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終抵南疆(6000+第一更)
157:終抵南疆(6000+第一更)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麼長,黑暗中蘇霽月完全找不到方向。
她在黑暗中穿梭,恐懼壓迫在心口讓她惶恐無依,只能拼盡所有能力去找出口,可是不論她如何去尋找,依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蘇霽月!」
黑暗中,忽然有人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蘇霽月腳步一頓,急迫轉過身。
一束光好似驀然家劈開無盡的黑暗,讓她的眼前出現一片光彩。
她看見了一個人,饒是一身黑衣可他周身被光暈包裹,儼然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急忙瘋了一般的跑了過去。
「救我。」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都藏著顫抖。
「好,只要你來我身邊。」
她聽到那人的聲音,好似穿過無盡黑暗破空而來。她心頭一喜,不管是什麼人此刻都是她的救命稻草,只要能穿過這片黑暗,是誰,她都會跟他走!
可是當光束一點點在那人的臉龐暈開,她才發現站在那裡的人是誰。
「樓宸!」
她渾身僵硬,雙腿猶如灌鉛,挪動不了分毫。
「是我,快過來。」
她聽到他的聲音好似帶了蠱惑。他臉上停留的寵溺笑容在她看來卻比無盡的修羅地獄還要恐怖。
她驀然之間開始後退。
那一頭,樓宸的聲音似乎是急了:「蘇霽月,只有跟我走,你才能出去!」
她搖了搖頭:「我不要跟你走,樓宸,我們誰也不欠誰了,這一生這一世我都不想跟你有任何的牽扯,即便身處這無盡的黑暗,我也不想跟你走。」
「蘇霽月,你怎麼就這麼倔?」
「呵,因為你不懂 ,跟在你的身邊比這無盡的黑暗根本好不了多少,我寧願讓黑暗吞噬,也不想被你一點點磨滅心性,變成連自己都討厭的可憐蟲。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蘇霽月……」
樓宸只來得及輕喊一聲,那團光束緩慢的在收起。
蘇霽月看著他的臉一點點消失在黑暗中,直至整個世界又陷入一片黑暗。
她站在那裡,任憑黑暗將自己一點點吞噬,沒有悔意。
「風影……風影?」
她聽見一道聲音在不停的喚自己,蘇霽月努力想要醒來,奈何眼皮極重,根本就睜不開眼睛。
忽然,一股香甜滑進了口中,那仿佛是世間最美的味道。蘇霽月近乎貪婪的吸著,意識也在一點點甦醒過來。
她睜開了眼睛。
入眼還是那片昏黃的沙漠,她看見一個人倦意的面容出現在自己眼前。
乾裂的唇瓣,發白的臉,眉宇之間好似一夜之間染了無盡的滄桑之色,一雙眸子更是血絲遍布,像是熬了無數夜晚一般。
蘇霽月看了好久,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很沙啞很無力很低沉。
「不祈……」
兌不祈見她意識還在,當即一喜,隨後急切喚她:「風影,不要睡,若是睡著便再也醒不來了!我們還要去南疆你忘了?」
蘇霽月本想對他露出一個笑容,可剛剛扯動唇角才發覺嘴巴乾裂得難受,她想要起身,可只是稍稍動一下身子才發覺全身都好像麻痹了一般,一動,是四肢百骸碎裂一般的痛。
「我怎麼了?」
她只覺得所有的力氣都用上了,依舊起不來。
兌不祈見狀急忙將她抱起身讓她靠近自己懷裡,聞言這才開口道:「我們被捲入龍捲風裡,你受了傷。」
他的聲音同樣嘶啞極了:「風影,一定要記得不能睡,若是睡了,我們就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蘇霽月轉開頭看向這漫漫黃沙,好似沒有任何盼頭一般。她緩緩開口道:「不祈,我可能真的要死在這裡了,你要是有力氣,你就走吧,不要管我。」
「胡鬧!」兌不祈驀然大喊一聲。
蘇霽月一怔,轉眸看向他。
這是自二人認識以來,她第一次見他發脾氣。
兌不祈似乎意識到什麼,當即對著蘇霽月壓低聲音道:「說好的要一起找南疆一起出去,難道你忘了?」
「風影,既然我留了下來,我就不會讓你死!」
他說到這裡,眼眶泛紅,仿佛在極力忍受什麼。蘇霽月看著他的臉,好一會兒才緩緩揚起唇角,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你知道嗎?我來到這裡這麼久,你居然是第一個對我不離不棄的人……在死之前能遇上一個真心對我好的人,我這一世也算沒有白活。」
「你不會死的!」
兌不祈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天,隨後又低下頭來,「風影,我帶你走,我們去找水源,你要記得,你千萬不能睡,知道嗎?」
蘇霽月看著他,沒說話。
兌不祈深吸口氣,驀然就將蘇霽月抱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肩上,然後直接背起她往前走。
他的步伐很慢,也並不穩當,甚至有些踉蹌。蘇霽月聽到他的聲音一字一句傳了過來:「不到最後關頭,我們都不要放棄!一定要堅持到最後!風影,我還等著你報答我!」
蘇霽月無聲勾了唇角。她伸出手來,手指緩緩觸碰到兌不祈冰涼的臉上,想要說話,心裡卻全然一片乾枯一般,什麼都說不出來。
好長時間,她才聽到自己的聲音虛弱極了:「不祈,你是個好人,若是我真的死了,你就自己離開,千萬不要留在這裡……」
兌不祈只是身形一頓,依舊堅定不移的往前邁去。
蘇霽月貼在他的後背之上,抬眼看向這片黃天。
她似乎是真的要死在這裡了,但她本來也只剩下幾個月的性命死了並不可惜,反倒是兌不祈……
讓他陪著自己一起死,她是真的不想……
她不知道兩人走了多久,只知道天一點點暗了下去,後來好像又亮了……
她模糊感覺到又有香甜的液體流進口中,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又是黃沙漫天。
他們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停了下來,不過卻是一處避風灣。
她看到兌不祈的臉色比之前更差,面色慘白到恍若奄奄一息的病人。
「不祈……」
聽到她的聲音,兌不祈猛然之間轉過頭來,看見她醒著分明是狂喜之色:「風影,不要睡……你醒著,我才有堅持下去的力氣,你若睡了,我才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蘇霽月動了動唇,發現自己現在連說話都難了。
她舔了舔唇,只覺得連唾液都無法沾濕乾裂的唇瓣。
兌不祈看著她的動作,忽然伸出手在她唇上摩擦了片刻。蘇霽月覺出唇上的乾裂好了一些,同時卻又嘗到那腥甜之氣。
她知道那是什麼,幾次昏迷之中,她意識還算清醒,只是如今在清醒十分感受到這股腥甜之氣,卻是別樣的錐心。
「不祈,別為我浪費你的血了……我不想死了還帶走你的性命……」
兌不祈身形一震,似乎是將她摟得更緊了些:「風影,你別怕,我會陪著你。」
蘇霽月扯了扯嘴角,努力想笑,卻又實在沒力氣:「不祈……謝謝你。」
臨死之前能遇見這樣一個人,她蘇霽月此生也無憾了。
她伸出手來,握住兌不祈的手,同時將臉貼在他的心口。
她聽到他低緩的心跳聲,一下接著一下,像兩簇跳躍的小火苗。
蘇霽月微微一笑,她會記住這個感覺的,即便……就此死去。
兌不祈感覺到她在自己懷中又一次昏迷了過去,而且身體越來越冷,整個人的眸底好似枯竭了一般。
他看向滿滿黃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然後他忽然又轉頭看了懷裡昏迷的蘇霽月一眼,重新將她背了起來。
他拼盡全力往風沙中走去,幾次摔倒,他都沒有任何猶豫又重新將人背了起來,直至身形埋沒在這無盡黃沙之中。
*
蘇霽月再醒來的時候,居然是在一個房間裡。
入目所及是繡著繁複花紋的帷幔,木製橫樑呈現在眼前,清晰的告訴她她出了沙漠。
蘇霽月狂喜起身,卻因為身體的不適重重摔了下去。
她痛得呼吸不過來,猛然急吸了三口氣才聽到門口傳來的「吱嘎」開門聲。她轉頭一看,只見得一裝扮奇怪的少女端了一盆水進來,看見她醒了,欣喜的走上前來說了一句話。
蘇霽月完全聽不懂她說的意思,搖了搖頭。
那少女一頓,便轉身到桌邊取了盆里的水給她擦臉。
蘇霽月一看到水猛然想起什麼來,拉著那少女的手追問:「兌不祈呢?我的同伴呢?他現在在哪兒?還活著嗎?」
少女看著她一臉困惑,同蘇霽月聽不懂她的話一樣,少女也聽不懂她說的話。
蘇霽月努力對著她比劃了好幾下,少女這才驀然反應過來,笑著說了句什麼,蘇霽月聽不懂她的意思,她便上前來拿了一件外套給她。
那意思分明是讓她跟她走。
蘇霽月回過神來,面露喜色,當即就穿上她給的衣服,起身跟她往外走。
雖然身體依舊諸多不適,但這一回她放緩了動作,雖然依舊痛苦,但是只要能見到兌不祈,這點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少女領著他到了隔壁房間。
蘇霽月一眼便看見了床上躺著的兌不祈,他此刻昏迷著,臉色蒼白,嘴唇乾裂,分明是極度虛弱的樣子。
蘇霽月急忙看向少女比劃了幾下:「他怎麼樣?」
少女似乎是在努力「讀懂」她的意思,片刻之後指了指兌不祈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蘇霽月恍然之間一顆心落了地,她握緊兌不祈的手,心裡一時百轉千回。
在那樣的地方身處那樣的險境,難得他們還能活過來!
沒想到她蘇霽月是真的命硬,連老天爺都不收她。
可是旋即,她忽然想到了什麼。
沙漠的盡頭是南疆,而眼下她所處的地方是不是就是南疆?
蘇霽月忽然看向少女,又猛然想到身後快速走到窗口,推開了門窗。
入目所及,是繁華的街道,行走都是如少女般打扮之人,她有些怔忡,猶覺得不相信,乍然回過頭來,忽然就笑了。
他們走了那麼長久的沙漠,突然一天醒過來能見到人看見集市,若說這裡不是南疆,打死她都不信!
看來她不止活過來了,還到了要找的地方,真是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蘇霽月轉頭看向還在昏迷的兌不祈,一時間激動得眼眶都有些濕熱。
重新回到房間的時候,少女給她送了一些吃的過來。
蘇霽月吃過以後身體力氣恢復了一些,本想要問一些事情,可她同少女言語不通,只能作罷。
而少女伺候她吃完便又下去了。
蘇霽月在房間走動了片刻,又試著出門下樓。
他們所處的地方是一個環形的樓閣,她所住的位置在二樓。她能看到樓閣四周都有看守人,但是她下樓的時候卻並沒有人相攔,顯然她是自由的。
知曉這些對她之人沒有惡意,蘇霽月放下心來回到房間開始專心養傷。
到了下午的時候,那少女忽然欣喜的衝進房間,拉了蘇霽月便走,蘇霽月跟她出來才知道是兌不祈醒了。
她欣喜不已,一下子衝到床邊,眼瞅著兌不祈的確睜著眼睛躺在那裡,一時間高興到幾乎要流眼淚了。
「不祈!」
兌不祈看見她,原本有些混沌的視線猛然間清晰起來,他動了動乾裂的唇,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風影……」
「不祈,我們活下來了,而且這裡好像就是南疆,我到了!」蘇霽月歡喜不已,握住他的手非常激動。
兌不祈聞言看了一眼四周又看向門口站著的南疆少女,似乎也才反應過來,看向蘇霽月微微一笑:「恭喜你,找到了這裡。」
「是恭喜我們都活了下來!」
蘇霽月回過頭來看了南疆少女一眼,那少女見她投來視線對她一笑,蘇霽月這才又回過頭去看向兌不祈道:「但是他們不懂我們的話,而我們也聽不懂他們的話,這要怎麼辦?」
兌不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不急,我們既然來了,總能找到辦法。」
蘇霽月聞言,重重點了點頭。
語言不通也無妨,等他們傷好了,總能找到辦法!
接連休養生息了四五日,兩人的身體都好了不少。南疆少女偶爾會帶他們去後面的院子裡走走活動頸骨,蘇霽月與兌不祈一起,只覺得再沒有什麼比眼下更讓人覺得滿足的了。
而兩人每每相視,仿佛總能從對方的眼睛裡感受到別樣的東西來,蘇霽月看著兌不祈,這個陪著自己一路闖過艱難險阻走過來的人,若不是他,她多半已經死在沙漠上了。
如今身處這裡,他們更是彼此緊密的依靠,如果有一日她能解除身上的毒和他一起離開這裡,她想,她似乎都能想到以後的日子了。
既然兩人都是孤身一人,那何不結伴同行,或者說……一起走以後的路!
「以後可不要這麼傻了,我們兩人之間,能活一個是一個,你把你的血給我止渴,這樣只會讓我們都活不下去!」
看見兌不祈掌心的傷口,蘇霽月便覺得心酸。她還真沒見過比兌不祈還傻的人,居然放血為她續命。人體的血量能有多少?他這麼做只會把自己也拖累致死!
「事實證明,我的做法沒有錯,我們都活了下來。」
他的嗓音很低,卻乾淨溫暖。
蘇霽月抬起頭來看著他,忽然就責備不下去。
她將視線轉開,深吸口氣才又看向他:「那是因為我們命大!」
兌不祈聞言當即笑了起來,他一笑的時候臉部的線條便變得柔和,即便只是一張普通的臉依舊生動了起來。
蘇霽月看著他的笑意,眯起眼睛看向窗外的落日。
可不是呢,他們就是命大!
休息到了第十日,他們同照顧他們的南疆少女雖然依舊語言不通,但是簡單的日常溝通還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這天少女進來之後便對著他們比劃了幾下,蘇霽月沒明白她的意思,少女便蹲身做了個禮,然後指了指外頭。
等蘇霽月和兌不祈一起出來看向樓下,這才發現有一個人在下人的陪同下上了樓。
那人面相斯文,白白淨淨看起來倒是挺像中原人的。
蘇霽月和兌不祈就站在樓上等他上來。
而那南疆少女在那男子走至近前的一瞬幹嘛上前去請了安說了什麼,那人點了點頭,回了一句話,少女便急忙退了下去。
那人隨即看向兌不祈和蘇霽月。
他伸出手來指了指屋內,示意他們進去,蘇霽月與兌不祈對視一眼,這才走了進去。
那人隨後便跟了進來。
他緩緩從袖中取出一串佛珠來,用並不流利的漢語道:「這……是誰的?」
見他居然會講漢語,蘇霽月和兌不祈都是一喜,隨後兩人同時看向他手裡的物件。
蘇霽月第一眼看到那珠子還未反應過來,看了好幾眼才一下子發現那是什麼,當即接了過去。
她仔細看了看,這才確定了下來道:「這是我的,怎麼了?」
那珠子可不就是那一次客棧那位萍水相逢的陸離贈送給她保平安的東西!
來人聽了,目光在蘇霽月身上一停,忽然就道:「那你可認識燕靈湘?」
蘇霽月一怔,隨後再一次認真看下眼前人。眼前男子固然面相斯斯文文,但年齡看起來少說也有四五十歲,她有些不確定,隨後遲緩道:「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
那人卻沒回答她,只是追問:「認不認識?」
蘇霽月看了兌不祈一眼,但見他也是困惑,方才看向那人如實回道:「那是我娘。」
那人猛然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然後便見著他快速起身走了出去。
不多會兒,那人再進來之時領了一個身材魁梧滿面絡腮鬍的漢子走了進來,但見那漢子也有四五十的年紀,且一雙眼睛猶如鷹般銳利,他雙眼在蘇霽月臉上一個掃視,居然用了十分標準的漢語詢問道:「你說燕靈湘是你娘?」
蘇霽月不明所以,聞言只是點了點頭:「是。」
「那她現在何處?」
蘇霽月一凝,看了看漢子激動的模樣道:「她已經死了,一年多前去世的。」
漢子一驚,隨後一雙眼睛猛然折射出悲慟之色來:「死了?」
他喃喃自語,身形一晃,險些摔倒,當即被一旁的人扶住。
「死了?」他又喃喃念了幾聲,眼睛裡竟然隱約泛出淚來。蘇霽月不明所以,那人卻猛然回過神來看向她的臉:「你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