邊,也懶得理會。
就這麼一夜到天明,氅衣真暖啊!
怕自己穿氅衣出去招人眼,再加上樓宸這兩日也沒讓她伺候,所以她就心安理得的躲在大帳內,吃著侍衛送上來的早點,安心看著醫書打發時間。
她在大帳裡頭安穩的睡著午覺看著醫書,外頭其實已經大翻天了。
說起來,就好像是老天都幫忙一樣,這天白日裡天上霧氣瀰漫,就算是到了下午,那霧氣也未消,而軍營內,幾大將軍已經開始動起來了。
趁著霧氣隱藏身形再好不過。
蘇霽月不懂那些行軍打仗的事兒,就留守在自己的大帳內等著,反正有人負責她一日三餐。
到了晚上的時候,整個軍營就靜悄悄的了。蘇霽月出來一問,這才得知大隊人馬都出發了,就連鬼王也在入夜後領了軍隊出去,也就是說後營內剩下的也就只有些打雜的小兵了。
蘇霽月在大營里熬到三更天的時候就聽見遠方隱約傳來的聲響,嘈雜得厲害。
雖然她不擔心這群大老爺們打仗,但是對於勝負尤其在經過昨晚與鬼王的一番談話之後,她還是有些擔心的,想了想,蘇霽月腦海中浮現出昨夜山頂那個聖地。
那裡遠觀臨川城不是清清楚楚麼?
想到這兒,她立刻就行動了。反正白天裡睡得太久,這會兒也睡不著覺,她帶上小白一路往山頂上走去,小白就好像有讀心術一樣,直接就在前頭帶路,而且準確無誤的帶她到了昨天的地段。
果不其然啊,臨川城內一片嘈雜之聲,她甚至看見了大片的火光。但是因為隔得太遠,她也只能看得見這些。
山上的風刺骨的冷,好在有樓宸的氅衣裹著,蘇霽月便在上頭找了一個舒服的地兒,披著氅衣抱著小白看那些打打殺殺的聲音,心頭忍不住輕嘆,這一晚,比她更睡不著的還有臨川城內數以萬計的百姓吧?
天差不多亮的時候被冷風一吹蘇霽月才驚醒過來自己竟不知何時在山頭上睡著了!
而看向前方的臨川城,依舊是在一片火光之下,只是因為天已經有了亮意,那片火光就不那麼明顯了!
她想到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說不定前方有什麼消息傳來,立刻就抱了小白下了山。
回到軍營裡頭,卻還是一片安詳的景象,幾個小兵聚在火堆旁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天,蘇霽月聽見兩個人口中討論的正是這次的戰事,便忍不住過去聽了聽。
「這次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懸念吧?肯定能贏!」
「廢話,咱們鬼王一路過來哪兒輸過?就是瀛洲城,那不也是鬼王的囊中之物了?昔日戰王都沒贏過呢!」
「說到戰王,我怎麼覺得咱們鬼王跟戰王有點像呢?我從前吧也在戰王麾下當過兵,雖然沒見過戰王真容,不過聽著戰王那氣吞山河的震懾力和氣勢跟鬼王還真有點像!」
「咱們鬼王可比戰王牛逼多了,戰王最後不是敗了麼!」
「是啊!」那小兵可惜的嘆道,「那一仗可慘了,死了好多人!若不是那一次我不是有幸出去辦差必然也逃不過那一劫,你們是不知道,當時軍營後方的那場大爆炸死了多少人,森森白骨啊,比戰場還要恐怖!聽說啊,戰王妃當時就在裡頭呢!哎呀,那些屍骨燒得已經面目全非了,誰知道哪個是戰王妃!聽說戰王當時就是因為戰王妃的死受不住打擊才輸了那場仗然後自盡了的!」
「真的假的?」
那人砸吧了下嘴,喝著茶水解酒饞:「嘿嘿……我也是聽說的!」
「去你!」
旁邊的小兵都嫌棄的推了那人一把,那人卻躺在地上笑著道:「雖然是聽說的,可也有八九分真的啊!只能說啊,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旁邊的一眾人表示都不相信,紛紛在那裡起鬨笑了起來。
蘇霽月聽著那個小故事回來只覺得心口壓抑得難受。她這是怎麼了?本就與她無關的小故事怎麼還難受了呢?
是因為鬼王就是戰王,還是為著鬼王曾經的故事心疼他?
她有必要心疼他麼?
心不在焉的等了一天,到了晚上的時候終於得了消息來。
一個長得如薩塔和一般特徵的男子來到了軍營,不過卻比薩塔和白淨斯文多了,他自顧介紹了自己便讓蘇霽月跟她一起走,因為前方有傷兵,這些隨行的大夫應該上場了!
「穆大人,前方戰事如何?」
穆昆大口飲了水這才道,「南朝大軍退了二百里,臨川城已經是鬼王的囊中之物了,對了,臨川城內繳械出的糧草鬼王說了,分一半給災民,說是讓花大夫去辦。」
「我?」蘇霽月訝然。
「是啊,花大夫不是認識什麼宋大人嗎?鬼王說了,就把這些糧草給他!」
原來這鬼王早就知道她之前籌謀的事情?她還以為他完全不知情呢!
不過宋少榮為官清廉,給他的話,這批糧草定然可以救不少性命!
一想到百姓終於又有補給了,蘇霽月心頭也高興,當即就收拾東西跟穆昆一道走了。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臨川城十分順利便收入鬼王囊中。一來這臨川城本就不是什麼要塞之地,攻起來簡單,二來,鬼王大軍勢如破竹,南朝那邊的士氣早已沒有那麼威望了!
樓宸說了,行軍作戰,士氣最重要!所以才會贏得這般順利吧!
過了臨川,京城已經是指日可待了呢!
不過恰恰也是最後的京城難辦了,因為最後一個地方,也是最重要一個地方,自然也是最難攻的一個地方。
京城易守難攻,南朝先帝開國之時便修築出了固若金湯的城牆,這也是先帝在開國時為了防備謀逆之臣而準備的,而這此刻恰恰就是限制樓宸入攻的一大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