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我娘的屍身被你藏哪兒了?(二更)
懷王死在自家府上的事,成為了正月初一沸騰京城的熱門話題。
懷王府的人入宮報喪時,弘順帝表示很難過,派了吳勝親自來慰問懷王府親眷。
死得太過蹊蹺,卻又查不出原因,懷王妃只能對外說是染病身亡,稱懷王近來精神狀態很不好,身子骨早就弱了,昨夜一場暴風雪,更是直接要了他的命。
可即便如此,外面的百姓還是不斷猜疑這其中是否另有隱情。
有沒有隱情懷王妃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天塌了,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人能給他們母子依靠。
傅炎聞訊趕來的時候,懷王的屍身已經入殮停放在靈堂。
整個懷王府籠罩在一片縞素中,沉重哀痛,絲毫感覺不到過年的氣息。
懷王妃看著傅炎那張幾乎和懷王一樣的臉,忍不住掩面失聲痛哭。
「王妃要節哀。」
看到親哥哥年紀輕輕就這麼走了,傅炎心裡不是不難過的,只是他從不把情緒流瀉在臉上,所以自打進了靈堂,整個人就陷入了沉默,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的棺木,把自己化為了一尊雕塑。
傅炎並不相信懷王真是染病死的,他雖然因為常年在德親王府,很少跟懷王往來,卻十分了解,懷王是個經常跟屍體打交道的人,他的身子骨比一般人都要硬朗,昨夜的暴風雪雖然大,懷王卻是在自家府上,他沒道理會因此而喪命。
更何況,幾天前懷王才來找過他,那個時候,傅涼煜看起來雖然精神不好,卻沒有到衰竭的地步。
這其中一定還有不為人知的內幕。
離開懷王府以後,傅炎去了楚王府,想請傅涼梟幫忙查查,看能否查出懷王真正的死因,卻被楚王府的李忠公公告知,楚王出城了,並不在府上。
楚王府只有杜曉瑜一個女主人在家,傅炎不便進去,聽了李忠的話以後就原路折回了。
回到德親王府,德親王和德親王妃見傅炎心情沉鬱,怕他有什麼地方想不開,便輪番來開導他。
傅炎道:「父王,母妃,我沒事,只是一時無法接受懷王就這麼沒了。」
他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於同一個娘胎,甚至連容貌都是相同的。
人都說雙生子心有靈犀,以前傅炎覺得自己是嫉妒懷王的,因為懷王成了被留在宮裡的幸運兒,而自己卻是被遺棄的那一個,不管弘順帝怎麼彌補德親王府,他都沒辦法抹去心裡的這道陰影,無法釋懷自己成為棄子的事實。
直到除夕前幾日,懷王突然找上他,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他才突然覺得,或許留在宮裡也未必是好事。
當時傅涼煜說了很多,其他的,傅炎沒怎麼記住,唯有一句印象最深。
傅涼煜說:「阿炎,或許你根本就不知道,這麼多年,我一直羨慕你,甚至是嫉妒你,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倘若當年被送出宮的人是我該多好,這深宮裡好可怕,從我八歲開始到現在,壓抑了那麼久,我感覺自己快喘不過氣了。」
傅炎不知道傅涼煜為什麼會突然跑來找他說這些。
那種感覺,就好像傅涼煜是在交代後事。
果不其然,真讓他感覺對了,傅涼煜應該是早就預感到自己將死,所以把最後的遺言留給了他這個雙生弟弟,對懷王妃和他的子女,連個交代都沒有。
傅涼煜的死,讓傅炎再一次感受到了被拋棄的悲痛。
畢竟生母不在了,傅涼煜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血兄弟,他們之間哪怕身份有別,說到底也是血濃於水。
如今卻連「唯一」都離他而去,傅炎不知道自己一個人還能撐多久。
——
深冬時下的雪還沒化完,傅涼梟去往九仙山的途中多次遇到前方雪崩阻了路的情形,本來打算連夜趕路的他無奈之下只能找間客棧投宿。
然後他在客棧里遇到了慧遠大師。
與其說「遇到」,傅涼梟倒寧願相信這老神棍是特地來等著他的。
「王爺意欲何為?」慧遠大師問他。
傅涼梟端起杯子,晃了晃裡面的酒液,唇角往上勾了勾,「大師不是挺會算的嗎?怎麼,本王意欲何為,你竟然算不出來?」
慧遠大師淡淡一笑,「阿彌陀佛。」
「大師既然特地在此等本王,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本王著急趕路,可沒空陪你。」
慧遠大師只道:「巧了,老衲的目的地和王爺一樣。」
多日的路程,讓傅涼梟覺得疲累,他揉著眉骨,「大師不妨直接告訴本王,九仙山上有什麼,省得本王費時費力再跑一趟了。」
慧遠大師怔怔看了傅涼梟一眼,意味深長地說:「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
還不如不問。
傅涼梟從來就跟佛家無緣,那些個彎彎繞繞的話他聽不懂,知道老神棍不會直說,他也懶得再費口舌,等路段通了以後繼續趕路。
到達九仙山腳下的時候,被人阻了路。
阻路的不是旁人,正是已經在九仙山「修煉」了一年的江亦臣。
見到這個人,傅涼梟便想起去年在汾州城隍廟的事,那天倘若自己再去晚一步,筱筱就跟著他走了。
傅涼梟端坐在馬背上,沒有要下來的意思,居高臨下地看著江亦臣,「一年不見,本王倒是不知,該如何稱呼你了。」
江亦臣面色寡淡,「我師父說,他不想見你。」
傅涼梟已經知道自己要見的人是誰了,說起來,當初在城隍廟還有過一面之緣,想必就是後來傳得沸沸揚揚,把江亦臣拐走的那位瘋癲道人。
聽到對方說不見,傅涼梟也不惱,輕笑道:「他不見本王不要緊,總不能不待見慧遠大師了吧?」
江亦臣看向慧遠大師,眸光很是複雜。
當初若不是他,自己興許早就帶走曉瑜了。
「阿彌陀佛。」慧遠大師說完一貫的開場白,這才進入主題,對著江亦臣說,「九仙山上的東西,也該物歸原主了。」
江亦臣聽得一臉茫然,「大師在說什麼?」他是真的一句也聽不懂,面前這倆人一開口,就跟打啞謎似的。
慧遠大師又說:「帶路吧,否則要讓我們走出這裡,有的秘密可就藏不住了。」
江亦臣皺皺眉頭,正在猶豫要不要帶他們上山,就聽到身後傳來瘋癲道人的怒罵聲,「老禿驢,一年不見,你竟然學會威脅老道了?」
瘋癲道人一面說,一面走了出來,瞅了一眼坐在馬背上氣勢全開的傅涼梟,冷哼一聲,「臭小子,誰讓你來的?」
傅涼梟反問:「九仙山又不屬於閣下,本王如何不能來?」
瘋癲道人當即吹鬍子瞪眼,「那也不屬於你們大魏!」
傅涼梟冷冷一笑,「只要本王想,它早晚能歸入大魏版圖。——不過,閣下一張口就把自己和大魏劃分清楚,莫非你不是大魏人?還是說,你是慶國人?」
瘋癲道人眼神閃了閃,面上更怒了,「胡說八道什麼?」
傅涼梟心中越發的篤定了對方的身份,眼底淨是濃郁的嘲諷,「來的路上本王一直在想,九仙山是險山,什麼樣的人需要待在這種沒人敢來的地方呢?思來想去,也只能是那位神秘失蹤沒臉見人的慶國世子了,看來沒了榮華富貴作為後盾,段世子隱姓埋名的這十幾年,混得也不怎麼樣嘛,都淪落到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為徒的境地了,嘖……」
瘋癲道人面色一沉,與剛才的瘋癲行為一對比,簡直像換了個人。
江亦臣呆住了,「什麼慶國世子,師父,你到底是誰啊?」
「江三公子連這老頭是誰都不知道,你也敢拜他為師?你知道他留你在山上做什麼嗎?」
江亦臣緊繃著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傅涼梟的話。
傅涼梟嘲諷地看著瘋癲道人,「本王遠道而來,你們師徒就是這麼待客的?」
江亦臣皺了眉頭。
瘋癲道人一擺手,吩咐江亦臣,「帶他們上山。」
江亦臣心中有千百個疑問,可是又不知道該去問誰,只能暫時壓下,帶著傅涼梟和慧遠大師往前走。
上山要穿過一片迷霧森林。
以前傅涼梟聽人說過九仙山腳的迷霧森林等同於死亡森林,進去的人少有生還的,如今一看,不過就是利用奇門遁甲布了一些陣法讓闖山的人困在裡面而已,哪有外面傳得那樣邪乎。
半山腰依山而建了一排小木屋,那便是瘋癲道人和江亦臣的住所,外面圍了籬笆,邊上栽種著幾棵果樹,種蔬菜的幾塊地全被雪給蓋住了,雞舍里還餵養了幾隻野雞。
傅涼梟是奔著要緊事來的,才沒工夫關心這二人的生活狀況,坐下來以後就開門見山,「說吧,我娘的屍身被你藏哪兒了?」
聽到這一句,正在倒茶的江亦臣手一抖,將茶水倒在了桌上,遭了瘋癲道人一記斜眼。
江亦臣急忙用干毛巾擦了桌子,心中卻早已翻起了驚濤駭浪。
傅涼梟的娘不是先皇后嗎?先皇后難道不該在皇陵?
如果不在皇陵的話,那後山上的那座孤墳……
越往下想,江亦臣的呼吸就越沉重,好像自己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他的一顆心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