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背上的人(一更)
悉悉索索,在這安靜的地方這聲音就顯得極大。都不用去看,就能猜測得到是什麼肉呼呼的東西在腳邊爬過去。數量可觀,這若是抓起來煮一鍋,估摸著能吃上一整天。
隨意抬腳踩下去,肉爛了的動靜簡直刺耳,讓人不由得渾身冒出雞皮疙瘩來。
這裡很黑,但是伸手摸到一旁的石壁,是很光滑的,說明這個地方是經過精心的修葺的。
而且,這裡很寬,能夠正常的伸展開兩臂。
滿地都是爬行的蟲子,她隨著向前邁步,死在她腳底下的蟲子已數不清了。
空氣中的氣味兒很難聞,倒也不是特別的臭,但可以斷定這絕對是腐爛的味道。
她在蟲子之中前行,但這些蟲子並沒有理會她,她就好像變成了它們的同類。
適應了這裡的光線,雖說看的不是特別清楚,但能看得到前面的路。並非是直通向前的,反而每走出去幾米,左右兩側不定的就會出現一條岔路。地上的蟲子會往那些岔路走,看起來這裡好像就是它們悠閒的地方。而白牡嶸這個不速之客闖進來,它們卻根本沒感覺到。
在這黑乎乎的地下行走,也進了岔路,但都是相通的,這裡更像是一個地下迷宮。
但,有這麼多的蟲子,就足以證明白家養大術師是真的。之前逃走的一個不知原因,但逃走了一個不要緊,這裡還有。
白牡嶸是真的想見識見識大術師,正好,如果可以的話,給她解一下自己後腰的疑惑。她現在的後腰就像有一朵綻開的數根花,她反手去摸的時候,都能感受到皮肉的變化,其實挺噁心的。
不知接下來還會惡化成什麼樣子,是不是待將自己的腰全部長滿了,纏繞到了一起,自己的生命也就到了盡頭。
這都是說不準的,她希望能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繼續前行,這底下的岔路已是數不清了,蟲子卻是遍地都是,都是那種像蜈蚣似得蟲子。又肉呼呼的,一腳就能踩得稀巴爛。
上次在船上,它們也不知到底是因為什麼而變成了一塊石頭,原因不明,就更讓人覺得神秘了。
再次轉過一個岔路,被她踩死的蟲子發出難聽的聲音,連她自己都不由得皺眉頭,太噁心了。
不過,在她走出去兩三步之後,卻忽然的停了下來,然後,緩緩地抬頭看上去。
烏漆墨黑的上頭,堅硬的石頭鑿出來的穹頂上,一個人扭扭巴巴的掛在那兒。其實並不顯眼,但是,因為他在喘氣兒,所以第一時間就發現他了。
而掛在那上頭的人也發現了她,挪動了一下,但因為身體懸著,挪動也極其的不便,並且看起來好像掛的時間太久,身體都不聽使喚了。
「還在看?想個法子讓本王下去,本王已經掛在這兒五個多時辰了。」掛在上面的人開口,不是別人,正是宇文玠。
雙臂環胸,白牡嶸仰頭看著他,一邊發出嗤笑,「我還想著你這小子去了哪兒,原來在這兒掛著呢。怎麼樣啊,看你好像還能堅持,不然,你就再掛一會兒?」
「幸災樂禍。本王進來的時候看到了大術師,你若是想抓到他,那就趕緊想法子讓我下去。」他又不是無緣無故的掉到這個陷阱里來的,有原因。
一聽大術師三個字,白牡嶸眼睛就亮了,「你瞧見本尊了?太好了,我昨晚還納悶兒怎麼在這白家轉了兩圈都沒瞧見人影。」大術師是有的,只不過藏起來了。
「快,想個法子,本王堅持不住了。」他一直都掛在上面,即便是會飛也不敢下去。那些蟲子攻擊性極強,聞到他身上的氣味兒都會翹起身體來攻擊。若是有幾處空地他都能借力出去,但遺憾的是沒有,這下面都是蟲子,上面的出口又不好找。
「我去哪兒想法子,它們不攻擊我,我能自如的行走。但是我怎麼能保證你不會被攻擊,不然你下來之後騎在我頭上?」這樣倒是行。
「也好。」宇文玠想了想,隨後道。
無言以對,白牡嶸低頭看了看地上的蟲子,它們仍舊在歡快的爬來爬去,她就像個透明的。
隨意抬腳又落下,幾條蟲子在她腳下沒了性命,發出刺耳的聲音。
「不然這樣吧,你等我把這裡的蟲子都踩死了之後你再下來,這樣,它們就不會攻擊你了。」這法子可行,就是得浪費點時間了。
「這裡的蟲子多的數不清,等你全部踩死,本王也餓死了。」她這又算是什麼主意,簡直玩鬧。
「那你說怎麼辦?求人辦事兒你還這個態度,說好話,求求白姐。說不準你一求我,我就心軟給你想辦法了呢。」看他掛在那兒像個寄生獸似得,無比的好笑。
「你可以背著本王,若是不行的話,本王再躍上去。現在,本王只是想下去歇一歇。」他真的要堅持不住了。
發出一聲無言至極的笑,白牡嶸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種要求你也說得出口。」居然讓她背他。
然而,宇文玠好似真的扛不住了,沒有再說什麼,忽的從上面跳了下來,而且直奔白牡嶸。
白牡嶸立即伸出雙手去接他,他上半身落在了她手上,之後卻一轉,直接轉到了她背後。靈活的像個猴子,還真讓他掛到了她的後背上。
依舊保持著雙臂抬舉的姿勢,白牡嶸微微垂眸,看了一眼宇文玠禁錮她脖頸的兩條手臂,她隨即咳嗽出聲。
「你要勒死我了,放鬆。」她又不會把他摔下去,這廝就像抓住浮板了似得,手臂硬邦邦的。
宇文玠依言放鬆了一些,但仍舊圈著她的頸項,頭就擱置在她肩頸一側,他掛在上面太久了,體力已耗掉了一大半。
兩手轉後,托住了他的腿,白牡嶸用力的把他往上掂了掂,這傢伙別看很清瘦,但是很有分量。
宇文玠也十分自如的配合她,兩條手臂圈在她頸項上,然後歪頭往地面看。
在白牡嶸腳邊的那些蟲子的確有些躁動,不過,都是探探頭的樣子。他緩緩地把雙腿抬高,距離地面儘量遠一些。
「我說你行了啊,自己有多重不清楚麼?白姐真是什麼都做了,居然有一天還得背著個大男人。不過,你是從哪兒掉下來的?我是在很遠的地方,一直走到這邊來的。原先掉下來的地方根本出不去,嚴絲合縫的。我覺得這裡面有機關,得找到機關才行。」背著他,白牡嶸往前走,原本視她為無物的那些蟲子有一大部分都跟著她,可是又好像有些犯迷糊,一堆擠在一起,看起來傻傻的。
「機關在上面,這下面就算有機關,也得找。這裡就是為擅闖的人準備的,其實昨晚本王便注意到了,巡視的守衛從不會來這裡,都是繞過去的。」宇文玠說道。他的臉就貼在她耳邊,說話時的氣息都吹到了她耳朵上。
白牡嶸微微歪頭躲避,又把他往背上掂了掂,無意間低頭看到了他垂在自己身前的雙手,雖是黑乎乎的,但他手指上的血卻也進入了視線當中。
「看來,你真是在上頭待得時間太久了,手指頭都流血了。你說你昨晚瞎跑什麼呀?後半夜都睡覺了,根本就打探不出什麼來,所以那個時間咱們也得睡覺。你這純屬活該,自找的。」而且,還因為他把她也連累了。
「你與老朋友聊得那麼歡快,本王又豈是看不懂眼色之人,給你們讓出空間來,這會兒反倒成了罪過了。」宇文玠的聲音雖是輕,但明顯是在嘲諷。
「沒啊,沒說你是罪過,你做得好,特別好。」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了,那是楚郁,他若知道了,指不定會怎樣。
「不過,那個人是誰?皇城的朋友,本王卻是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宇文玠接著問。但,他心裡清楚的很。
「我認識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還得都跟你報備麼?少廢話,前頭有岔路,走不走?」背著這麼大一坨,漸漸地她也覺得有點累了。
「拐進去。」被背著的人倒是自在,雙臂就垂在她身前,將自己全部墜在她後背上。
聽從他的,拐進了岔路,仍舊是滿地的蟲子。而且,眼下她身後已經有一堆裹在一起的蟲子在追著她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什麼蟻后呢。
「我懷疑這些地下的通道其實沒有那麼多,只不過各自相連,我是在走回頭路。」觀察著四周的情況,的確是有些眼熟。
「最起碼,可以確定的是,這一片平房的地下都遍布了這種通道。這就是為了防禦擅闖的人,但何種地方需要做這種防禦呢?見不得人的地方,有秘密的地方才會需要。」宇文玠說著話,把下巴也擱置在了她的肩膀上。呼吸之間,能聞得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很好聞。
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香味兒是好聞的,不刺鼻。
「你別伺機對我做什麼奇怪的事啊,白姐背著你已經夠累的了,你若是不老實,我就把你扔了,正好餵一餵這裡的蟲子。」停下,再次把他抬高一些。活了這麼多年,她還沒背過誰呢。真是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這事兒若傳出去,不知算不算是一件吹得起的美談。
「你才要克制住自己的心魔,背著本王是不是很享受?」他也從未被人背過,這還是第一次。別看她如此柔軟纖細,但是很有勁兒。
「是啊,我前夫長得這麼迷人,指不定得多少人爭搶著要背你呢。哎呀,累死白姐了。」說著,她也轉到了石壁一側,放開一隻手撐著石壁,好累,汗都出來了。
宇文玠也狀似好心的把一隻腳蹬在了石壁上,反倒讓白牡嶸險些跌倒。
「我說大爺,你能不能老實一會兒。唉,我這是受的什麼苦,就不該來找你。我昨晚沒用晚膳,今早就又只喝了幾口茶水,作孽。」好餓。
「本王自從到了白家,便水米未進。」他才是最受苦的那個。
「那是你自找的。」得不到同情。
宇文玠不再言語,也被她氣的不輕。
站在原地歇了一會兒,白牡嶸才繼續向前走,背著他,愈發覺得自己像個勞工。
「與你許久不見的朋友都說了些什麼?本王沒記錯的話,他是宋掌柜胞妹身邊的護衛,對於楚郁的動向,他可說了什麼?」宇文玠依舊將下巴擱置在她肩膀上,一邊看著地面上的那些蟲子,密密麻麻的。
「說了一些,覺得夷南和西南接壤,可以的話要我考慮結盟。」他這問題,透著一股陷阱的味道,她不是很喜歡,但是不回答的話,又會顯得很心虛。
「你意下如何?」宇文玠自然而然的詢問道。
「我無法做這個決定,結盟可是大事,最起碼得讓夷南的夷人都同意了才行。所以,你也別打這個主意,我也不會跟你結盟的。」她兵力最少,看起來是最好拉攏的,但是,事實則不然。
「本王沒想與你結盟。」宇文玠讓她別抱幻想。
輕嗤一聲,白牡嶸長吐口氣,「那白姐也不想背你了。」說著,她就鬆了手。
不過宇文玠的反應也是極快,在她話音落下的時候他就勒住了她的脖子,雙腿則用力的夾住了她的腰,那模樣還真是像寄生獸。
被他勒的差點翻白眼兒,白牡嶸後仰頭一邊咳嗽,「成成成,怕了你了,放開,要斷氣了。」
她重新托住他的腿,他才鬆開了雙臂,自己的氣管也得到了救贖。
「背你這一路,出去之後你給我多少錢?」太重了,她要走不動了。
「為了和你的朋友單獨說話,能把本王趕出去,這會兒你補償本王難道不是應該的麼?」她和楚郁說了什麼,他又豈會不知道。
「你還沒完了,信不信白姐真把你扔下去。你看看地上那些蟲子,都組成軍團了跟著我呢,都是因為你身上的味兒。」她不是蟲子她不知道,但蟲子想必聞到了他身上細皮嫩肉的香味兒,都想爭搶著咬一口。
宇文玠回頭看,後面的蟲子已經滾成一個雪球了,簡直是噁心到爆炸。
他也不由得開始屏息,否則,真的會吐出來。
還想接著吐槽呢,同時也拐進了一個岔路口,眼前的情景讓兩個人都一詫,白牡嶸也停下了腳步。
這前頭的地上沒有蟲子,入口是狹窄的,但裡面卻是寬闊的。
最深處,有朦朧的光亮,同時,還有個人就窩在有燈火的地方,應當是五體投地,所以背部和屁股朝上,不知在做什麼,可是一撅一撅的。
這種場面,說不出的詭異來,白牡嶸吸了吸這裡的氣味兒,真是腐臭到極致了,好難聞。
其實應該考慮一下是否進去的,不過,背著宇文玠太累了,前頭沒有蟲子,所以她就朝前走過去幾步。
要放下宇文玠的時候,她回頭看了看,那些滾在一起的蟲子的確沒有進來,但是都堵在了入口處。糾纏在一起,成了一堆小山,半人多高。它們扭動著,糾纏著,無比噁心。
「下來。」向後趔趄了兩步,終於把背上的大包袱卸了下去,深吸一口氣,一手撐在腰間,一邊扭頭盯著那邊的人。他倒是不再一撅一撅的了,但是看著卻好像是窩成了一團的樣子。
「你之前在外面見到的大術師,就是這個麼?」看著那人,又關注這裡的每一處,這地兒太邪了。看起來什麼都沒有,可是,這股子腐爛的氣味兒又是從哪兒傳來的?
大名響噹噹的大術師就生活在這種地方?這就是一個山洞啊,還是什麼都沒有的山洞。
「嗯,應當就是他,一樣的破爛腐臭。」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由內而外腐爛的氣息,就像是從地底下爬出來的一樣。
「你待在這兒不要動,我過去看看。」右手一甩,一隻細箭滑進她的手裡,隨後朝著那個人走了過去。
宇文玠並不是很放心,但,他比白牡嶸要更弱勢,他連那些蟲子都對付不了。
走近,距離那個人更近了,看的也更清楚了。他的確是窩在那兒的,頭髮大概齊肩,但是卻亂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不破爛,可髒兮兮,看起來好像許久都沒換過衣服了。
而且,他發現了她接近,並且釋放出了防禦的氣息。
就在她距離他不過五六米之時,他忽然站了起來。個子不高,還不足一米六的樣子。
但其實,他是佝僂著身體的原因,看起來才會很矮。臉很蒼老,都是皺紋,從內而外的衰老。
驀地,地上有一個小小的爬蟲出現,它先是停在了地上,然後忽然扭了扭,伸展出兩隻翅膀來。
幾乎只是一個眨眼間,那小蟲就飛了起來,直朝著白牡嶸撲了過來。
她伸手,一把抓住,然後捏爆。一股子臭味兒從她手裡飄出來,展開手,那小飛蟲已經碎了,臭味兒就是它發出來的。
「看,你的東西好像對我沒用。」她真成了絕緣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