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覆水難收(二更)
看著他的笑,白牡嶸有那麼一瞬間心頭是微痛的,他的壓力,她或許能夠理解。
為了一個目的,不擇手段,那麼,就要將任何的東西都拋到腦後去了。哪怕是自己曾經的信念,在這個目的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已走到了這一步,這是一根獨木橋,他只能向前走,只要生了後退之心,那麼就會掉入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看他笑,笑的她心情不好,白牡嶸轉開眼睛看著別處。不說其他,她心裡已經有答案了,如果情況到了需要殺她的時候,他應當也會做的。
只不過,現在貌似還沒到這種地步,她果然是個微不足道的草頭天子,不值一提。
站直身體,白牡嶸抬手抓了一把自己束在頭頂的長髮,她的頭也跟著一歪,頗為爽利。
「接下來要做什麼呢?是試一試我們夷南人的野性難馴,還是讓我們見識見識玄甲軍的新軍備。」反正時間長著呢,閒著也是閒著。
楚郁看著她,其實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以前是這個樣子,現在也是這個樣子。
「咱們去那上面吧,站得高,望的遠。」楚郁抬頭看向身旁的險峰。它猶如一把利劍插在這裡,極其陡峭。
隨著看上去,白牡嶸點點頭,「走吧。」抓住一塊岩石,她翻身躍上去,極其靈活。
楚郁隨後,兩個人猶如比賽一樣,前後追趕,很快便到了這險峰的半腰。
下面的人都看著他們,夷南兵是擔心的,擔心白牡嶸上去之後會被暗算。
不過,他們這會兒倒是多慮了,兩個人比賽一樣的又往上走了一段,最後在一塊山體凹陷出停下。這一塊就像被隕石砸了似得,下面又是一塊大石,正好能讓人有容身之處。
停在這裡,白牡嶸往下看了一眼,太高了,有些暈眩。
扭頭看向楚郁,他就站在邊緣,堪堪站住,似乎都不用推,只要一陣風吹來,就能把他帶下去。
「看著數不盡的萬里河山,真是夠迷人的。但對於我來說,只能說是風景好,其他的沒看出來。」風景是很好,奇絕,但也僅限於此。天邊開始有烏雲飄來,用不了多久,太陽就會被覆蓋住了。
「奪了四城,盡握在手,就沒覺得心裡暢快麼?」撩起袍子,楚郁坐下,他就坐在邊緣,甚至有一半的身體是懸在外面的。
「沒覺得,反而壓力越來越大。」也坐下,她把小腿伸出了石頭外面,風吹過,下半身都涼絲絲的。
「換做別人,高興都來不及。你,最近好麼?」他問道,有些遲疑。
「不好,被你們嚇得,我精神高度緊張,頭髮掉了大把。」能好才怪,處在這麼個亂世,想好也好不了。
看她不滿吐槽,楚郁也露出淡淡的笑意,他漆黑的眼眸也染上了笑,卻不再是陽光的少年。
「楚王,你打算就這麼和我聊一聊就完事兒了?」看著他,白牡嶸的眼睛反射著陽光,晶亮的,裡面恍若藏著星星。
「那你想做什麼?看你現在統領夷南軍,想必身手比以前更好了。不如,切磋切磋。」楚郁提議道。
「好啊。不過,你最好叫你的人都老實點兒,別再因為咱們倆比劃,他們再誤以為咱倆在拼命。到時圍攻我的人,小心你的人丟了性命。」白牡嶸不拒絕,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不打一場,似乎都對不起他們這幾天的跑和追。
「對你的兵很有信心啊。」楚郁依舊面帶微笑,夷南的蠻人的確是有一股子野性,短小兇悍。
「那是當然。」站起身,白牡嶸右手一甩,細箭已在她手中。手指靈活,細箭也在手指間翻轉,極其絢爛。
楚郁看著她,驀地躍起,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躍起後,他一手便成刀一般的朝著白牡嶸的面門而來。
她立即後仰身體,上半身都懸到了大石外頭,不過,她後仰自如,收回亦是自如。在收回時,手便先攻了出去,目標是楚郁的腹部。
他一腳蹬在山壁內側,身體翻飛而起,從白牡嶸的頭頂翻過去,在落到她背後時,一手扣住她肩膀,徑直的把她甩了出去。
身體騰空,她如一個物件似得被甩到大石外頭,但是楚郁沒有鬆手,她於半空轉了一圈,然後又被他拽了回來。
雙腳落地,踉蹌不穩,後退了幾步,最後靠在了山壁上。
楚郁抓著她的胳膊,直至她身體穩當了,他才鬆開手。
笑看著她,楚郁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衣服已經被劃開了。如果他躲得再慢一些,興許他的腸子就得飈出來了。
「我這可不算輸了,是這裡面積太小了,施展不開。咱們下去打吧,總是能分出個勝負來。」她沒輸,也沒盡全力,他也一樣。
這種仗打得沒意思,不盡全力的打仗,不叫打仗,那叫做鬧著玩兒。
「不一定要分出勝負,也或許,我不是你的對手。」楚郁搖了搖頭。天上的烏雲即將把太陽遮蓋住,僅剩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化不開的是他身上的郁色,儘管他在笑。
「聽你這意思,就是不想和我打,甚至,有那麼一絲絲的瞧不起我。算了,我現在的確沒什麼資格和你討論瞧得起瞧不起的事兒。要下雨了,我先下去了。」看了一眼天空,白牡嶸隨即轉身躍下去,途中多次腳踩山壁上的石頭做緩衝,幾個跳躍,最後安全的落地。
隨她之後,楚郁也下來了,兩人完整無缺的回來,各自的人馬才稍稍有了鬆懈。
他們倆在上面交手,下面的人都看到了,沒接收到信號,也沒敢有動作。只不過,時時刻刻都在防備對方。
看了一眼玄甲軍,人太多了,他們身上的鎧甲瞧著都讓人不由覺得眼暈。
「接下來怎麼辦啊楚王?是讓我走,還是留。」挑起眉尾,不知他接下來又打算如何。
千辛萬苦的追到了鳴山主脈的深處,帶著大軍包圍她,總是不能就為了說幾句話而已吧?
「看你選擇停下來的地點,有三條退路。這樣吧,我給你兩個時辰的時間,你選擇一條路離開。我若到時追上了你,咱們再斗不遲。」楚郁垂眸看著她,說道。
的確是沒想到他會想出這種法子來,白牡嶸眨了眨眼睛,理解不了他的想法。
但,看起來他也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說真的。
「還真是新奇,原來兩軍交戰,還可以這樣的。」怎麼聽著都是奇怪,她感覺自己被侮辱了似得,心情很不爽。
「想如何便如何,這世上又沒有立下如何交戰的規矩。」楚郁失笑,好像在笑她腦子單純。
「那倒是。」點點頭,白牡嶸想了想,便轉身看向自己的親兵。顯而易見,他們也不理解楚郁的做法,同時,也覺得被羞辱了。
「走吧。」他看著她,說道。
最後看了他一眼,白牡嶸轉身,帶著親兵,迅速的朝著左側的險峰之間的路徑奔去。速度極快,眨眼間就沒了影子。
逃離時,白牡嶸不時的回頭看,命探子也不要再回去,只要抓緊了時間跑,她相信楚郁會給她這兩個時辰的。
夷南兵仍舊是心中不暢快,一種被蔑視的感覺,他們這般逃離,就像逃跑的獵物。而玄甲軍一副猛獸的模樣,好像即便他們跑的再遠,作為猛獸也能夠追的上。
如此憋屈,讓人難受,但白牡嶸的命令他們又不能違抗,只得逃跑。
深山繚亂,多處險阻,也為奔逃製造出許多的苦難。不過,兩個時辰,白牡嶸認為足夠了。這深山可以說是詭秘了,想要在這裡找到一夥為數不多的人,其實並不容易。
每走一段,就會轉移方向,同時掩蓋走過的痕跡,兩個時辰過去了,他們真的已經到了鳴山深麓。
這內部太複雜了,險峰之間開始出現兇險的大坑,下面都是石頭,奇形怪狀,灰白的顏色,有的盡數尖端朝上,就像人工設下的陷阱一樣。
這種地方,人若是掉下去,非得被摔個好歹。
走到險處,更是只容得下一隻腳,下面是大喇叭樣式的深坑,岩石層層疊疊,一直到下面最深處,足足有二三十米的落差。
而且,那最下面的深處有一個黑洞洞,什麼都看不見,也不知那黑洞洞裡頭藏著什麼東西。天上烏雲密布,這山中幾乎沒有光亮。由此,這般瞧著就更為瘮人了。
這鳴山山脈的深處,其實連夷南人都不是特別了解,自然是有人來過這裡,但只有少數。而且,他們進來這裡,也並未全部走遍,回去複述說的也只是自己所見的,還有許多是外人沒見到的。
走過這一段危險的路徑,白牡嶸也不由得鬆口氣,抬頭看天,這天色陰沉的,估摸著一會兒得有一場大雨。
而且,不時吹過來的風也很涼,山中多樹木,風還能循著縫隙過來,可見這風的力量有多大,簡直是無孔不入。
夷南兵將他們通過的路線整理了一下,讓人看不出蹤跡來,他們再次轉變方向。雖說沒有太陽,但是有的人方向感極好,烏雲也影響不了他們分辨方向。
很快的,雨點就落下來了,雖一開始落下來的不是瓢潑大雨,但雨點打在臉上也特別的涼。下雨其實還是很好的,雨水能夠沖走一切痕跡,玄甲軍里即便有狗,怕是也聞不到他們的氣味兒了。
「小姐,你把這個穿上吧。」夷南兵從身後背著的包袱里拿出一件略厚重的披風來,這本就是用來給白牡嶸夜晚在山中休息時遮蓋身體的,免得她著涼,不過她一直都沒用過。
接過來,白牡嶸把它裹在身上,又扣上了兜帽。
落下來的雨點很大,她都瞧得見雨點從眼睫毛前頭經過,如同黃豆粒似得。
這將是一場很大的雨,他們最好還是找個地方避雨。
命他們找避雨的地方,她同時看向自己奔逃過來的方向,雨點如珠簾一樣,讓她稍稍有些睜不開眼睛。
驀地,她忽然覺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對。
楚郁帶兵不辭辛苦的進山,耗費了這麼多的時間才圍堵上來,又輕易的放她走,還說給她兩個時辰的時間用來逃跑。
這一切,都不符合邏輯,就算是楚郁腦子勾芡了,也不會做這麼沒道理的事情。
現在,他已不是那個心中充滿了熱血的人,他做事都是有目的的。、
那他這次的目的是什麼?如果不是針對她,那針對的是誰呢?
夷南兵找到了避雨之處,過來拉著白牡嶸示意她可以過去避雨了,這一場雨不知得下多久,還是得躲一會兒才是。他們大老粗不要緊,也習慣了夷南的雨季,但白牡嶸一個女子,很容易被淋病了。
抓著兜帽,白牡嶸轉身跟著他們走,但走著走著,她就停下了。
「你們在這兒等著,我要返回去看看玄甲軍有沒有追來。」她必須得回去看看,總是覺得,不太正常。
「小姐,我們幾個和你一起回去。」親兵一聽,沒有阻攔,只是要求共同回去。
「不用,你們就在這兒等著。若是十個時辰後我沒回來,你們再去找我不遲。你們放心,楚郁應當不會殺我,他沒有殺我的理由。」白牡嶸抬手拍了拍他們的肩膀,隨後便轉身離開了。
她沒有任何的停留,冒著大雨,順著原路返回,險徑濕滑,她抓著山壁上的石頭,也很擔心會掉下去。、
而且,隨著下雨,那些天然形成的深坑最底下,黑洞洞的窟窿裡頭,好像積存了水,而且水好似在翻滾著。
烏雲如同黑布一樣壓在上頭,雨勢越來越大,淋濕了身上的披風和兜帽,雨水順著臉往下流,都鑽進了眼睛裡。
越往回走,她心裡的不安也就越重,興許是冥冥中的一種感覺,如果這次她不回去探一探的話,必然會錯失許多。、
終於,在時近下午,而天色也因為烏雲和大雨暗下來的時候,她也逐漸的接近了與玄甲軍分開的地方。
和著大雨,她聽到了人聲,隨後調轉方向,在順著狹窄的山體縫隙擠出來之後,他也看到了玄甲軍的身影。
他們把誰團團圍住了,冒著大雨水泄不通的那種圍堵,兵器在手,擺明了是要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