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各懷鬼胎
進入浴室,白牡嶸開始清洗自己,水池裡的水在冒著熱氣,正是可以用的時候。
她也是在這時才知道自己這一身有多髒,在城裡和那幾個騙子交手時,蹭了一身的灰塵,連頭髮都髒兮兮的。
進了水池,暖意遍布全身,她舒服的不禁直哆嗦。
小羽上樓捧來了乾淨的衣服,進入浴室後便跪在水池邊緣開始幫忙清洗。
小心翼翼的侍弄她的長髮,她忍不住好奇,終於開口道:「王妃,你今天怎麼這麼聽王爺的話啊?」太奇怪了,往時都是唱反調的,第一次王爺說話她沒反駁,而且還很聽話。
白牡嶸微微歪頭,隨後就笑了,「這不是聽話,而是我本來身上就很髒。我做過了什麼,我自己清楚。」所以,洗一洗是對的。
「那王妃今天都做什麼了?」她的頭髮的確是有不少的灰塵。
「做了大事唄。快洗吧,我餓了。」晌午就沒吃飯,這會兒肚子都在叫。
小羽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很快將她的頭髮清洗完畢。
隨後,白牡嶸便從水池裡出來了,快速的擦乾身體,穿上衣服,她拿著手巾擦拭頭髮,同時走出了浴室。
洗了個痛快的澡,外面的溫度也有些低,倒是讓她精神為之一振。
本以為等她出來餐桌上就是殘羹剩飯呢,哪想到宇文玠居然一直坐在那裡,也沒動筷。
潮濕的長髮全部攏在一側,她邊走邊歪頭擦拭,一直到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這是在等我?沒看出來,小王爺這麼有風度。」笑看著他,她還真是對他了解太少,還真不是小孩兒心性。
看著她,宇文玠浸水了一般的眼眸在她的臉上緩緩的轉了幾圈,她當下的模樣當真是咄咄逼人。
那種能摧毀眼睛的嬌媚,細膩的皮膚,眼波流轉間皆是風情。不過,她可能並不清楚自己有多美艷,但越狀似無意,就越讓人移不開眼睛。
「用膳吧。」他拿起玉箸,這才準備開始用飯。
「是不是覺得和白姐一塊吃飯特別有食慾?這臉長得好看,不止能吸引來眾多的追求者,看來還很下飯。」把手巾遞給小羽,白牡嶸也拿起玉箸,不管發梢還在滴水,直接開吃。
宇文玠拿著勺子喝了一口湯,隨後才反應過來看向她,「追求者?」他應該沒聽錯。
歪頭看著他,她隨手撥弄了一下垂到臉頰旁的濕發,「怎麼,我長得這麼好看,還不容許有追求者了?」
「是誰?」他平靜的問,依舊在喝湯。他吃東西就像白牡嶸所說,和養鳥差不多,吃的很少。
白牡嶸想了想,「我若是說了是誰,你不會明天就要把人拆了吧?」他這麼平靜的問,還真是莫名的讓人不安。
「你認為,你的事情有那麼重要麼?需要本王迫不及待明日便去處理。」他的語氣有幾分不屑,似乎在嘲諷她自作多情。
白牡嶸哼了一聲,「是啊,小王爺你多忙呀,豈是我等凡人可能夠得上的。」話落,她也喝湯,味道清淡,甚至都沒有多少鹽味兒。幸好是有一股山珍的鮮味兒,還算能喝。
宇文玠也沒有再開口,兩個人靜靜地吃飯,難得的和諧。
在旁邊給布菜的上女也不由得鬆口氣,聽他們倆互相攻擊,真的是膽戰心驚。很擔心他們倆會突然一言不合打起來,畢竟都知道白牡嶸不是省油的燈,可不是尋常女子。若是說她和王爺打架,她們都相信她絕對有這個膽子。
用完晚膳,宇文玠便上樓了,他一共也沒吃多少,看他面前的餐盤就知道了,還乾乾淨淨像沒用過似得呢。
白牡嶸瞧著他消失在樓梯上,她不由得搖了搖頭,誰家若是養活這麼一個兒子,得被他活活氣死。
「王妃,這些是箭麼?好小啊。」流玉終於忍不住發聲,自白牡嶸進來把這些箭給她時,她就一直在研究了。正常的箭她也見過,但都比這些長。
「嗯,拿過來。」放下勺子,白牡嶸也準備好好研究研究這袖箭。這玩意做的還是挺高科技的,從上面的卡槽能看得出可以一次放上數支箭,連續性發射,倒是真的堪比手槍了。根據那時宇文玠帶她試驗一次的程度來看,射程和力度都算可以,果然較為適合她。
拿到手裡擺弄著,又戴在手臂上,她一支一支的往上面放箭,腦子裡又驀地想起宇文玠說要帶她去邊關的事兒。
這人是無利不起早,帶著她總不會是因為擔心她再次受到襲擊吧。
暫時想不通,白牡嶸也不想了,上好了箭,整條小臂都覺得沉重,這玩意真有分量。
起身,她幾步走到門外,十米開外就是粗壯的大樹,她抬起手臂對準,另一手扣動紅色的機括,箭矢瞬時擊發。
而且,擊發還是連貫的,一支出去第二支便自動轉到卡槽之中。她也終於知道這兵器的厲害之處,當真是堪比手槍。
只是幾秒的時間,上好的箭迅速射空,因為她對準的是那棵樹,且始終沒有移動,所有的箭都釘在樹幹上。有兩支箭沒有偏差的擠在了一起,且每一支都入木很深。
發射完畢,白牡嶸也不由得唏噓,真是好用。不過這玩意,估計射到人身上就沒命了,不到緊急時刻,還真是不能亂用。
流玉和小羽站在一邊也看的目瞪口呆,真嚇人啊。
走向那棵大樹,白牡嶸動手把釘在上面的箭一支一支的拽了下來,箭拔出時,帶出了樹幹上的木屑,只留在樹幹上一些孔洞,看起來千瘡百孔的。
「好用,就是箭的數量不多,得省著用。」總是不能射到人身上之後,再一支一支的拔下來。
流玉用手指頭摸著樹幹上的孔洞,然後也跟著狂點頭,「真有力量,這要是射到人的身上,會不會把人穿透了?」
「很有可能。」抱著箭返回小樓,夜晚時這外面還是冷,凍得白牡嶸不由哆嗦。
有了上一次受傷的經歷,白牡嶸很擔心自己會生病。但凡抵抗力下降,這身體都會遭罪,所以她不能生病。
宇文玠說要去邊關,那時用的是並不是十分的確定的語氣,但誰想到三天後聖旨就直接下來了。
沒想到這事兒會是皇上那兒直接下批令,白牡嶸也有些許的不解。她那晚在宇文玠房間的信里看到了邊關戰事吃緊,和趙國一直都在爭鬥不休。、
現在又要派宇文玠去邊關,他又說這是燙手的事情,沒人做所以才被甩到了他這裡來。
難不成,一直打敗仗,還得治將軍的罪不成?誰能預料到戰事會勝還是會敗,如果因此而要降罪,那實在是沒有道理。
聖旨已下,那麼宇文玠就得啟程了。白牡嶸跟隨,也簡單的收拾了一些東西,又不忘吩咐流玉和小羽也做好準備,因為這次從邊關回來,她有很大的信心能弄到宇文玠的印鑑,那個時候,誰也攔不住她了。
把自己包裹的嚴實,於一大早,和宇文玠同時下樓。共同坐在餐桌對側,用早膳。
宇文玠似乎現在對和白牡嶸同坐一桌吃飯不排斥,而且很自然的樣子。有時兩人夾菜,會發生不經意的爭搶的情況,他也會自動的調轉筷子,不與她搶。
這種習慣,在白牡嶸看來是極好的,若是在一口吃的上都搶來搶去,她真的會胃疼。
用完早膳,便啟程了,流玉和小羽沒人會騎馬,所以也無法跟隨。不帶侍女,白牡嶸也沒任何的意見,自己動手她也能做的很好。
倒是流玉和小羽有諸多的不放心,一直送出索長閣,倆人臉上皆都是擔憂。
白牡嶸朝她們揮揮手,便與宇文玠朝著王府大門的方向走去。待走出了大門,外面護衛都已經準備好了。
多達三四十人,白牡嶸還是頭一次知道,原來他身邊有這麼多的護衛。上次去飛龍湖,也不過跟隨了二十幾個護衛而已。那麼平時,那些多出來的人都去哪兒了?絕對沒有藏在王府里,真是個謎。
兩個護衛各自牽了一匹馬過來,一匹通身黝黑且超級高的馬,四肢矯健,身上的肉好像都結塊了似得,長得真是帥氣。
另外一匹則是棗紅馬,就顯得幾分秀氣了。
「我要這匹馬。」白牡嶸一眼就看中了那匹黑色的馬,肯定跑的特別快。
宇文玠接過護衛遞過來的韁繩,然後看向白牡嶸,「馬認主,你若敢騎到它的背上,下一刻就會把你甩下來,踩成肉泥。」
「這麼說,它知道你是它的主子嘍。」歪頭看那馬的小眼神兒,還真是一副狂放不羈的樣子。
「自然。」宇文玠用眼神兒示意他不要妄想,隨後便翻身上馬,動作帥氣。
無奈,只能接了棗紅馬的韁繩,白牡嶸先摸了摸它的頸項,倒也是十分結實。
一腳踩上馬鐙,然後用力一跳,便騎在了馬上。
她以前倒是去過馬場幾次,如何騎馬的規則她也是明白的,只不過沒試過長時間騎馬。屁股底下的馬鞍也硬得很,不知下馬之後,她的屁股得變成什麼樣兒。
不過,氣勢不能弱,白牡嶸挺直了脊背,如同一個騎馬老手似得,面不改色。
宇文玠也多看了她一眼,顯然她能如此輕鬆的上馬在他看來也是意外的,不想她真的會騎馬。
「啟程。」宇文玠一聲令下,護衛各自躍上馬背,動作利落行雲流水。
馬兒前行,速度也逐漸加快,白牡嶸和宇文玠處於隊伍的中心,隨著前方加快速度,這兩匹馬也自動的加快了腳步,它們之間就好像會語言交流似得。
踩著馬鐙,白牡嶸微微抬起腰,不讓屁股和馬鞍有親密接觸。身體也隨著馬兒的奔跑而略微起伏,雙腿微微用力夾著肚子,掌控韁繩,她的動作是極其標準的。
一路在長街上前行,路遇的行人無不讓開。宇文玠扣著兜帽,幾乎將他的臉全部籠罩了起來,看不清他的模樣。
越是這樣,也越是讓那些行人猜不透這一行隊伍是哪個府里的。
一路暢通無阻的抵達城門,在最前的護衛亮了腰牌,守兵立即讓路,隊伍也隨即出城。
楚震駐紮在西南邊關,那裡單單是關口就多達十幾個,兵馬五萬有餘。
離開皇城,僅僅是下午的時候,就明顯感覺到了溫度的變化,沒皇城那麼冷了。
雖是騎在馬背上,但白牡嶸也開始冒汗,最後不得不在馬兒奔跑時將身上的狐裘披風扯下來隨手置放在身前。
抵達西南邊關一共得多長時間白牡嶸不清楚,但看這趕路的勁頭,不到夜晚是不會停下來的。
白牡嶸的猜測是對的,太陽落山之時,隊伍逐漸的緩了下來,這是官道,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顯而易見是要夜宿山林。
大概往時他們也是這般行路的,看他們一個個都習慣了的模樣,白牡嶸也無話可說。
前頭隊伍開始轉入山林之中,山林平坦,而且沒有雪,有一些常青樹還是綠色的,讓人生出一股已經到春天的錯覺。
進入山林,尋了個微微傾斜的山腳,馬兒停下,護衛一個個從馬背上翻越下來。
白牡嶸也下馬,但雙腳落地之後就忍不住皺眉,胯疼。
咬牙,她合攏雙腿,挺直腰背,那pose瞧著幾分奇怪,刻意的搔首弄姿之感。
負責養護馬的護衛過來將馬牽走,白牡嶸依舊站在那兒,仰頭故作欣賞山林之姿。
「你把自己扭成這個姿勢是做什麼呢?」宇文玠下了馬,才將兜帽摘下來,朝著白牡嶸走過來,他一邊上下審視她的造型,扭得奇特。
白牡嶸甩了下頭髮,挪動兩腿,又改變了個造型,面上無色,實則兩腿酸痛的要命,「欣賞一下這荒山野嶺的美景唄。在皇城困著,都忘了這外面的野性了。」
宇文玠幾不可微的皺眉,自然不信她的說辭,這裡有什麼可看的,連個活物都沒有。
「你是不是騎馬騎得屁股疼?」宇文玠看著她,忽然問道。還算他有良心,聲音壓得低,不至於被其他人聽到。
白牡嶸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然後扭頭看向他,「你怎麼知道。」
倒是沒想到她如此誠實,宇文玠頓了頓,然後就笑了。
笑的奶甜,以至於水潤的眼睛看起來像是有星星似得。
「很好笑麼?我的屁股又不是鐵做的。」轉身,她直接席地而坐,動手捶打自己的腿。
宇文玠斂起笑意,轉身走到一邊,似乎是嫌地上髒,依舊站的筆直。
「什麼時候能到邊關?」看著護衛在忙碌,白牡嶸一邊問道。她表情略顯嚴肅,因為胯疼。
「後天吧。」宇文玠給予回答,但聽著好像也不是特別輕鬆的樣子。
白牡嶸看了他一眼,不由搖頭,估摸著還是得像今天這樣瘋狂趕路,才能在後天抵達邊關。人不可憐,馬倒是挺可憐的。
護衛挖坑做灶,隨身攜帶一系列簡易的做飯工具,很快就飄出了米香味兒。
真是常年在外走的架勢,讓她都不禁生出幾分佩服來。
隨著天色徹底暗下來,那邊吃飽喝足的馬也都沒了動靜,看來是休息了。
很快的,飯做好了,白牡嶸也挪過去吃飯。在這荒山野嶺還能吃口熱的,倒是有幾分像郊遊。
不過,奇怪的是宇文玠沒有過來,他靠坐在一棵大樹下,地上鋪著摺疊了幾層的毯子,他就坐在那兒,只喝了幾口水,然後就不動不響,像成仙了似得。
白牡嶸對此十分費解,填飽了肚子,她慢騰騰的挪過去,上下的打量了他一番,「你不餓麼?」這一整天可都是在趕路,什麼都沒吃過。
「嗯。」看著她吃飽喝足之後滿意的臉,宇文玠回應了一個音。
彎身撿起自己的披風裹在身上,隨後她直接坐在了旁邊的一棵樹下,後背正好倚靠著,「難不成,你真打算這一路都靠吸風飲露過活?我現在都開始懷疑,你是不是都不拉屎的。」
她這話是突如其來,宇文玠很無言,扭頭看向她,「你一個女人,一定要如此口不擇言麼?」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白牡嶸歪了歪頭,既然他不好意思回答,那她就不問了,她也不是一定要知道他拉屎與否。只不過就是想湊近乎而已,想更近一步知道他印鑑到底在哪兒。這齣門在外,必然是帶在了身上,就是不知藏哪兒了。或許,在他身邊信任的護衛身上?也不是沒可能,畢竟每個護衛都隨身攜帶了不少東西,誰知道又是什麼。
護衛整理完畢,將幾堆火弄得燃燒的旺盛,便休息的休息,值守的值守了。
白牡嶸裹著自己的大氅,靠著大樹,還真是別有一番風味兒。
夜晚的山林十分寂靜,只有火堆里的木柴在燃燒時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白牡嶸的臉籠罩在毛茸茸的兜帽里,很暖和,她也逐漸的迷糊了起來。
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一些若有似無的聲響將白牡嶸從睡夢中拉出來,她第一時間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跳躍的火苗,眼前一切如舊。
可是,她聽到的聲音不是虛假的,像是風聲,但又帶著嗚咽,特別像女人哭。好像很遠,但許是因為空中有風在吹,所以那聲音也時遠時近的。
坐直身體,白牡嶸抬手把兜帽摘下去,扭頭環顧四周,樹林黑漆漆的,除了樹木之外什麼都沒有。
仔細聽,聲音斷斷續續的,好像是隔著幾個山谷被折射過來的似得,聽起來真是難言的瘮人。
扭頭看向旁邊的宇文玠,他也只露出一張臉來,而且也不知在何時睜開了眼睛。
「你聽到了麼?是不是有誰在哭?還是風聲?」有的風聲也的確會像人哭一樣難聽,因為地勢的原因。
宇文玠看著她,水汪汪的眸子在火光下依然無波無浪,「聽到了,是人在哭。」
微微皺眉,「你怎麼就肯定是人在哭,也可能是風聲。」他說是人哭,她反而不信了。荒山野嶺的,誰會在山裡哭?那是孤魂野鬼。
「今年冬季,大梁北方和趙國北方有一片區域均遭到了白災。那裡的百姓無法,只得向南遷移。但路途中,病死餓死不少。北方至南方的大路小路上,總是能見到不少屍體。」宇文玠平靜的說著,很符合他『冷血』的形象。
白災?那就是雪災了,壯奴那個族群所在的地方也是因為白災而遷徙,繼而遭到滅族之災。看來,這個世界的極北之地,經常會發生白災這種災害。
只不過,倒是可憐了那些百姓。
「既然出現災害,朝廷不是應該第一時間救災的麼?就算抵抗不了天氣,安置受災百姓總是能做到的吧。」這皇室只顧著享樂,連自己的子民都不管。
宇文玠看著她,明顯是意外她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怎麼,我說的不對?你們大梁朝廷沒能力,上位者沒仁心,我說句可能會被砍頭的話,再這麼下去,大梁非得亡國不可。」亡國的前兆,就是掌權者荒淫無度不懷仁心,歷史書上都明明白白的寫著呢。
宇文玠揚起眉尾,「大梁已經到了連你一個女人都看透的地步,看來,真的離亡國不遠了。」
他也說這種話,白牡嶸不由搖頭,還能聽得到那種類似於哭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讓人心情十分不好。
「之前我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但現在聽你說這話,我忽然有個想法。似乎,小王爺對那張龍椅好像也很有興趣。」他能順著她說,也沒有生氣,就說明他對自己的國家有基本的認識。
宇文玠沒說話,只是不眨眼的看著她,即便長時間不眨眼,他眼睛裡的水分好像也不會揮發。這就是神奇之處了,天生的水汪汪的眼睛,羨慕不來。
他不回答,白牡嶸也不問了,反正她也不是非知道答案不可。如果他真有那個能將國家治理好的腦子,搶奪皇位又如何,賢者上位,於誰都好。
再次扣上兜帽,驀一時還是能聽到哭聲,而且這回聽著似乎不只是簡單的哭聲而已,更像是小孩子那種哭的無力又悽慘的聲音。
聽這種哭聲,真是讓人睡不著,白牡嶸也覺得十分心煩,好像被貓抓心似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直持續到天亮,山林里才安靜下來,護衛也各自動身,做好各種準備。
昨晚做的飯還有一些,大家草草的吃了幾口,然後就準備啟程了。
宇文玠還是一樣什麼都沒吃,他好像進入辟穀階段了似得,當真吸風飲露過活。
馬兒休息了一夜,又吃了較好的草料,看著皆是精力充沛。
上馬,隊伍緩緩的離開山林,上了官道後,太陽也出來了。
白牡嶸弄了一下自己束在腦後的長髮,她頭髮梳成這個樣子,和許多護衛都撞髮型了。不過,她倒是覺得這樣是最舒服的,沒有那些飾品,一身輕鬆。
上了官道,馬兒就跑起來了,依舊還在隊伍中間,往前看,除了遠處延伸入山體之間的官道外,就是那些護衛的後腦勺了。
隊伍在轉進兩山之間的彎道時,碰見了十幾個坐在官道邊緣的百姓。
前方的護衛甚至連多一個眼神兒都沒分過去,筆直前行。
白牡嶸路過時,不由看過去,那十幾個百姓有老有小,穿的髒亂差不說,面黃肌瘦的,頭髮像稻草一樣亂七八糟。
其中一個婦女懷裡還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那孩子閉著眼睛,這麼多馬從這兒走過,都沒吵醒他,顯然不是在睡覺那麼簡單。
馬兒以很快的速度掠過,奔出去幾十米開外時,白牡嶸忽然勒住了韁繩。
棗紅馬嘶鳴著停下,導致後面的護衛也跟著急剎,前面的隊伍也陸續的停了下來。
「你怎麼了?」宇文玠就停在前面幾米開外,將兜帽摘下來,一邊看著無故停下的白牡嶸。
看著他,白牡嶸嘆口氣,抬手伸進衣服里,然後拽出來一枚玉佩來。玉質通透,價值不菲。
「我沒帶銀子,用這塊玉佩和大家換點錢,有多少拿多少吧。」說著,她就將玉佩扔給了旁邊的一個護衛。
護衛匆忙接過,然後看了一眼宇文玠,真是不知道這白牡嶸為什麼每天都有這麼多的新鮮事兒。
見宇文玠也沒說什麼,護衛們開始掏錢。每個人身上都沒多少錢,大多是散碎的銀子,前前後後四五十人,一個一個從錢袋裡拿出來。
實在太多,用手捧不住,一個護衛脫下了身上的外袍裝著,最後竟然也湊了足足有一小盆兒那麼多的碎銀子。
拽著韁繩騎馬過去,白牡嶸接過,然後便夾著馬腹,指使它朝著來時的方向奔了過去。
所有人都視線一致的瞅著她,她想做什麼,大家也都看明白了,是想接濟那群難民。
宇文玠什麼都沒說,只是在原地等著,片刻後,白牡嶸回來了,連護衛的那件外袍都沒了。
「走吧。」回來後,她臉上的神色也輕鬆了許多,即便是無法做很多,但能給予一些幫助,她就很開心了。
「如你這般沒計劃的施予錢財,即便有傾國的財富,也禁不住你這麼送。」宇文玠認為,她這種方式並不可取。
「我是個見不得老人和孩子受苦受罪的人,俗稱的有同情心。不似小王爺,冷血到骨子裡。」她向來也不是將錢看的那麼重的人,能給人一些幫助,散了也沒什麼關係。
被攻擊,宇文玠也沒說什麼,只是看她那滿不在乎的臉,然後安靜的調轉馬頭,再次啟程。
做了些事,心裡總歸是好受的,不然她得時時刻刻都想著那幾個老人還有孩子的臉。
白天一刻不停的趕路,在第三天的傍晚,終於抵達了西南邊關。
本以為邊關是什麼荒涼之地,但誰想到,緊鄰邊關的城池竟然大的出奇。
雖不如皇城那般巍峨沉肅,但面積難以想像的大。
就是城裡豪華的房子沒有那麼多,普通的民房一個連著一個,依仗著城池後方連綿至天際的山,讓人覺得這應當是個世外之地。
還未抵達城門,就看見城門外有一行人等在那兒,他們的著裝打扮讓人一看就不由得精神一震,因為都穿著盔甲。
全部騎在高頭大馬上,連馬匹都附著著盔甲,那種常年殺人才會擁有的殺氣,飄散在他們四周,連宇文玠的護衛都被比了下去。
那當先騎在馬上的男人並不魁梧,一臉的絡腮鬍,濃濃的眉毛壓著眼睛,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人。
他身上的盔甲是金色的,護心鏡鋥亮,必然是個將領。
前頭的護衛已經勒馬停下了,白牡嶸夾著馬腹向前追趕了幾步,追上了宇文玠。
「那個人是誰?」她壓低了聲音,問道。
「楚震。」宇文玠回答,下一刻駕馬順著護衛讓出來的路,徑直的朝著楚震而去。
白牡嶸微微皺眉,再次看向那個楚震,他也駕馬朝著宇文玠迎了過來,沒有下馬的意思。
這般看著,她忽然產生一種懷疑來,這是楚郁的兄長麼?差的太多了。
作為邊關守將,和楚郁那種從小就無憂無慮的環境長大的孩子不同也可以理解,但,白牡嶸就覺得這個楚震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名為囂張的氣質,讓人看不順眼。
宇文玠與楚震走到一處,兩個人都沒下馬。在馬背上,兩個人互相抱拳,就算是見禮了。
白牡嶸也不動,就在那兒看著他們,兩個人說話,楚震的聲音中音偏高,和宇文玠那平靜又偏低的聲音相比,聽著好像氣勢也更高的感覺。
兩個人在說近來與趙國幾場小戰都戰敗的事兒,楚震直言糧草和軍餉供應不足,士氣低迷,所以才會在戰場上失利。
宇文玠則回告,此次他回去之後,軍餉以及糧草就會送來,要楚震別著急。
說真的,白牡嶸聽宇文玠說話就覺得憋氣,他特別像被欺負的小孩兒不敢還嘴。只能盡力的保持自己不會哭,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大人。
雖說這古代有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這個說法,但楚震也未免太囂張。戰敗的原因有很多,就算可能是因為軍餉和糧草的原因,但他完全可以換一個說法。先說一句自己的不足,領導無方等等,之後再說軍餉糧草之事。
抬手順了順自己的馬尾,白牡嶸轉眼看向別處,實在是不想再聽宇文玠被欺負了。
在那兒說了一陣兒,楚震便邀請宇文玠進城了。後面那些兵將給開道,後面的隊伍則跟著前行,開始進城。
城門不如皇城豪華,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守城的兵看起來卻充滿了野性,一個個眼珠子瞪得像雞蛋似得。
白牡嶸一路隨著進城,一路觀察四周,這城裡建築一般,但看得出是個有歷史的城了。
前方,宇文玠與楚震騎馬並行,走路時應當還在說著什麼,但馬蹄聲嘈雜,也聽不清楚。
很快的,在城中轉了幾條街,便抵達了這城中最大的一個府邸了,這是楚震在邊關的住處。
到了這府邸前,白牡嶸環視一圈,才發現這宅子的大門有多高。
朱紅的大門,鎮門的石獸,無不威風凜凜,顯示出住在這個府邸里的人是什麼樣的身份。
下馬,宇文玠回頭看向白牡嶸,無需他說,她自動的走過去,楚震也才注意到她。
「楚將軍,這是本王的王妃。」宇文玠介紹,平靜的語氣之下,卻好像又強調著些什麼似得。
楚震雖不是特別魁梧,但走近了,也覺得他這個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讓人不由退卻的威武來。
微微抬眼看向楚震,他眉壓眼特別嚴重,所以使得他的眼睛看起來充滿了陰暗之氣。
「本將是個粗人,這廂給彧王妃見禮,還望彧王妃不要怪責。」他看著她,那語調比之剛剛與宇文玠說話時壓低了幾個調,聽起來就和氣了一些。
「楚將軍無需客氣,我第一次來到邊關,見到諸位盔甲在身,威武不凡,已是被震驚了。咱們大梁的軍馬質量相當高,看氣勢就看出來了,見著誰都不低頭。」她明著夸,暗著諷,這看誰不順眼就表現出來的脾氣,一時半會兒還真改不了。
楚震卻好像並不是很介意,看著白牡嶸,他笑了笑,然後抬手,「彧王妃請。」
點點頭,白牡嶸和宇文玠共同走進這府邸,入了大門,便瞧見亭台樓閣林立,可比彧王府要好上幾倍。
真是沒想到,原來邊關守將是住在這種地方的,按照白牡嶸之前的設想,還以為是在軍營里。還想著能見識見識古代的軍營呢,看來是沒什麼機會了。
楚震一路引路,直達這府邸的東側,以拱門做隔,入了拱門就是這府邸的東苑了。
「彧小王爺便住在這裡吧,本將已命人收拾妥了,雖肯定不及皇城舒坦,但這已經是咱們邊關最能拿得出手的了,還望彧小王爺多多海涵。」他這話說的讓人聽不慣,他就是從皇城出來的,這皇城什麼樣兒他能不知道麼。
可是眼下這府邸,一般皇城的府邸都未必比得上。
「這一路寒風不斷,本王的確是身體不適。還得勞煩楚將軍為本王尋個大夫來,若是病倒了,本王指不定得拖多少天才能回去復命。」宇文玠的確是臉色不太好,而且自今早他就不再戴著兜帽。臉被風吹的,又長了一些紅點點,他白的不同尋常,十分扎眼。
「既然如此,小王爺就趕緊歇息吧。找大夫這事兒,本將這便派人去,定然會把城裡最好的大夫請過來。」楚震上下看了看宇文玠,然後便笑著離開了。
府邸的下人隨即躬身走過來,做引路姿態,請他們再往裡走。
白牡嶸看了看他的臉,覺得有幾分不對勁兒,這小子,從出了皇城大門的時候就已經有計劃了。
順著下人的指引,進入東苑,邊關沒有那麼冷,水池裡小魚遊動,還有一些盆栽擺放在外面,顯得這府邸特別有生氣。
居住的地方是一座尖尖頂的小樓,十分别致,房檐錯落有致,檐角掛著風鈴,微風吹過,發出清脆的響聲。
宇文玠和白牡嶸進了這小樓,其餘護衛則進入了旁側的住處,還有一部分守在各處。
下人奉了茶,又將水果點心等物品送上來,便弓著甚至退到了門口處,等待隨時傳喚。
觀察了一下這一樓廳堂,別具一格,和彧王府的可不一樣。邊角的柜子上還擺放了一些裝飾物,鑲著金箔的瓷瓶,華麗的很。
都看了一圈,白牡嶸隨後走到宇文玠近前,他正靠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顯得蔫蔫的。
「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這一路吸風飲露不吃飯了,你就是為了讓自己虛弱下來,要給楚震一個假象是不是?」她小聲問道,認為這就是宇文玠的目的。
看著她,宇文玠也沒承認也沒否認,「本王現在看起來很虛弱麼?」
「不止虛弱,看起來很喪。那楚震說話咄咄逼人,囂張跋扈,你就像被欺負又不敢反駁似得,在外面時把我憋得夠嗆。不過,我現在有一些明白你的意圖了,倒是也不替你憋氣了。」這小子,鬼著呢。
「既然王妃都清楚明白,那接下來,還望王妃好好配合,本王也好早日帶你回皇城。」他接著說,的確是有些有氣無力。
「配合?」白牡嶸皺眉,想了想,她就笑了,「怪不得把我帶來,你是要拿我當誘餌啊。」王八蛋,到底是被他給算計了。她活了將近三十年,到頭來還沒玩過一個小屁孩兒,好想一拖鞋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