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坦白,初吻
一直到秦楓燁離開國公府,糰子都還在哭個不停。
連杜曉瑜都被嚇到了,顧不得在場那麼多人,直接走到寧氏的坐席旁邊蹲下身,輕輕拍了拍糰子的背,「小傢伙,你這是怎麼了啊?」
糰子一個勁搖頭,腦海中那個零零星星的片段他雖然記不完整,但絕對是噩夢,一個說不出來卻能將他嚇哭的噩夢。
杜曉瑜見狀,心知問不出什麼來,便笑著寬慰道:「那你看,大哥哥都已經走了,咱們不哭了好不好,洗把臉準備吃飯了,你一向最喜歡啃雞腿了,今天廚房有準備了糰子愛吃的雞腿哦!」
寧氏掏出帕子給他擦眼淚,也是溫柔地勸說了好久,糰子才慢慢安靜下來,只是因為哭的太狠,如今就算收了眼淚也還是一抽一抽的,看著就讓人心疼。
寧氏一顆心揪著疼,也不管什麼客人不客人的了,直接看向秦宗元,「老爺,要不,我先帶糰子回房吧,小孩子忘性大,睡上一覺再醒來興許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秦宗元頷首,也是滿心的擔憂,「那夫人仔細照料著,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他。」
寧氏「嗯」一聲,拉著糰子要走。
糰子卻站著不動,雙眼看向杜曉瑜。
寧氏問:「是不是要姐姐跟你一起去?」
糰子小腦袋點了點。
寧氏望著杜曉瑜。
杜曉瑜含笑道:「既然糰子這會兒需要我,那我便過去陪他吧!」
寧氏面露感激,吩咐正在擺宴的下人們,「一會兒送些飯菜去我院子裡。」
下人們齊齊應,「是,夫人。」
杜曉瑜簡單與傅涼梟道個別就跟著寧氏去了內院。
寧氏邊走邊問:「杜姑娘方才見過燁公子,你覺得他人如何?」
杜曉瑜完全沒想到寧氏會突然來個如此刁鑽的問題,斟酌道:「初次見面,不甚了解,不好妄下定論。」
寧氏淡淡笑了笑,卻沒再說別的。
三人很快到了內主院。
下人們也陸陸續續將飯菜送過來。
寧氏歉意地說道:「原本按照國公的意思,今兒是特地設宴款待幾位的,只是我不曾想到因為燁公子的到來,擾了你們的興致,如今要委屈杜姑娘在內院陪我用飯了,實在是過意不去。」
杜曉瑜道:「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如此盛情,並沒有因為我卑微的出身而將我拒之門外,這是我的榮幸,哪來的委屈?」
寧氏搖頭道:「你是糰子的救命恩人,人都說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既然糰子稱你一聲姐姐,那我自然也會如親人一般待你,只是不知杜姑娘願不願意?」
杜曉瑜笑道:「我自小沒親人,能得國公夫人如此對待,是我的榮幸。」
寧氏聽罷,輕笑出聲。
因為剛才那一個小插曲,秦宗元心中一直掛念著糰子,所以只是隨便以東道主的身份客氣地敬了兩杯酒以後就坐下了,筷子無意識地在盤中翻了兩下,一口菜都沒吃到嘴裡,明顯的心不在焉。
傅涼梟沒說話,杜程松和秦宗元各自安靜,這宴席便只是為了吃而設,沒多會就結束了。
杜程松看出來秦宗元急著去看糰子,便找了個藉口道:「聽聞國公府里有一處桃花林,如今正值花開,想來景色不錯,阿福公子,不如咱們去轉轉吧!」
傅涼梟眉梢微挑,算是默認同意。
秦宗元向杜程松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
杜程松苦笑一聲,國公緊張這個失而復得的小兒子那種心情,他又如何不能理解,同為人父,看到國公一家歡聚團圓,他心中是無比羨慕的,他也想,可是,誰給他這個機會?
想到自己與小女兒相見不能相認,杜程松嘴角的苦澀之意越發明顯,去往桃林這一路上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傅涼梟轉身看了看,確定沒有國公府的下人跟著才終於得以開口,「岳父大人特地約本王出來,是有什麼要事嗎?」
杜程松馬上回神,抬頭看著傅涼梟,不得不說,親王就是親王,就算換了一身最普通的衣裳,骨子裡那種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也是沒辦法遮掩泯滅的。
更何況,此時的楚王哪裡有半點傳言中吊兒郎當不著四六的樣子,身上那股強盛的氣勢,說是比金鑾殿內他老子更甚都不為過。
杜程松嘴巴嚅動兩下,欲言又止。
「岳父大人,有話便直說吧!」傅涼梟一向對除了杜曉瑜之外的任何人都沒有耐性,等了這半天還能同杜程松和顏悅色地說話,全是看在他那未過門的王妃面兒上。
順手摘下一枝桃花,他目光落在那嬌艷欲滴的花瓣上,想著這地方還不錯,一會兒要是有機會,也帶筱筱來瞧瞧。
杜程松喟嘆一聲,終是緩緩開了口,「有件事,草民想當面問王爺要個答案,還望王爺能如實相告。」
傅涼梟唇角輕勾,「岳父大人但說無妨。」
杜程松袖中拳頭握緊,微微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草民想知道,王爺接近筱筱的目的是什麼?」
傅涼梟並不急著回答,而是緩緩說道:「本王去汾州本來是瞞著所有人的,卻被杜三爺無意中撞破了身份,原本,本王有的是機會滅口,可你知道本王為何留你到現在嗎?」
杜程松心思微動,「草民愚鈍,還望王爺告知緣由。」
「因為,你是筱筱的親爹。」
傅涼梟說得漫不經心,可細聽之下便會發現,他在提及「筱筱」兩個字的時候,聲音有一種能酥入骨子裡的溫柔。
杜程松臉色微變,輕輕喘息了一下,「僅僅是因為如此嗎?」
「不然你以為呢?」傅涼梟眼神變得似笑非笑。
杜程松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反應,要說楚王在撒謊吧,看樣子也不太像,可若不是在撒謊,他的目的真的這樣單純嗎?
杜程松還是無法確定,「草民不知王爺這話該從何說起。」
「說白了,本王一把火燒了繼後寢宮犯下大錯被我父皇趕出京城,那都是本王故意為之,目的,就是為了去汾州找她。」難得翁婿二人有機會靜下來聊一聊,傅涼梟索性當一回有問必答的乖寶寶。
杜程松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幻聽,要麼就是在做夢,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感覺到疼才壯著膽子繼續道,「草民想不明白,筱筱她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王爺如此大費周章,要論出身和姿容,她遠不及王爺府上的美人。」
傅涼梟眼神冷淡,「杜三爺是對你自己的女兒沒自信,還是對杜家沒自信?」
「草民只是覺得,就算小女有幸入了王爺的眼,也該有個緣由說法吧,可聽王爺所言,倒像是王爺在很久之前便認識了草民那小閨女一般,要知道,她可是十多年前就已經失蹤了的人。」
既然都問到這份上來了,傅涼梟自然不會再推三阻四不回答,有些事情,越早說清楚對他迎娶筱筱越有利。
只不過這說法上,就得找藉口遮一遮了,總不能直接告訴老岳父,他是重生的吧?
要真那樣,嚇到他這位岳父是不可能了,自己倒是很有可能會被當成胡說八道的瘋子。
伸手晃了晃桃樹枝,抖落一地的花瓣,傅涼梟緩緩道:「有一年慧遠大師入宮,碰巧遇到了本王,順道幫本王測了測姻緣,說本王天生命硬,唯有杜家女兒能鎮住。」
杜程松訝異地張了張嘴,他想反駁,因為這太荒謬了,可是反駁不出來。
慧遠大師是皇覺寺的得道高僧,每年想找他卜卦的人能從山頂排到山腳,可慧遠大師輕易不給人卜卦,而一旦開卦,算出來的東西從無差錯。
哪怕是皇帝想找他算算國運,也得三請四請,有時還不一定能請來。
但是沒想到,慧遠大師竟然會為楚王算卦,不過既然是慧遠大師親自算出來的,那任何人都沒得置喙。
傅涼梟看著杜程松那怔忪的反應,有些好笑,索性不等杜程松問了,直接把後面的話說了出來。
「後來,本王讓人打聽了一下杜家所有的女兒,結果發現沒一個是入得了眼的,又聽說五小姐從小就失蹤了,本王便想著,這位還有點兒意思,於是讓人去找了找,結果還真讓我給找著了,火燒繼後寢宮之前,本王暗地裡見過她兩回,發現這丫頭倔強,嘴巴毒,爪子鋒利,活脫脫一隻欠調教的小野貓。所以,本王一時興起,就隨便在繼後寢宮放了把火,然後名正言順地去了汾州。」
杜程松聞言,嘴巴狠狠扯了扯,好吧,他今兒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做「有權,任性」。
就因為一個所謂的能鎮住他的姑娘,他隨便到「隨便」放把火燒皇宮,「隨便」離開京城,再「隨便」賴在了自己那小閨女身邊。
這麼隨便,到底是該慶幸活閻王的「恩寵」來勢洶洶還是該悲哀小閨女很快就會淪為楚王府那些女人中的一個?
想到這裡,杜程松再次喟嘆,「草民還以為王爺接近筱筱是因為……」
「為了杜家的免死金牌麼?」傅涼梟挑唇,「本王從來沒想過要踩在女人頭上贏得江山,更何況,筱筱是本王認定了的女人,本王便是心再狠,也不可能利用她。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本王不稀罕這玩意兒,可岳父大人若是想用免死金牌作為陪嫁讓筱筱順利入楚王府的話,本王樂見其成。」
見杜程松猶豫,傅涼梟繼續潑冷水,「杜家的免死金牌,覬覦的人太多了,人人都惦記的東西,未必是寶貝,還有可能是催命符。」
看著杜程松有些變白的臉色,傅涼梟接著道:「可能你們杜家覺得那是保命的東西,只要有免死金牌在的一天,掌權的那位都不會動搖杜家根基,可你們想過沒有,正是因為有這玩意,皇家才會一再地防範試探。
畢竟人心不古,傅家這些帝王,可不會人人都像太祖那樣寬宏大量,能記得杜家先祖的喋血護主之恩,他們只會一個更比一個狠,尤其是現在這一位,生性多疑,在他當政期間,杜家最好是別行差踏錯,否則稍有差池犯到他手上,那可不是隨便鬧著玩的,一個搞不好,全族都得跟著陪葬。」
頓了頓,傅涼梟道:「當然了,本王說這些,並不是貪圖你們家祖傳的寶貝,畢竟嘛,本王不感興趣,本王所謀的,自始至終不過是筱筱那丫頭罷了。」
「那王爺的意思是?」
「讓免死金牌轉移到本王手裡來,杜家一旦成了本王妻族,本王自會護你們一世安然,至於免死金牌會招來的風險和禍事,本王一力承擔了便是。」
杜程松心中大動,「杜家何德何能,竟得王爺如此重諾?」
「或許你該慶幸,自己生了個好女兒。」
杜程松抿唇,「筱筱性子單純,草民擔心她入了王府會被王爺的那些侍妾算計。」
「三爺怎麼到了現在還不明白,本王都敢一把火燒了繼後寢宮,那麼,弄幾個女人入府做做樣子又有何難?」
杜程松突然覺得自己完全發不出聲音來了,一張臉已經不足以表達出他滿心的震撼,「所、所以說……」
「所以說,本王因著慧遠大師的那一卦,至今沒敢碰女人,剋死幾個女人雖然不打緊,可本王不想日後筱筱嫁過來,嫌棄本王不乾不淨,等筱筱回了杜家,本王府上的那些庸脂俗粉,自然是能滾多遠滾多遠,滾不了的,本王幫她一把。」
這麼說來,為了能娶到慧遠大師給他算出來的王妃,楚王這麼多年都是在故意抹黑自己?
杜程松再次感覺到自己的心靈遭到了重創,整個人有些搖搖欲墜,仿佛一陣大點兒的風過來就能將他吹倒在地上。
傅涼梟看著他,「該說的,不該說的,本王都已經說完了,至於剩下的,三爺慢慢思量吧,筱筱嫁過來之前,本王還有的是時間等。」
杜程松至今都還是懵的,今天的楚王,完全顛覆了以往在他心中的形象,他需要時間消化一下捋一捋。
傅涼梟也知道這些話從一個親王嘴裡說出來,是個人都會被嚇得不輕,更何況杜程松還是筱筱親爹。
他懶得再留下,桃花雖美,沒人陪著,怎麼欣賞都是入不了眼的。
就在傅涼梟要走的時候,杜程松突然喚住他。
傅涼梟駐足,「三爺還有事?」
杜程松道:「如果按照王爺所說,杜家以免死金牌作為陪嫁將女兒交給你,你就不怕聖上懷疑你有謀反之心?」
「這就不必三爺操心了,只要杜家肯嫁女,本王便有的是辦法說服我父皇,不僅能娶了杜氏女,還能讓免死金牌從今往後常駐楚王府。」
杜程松怔怔看著眼前的人,只覺得腳底發涼,為什麼以前所有人都沒發現,這位才是蟄伏最深的凶獸呢?不出擊則以,一出擊,必然是天翻地覆的結果,聽聽他說的這些話,哪一句拎出去不是掉腦袋的,可從他嘴裡出來,就好像是吃頓飯喝口水那麼簡單,連眼睛都不帶眨的。
「王爺當真好算計。」到最後,杜程松只能感慨出這麼一句話來。
傅涼梟笑意淺淺,「為了護住心愛的姑娘,為了護住她的母族,本王不得不做出一些選擇和犧牲。」
杜程松呼吸微頓,傅涼梟臉上那笑容,分明帶著嗜血的凶光,可見在自己不知情的某些時候,他必然做了更加讓人毛骨悚然的事,「草民斗膽問一句,杜氏多年來與皇家相安無事,這其中有沒有王爺的手筆?」
傅涼梟笑意加深,「不然你以為安王傅涼灝為什麼會死在承德避暑行宮,懷王傅涼煜為何會酒後失德最終不得不被迫娶了禮部侍郎之女?那是因為,他們都動了杜家免死金牌的心思,都想通過聯姻把這道護身符攥在自己手裡,雖然他們選擇聯姻的對象並不是筱筱,可杜家到底是筱筱的母族,筱筱需要一個家,需要一個後盾,以便她日後能風風光光地嫁入楚王府。所以,但凡是阻了本王和筱筱婚途的人,都該死!」
陡然聽到安王和懷王兩位皇子都遭了楚王算計,一個橫死行宮,一個因為酒後失德徹底失了皇帝的信任。而幕後之人楚王做這一切的目的只是為了護住杜家。
杜程松再也受不住刺激,整個人往後退了退,直到後背抵在一棵桃樹上才勉強站穩。
傅涼梟唇角含笑,「三爺的問題都問完了嗎?」
杜程松囁嚅,「差不多了。」
「那麼,換本王問了。」傅涼梟道:「在杜家,筱筱地位如何?」
杜程松想也不想,直接回答:「筱筱是么女,打小就乖巧,上到老太爺老太太,下到府里見過她的那些家生子,全都疼她如珠寶,草民自然是把筱筱當成掌上明珠,否則早該為了榮華富貴同意你們在一起了,又何苦擔心她嫁過去跟那幫女人爭風吃醋遭了罪?」
「很好。」傅涼梟滿意地點點頭,「筱筱是杜家的掌上明珠,在本王心中亦是無價之寶,這世間或許愛慕她的人不只本王一個,但能真正懂她,真正敬她重她護住她的,卻只有本王。」
杜程松無話可說,他相信憑著楚王的本事,必定能說到做到。
「如果本王說了這麼多,杜家還是不同意嫁女的話,那麼,本王便只能用搶的了。」
最後這一句,不是商議,而是警告。
杜程松抿了抿有些乾澀的嘴巴,這種時候,他還能有選擇的餘地嗎?娘的,這活閻王分明一早就把什麼都算計好了,怕是連筱筱該什麼時候回歸杜家都在他的掌控之內,更別說杜家一直以來都在活閻王的監控之中,什麼人在打免死金牌的主意,什麼人蠢蠢欲動,活閻王全都一清二楚。
現如今杜家處在這個麼全透明的境況下,完完全全就是活閻王砧板上的魚肉,還不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是扁是圓,全憑他拿捏。
最終,杜程松只能嘆口氣,「只要王爺答應能護住筱筱一世,不讓她捲入是非操心受累,草民便儘快說服老太爺,讓免死金牌作為陪嫁,入楚王府。」
傅涼梟笑笑,「那麼,本王又可以稱呼三爺一聲『岳父大人』了。」
杜程松默了默,「草民還想知道,王爺準備何時讓筱筱回家?」
「至少目前不行。」傅涼梟道:「不過該她回來的時候,本王自然會安排她回來。」
杜程松抱拳,「那麼在筱筱真正嫁入楚王府之前,還望王爺莫辱她,至少,留她個清白之身。」
不用想,杜程松也猜得到,今天挑明了一切之後,楚王不可能再像以前的「阿福」那樣安分,可不管怎麼說,筱筱的最後一道底線得留住。
傅涼梟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要不是為了讓筱筱能在大婚那一天把她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給他,他能忍到現在嗎?要知道,他雖然這一世還是童子身,前世卻是陪著筱筱走到了最後的人,那開葷的次數,數都數不過來,如今只能看不能吃,他已經憋得太久了。
杜程松就當他是默認了。
傅涼梟轉而說起旁的事,「聽說你準備在京郊買地皮給筱筱蓋個花園子?」
「是。」杜程松點頭,「這是老太太的主意,也是草民的心愿,對這個女兒,杜家虧欠了太多,想著能彌補一點是一點。」
「蓋吧!」傅涼梟頷首道:「若是嫌人手不夠,本王可以暗中撥一批人去幫忙,」
「不,不用了。」
「那本王就拭目以待岳父大人送給王妃的這份禮物了。」
傅涼梟說完,這次是真的不再逗留,直接走人。
看著活閻王走遠,杜程松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袖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
雖然自己年少時桀驁不馴,也是個土匪性子,可自己這個真土匪遇到楚王這個「假土匪」,對方身上那種比帝王還要強勢森冷的氣勢,直接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之前不知內情,只淺顯的以為楚王是為了想要杜家的免死金牌所以接近筱筱,更以為只要杜家抵死不嫁女,楚王定然沒轍。
如今看來,杜家的掙扎在楚王眼裡根本就是被綁在繩子上的螞蚱胡亂蹦躂,而牽著繩頭的人,正是楚王。
只要他想,杜家隨時都能飛來橫禍慘遭滅族,只是,因為一個筱筱,楚王不會這麼做,他說過,他不僅會護住筱筱,也會幫筱筱護住她的母族。
這樣的恩寵,杜程松著實受驚了,一直到走回前廳都還有些渾渾噩噩的,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此時寧氏的院子裡,杜曉瑜正在給糰子扶脈,收回手以後說道:「只是受驚過度,喝些安神湯下去,再睡一覺就好了。」
秦宗元終於鬆了一口氣,同時又皺了皺眉,「怎麼會突然受驚過度?」
寧氏趁機道:「這事兒我還想問問老爺呢,怎麼先前都好好的,燁公子一來,咱們的兒子就被嚇成這樣,莫不是燁公子曾經做過什麼讓糰子嚇得肝膽俱裂的事?」
「這不可能!」秦宗元一口否定,「燁兒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自小就謙和有禮,是個溫文爾雅的孩子,他不是會耍手段的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寧氏還想再說什麼,就見一旁的杜曉瑜給她遞了個眼色,寧氏只好把涌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杜曉瑜道:「要我說,這麼猜來猜去的也不是辦法,不如直接問糰子他為什麼哭。」
這一提醒,三雙眼睛頓時齊刷刷看向床榻上的糰子。
糰子緊張地看著三人,抿著小嘴巴一言不發。
杜曉瑜俯下身,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額頭,「糰子乖,你告訴姐姐,剛才在前廳為什麼會哭?」
糰子一聽,臉色驟變,一下子鑽進被子裡,將腦袋也捂住。
寧氏慌了,「這孩子的反應這麼會如此奇怪?」
杜曉瑜小心地將蒙在糰子頭上的被子拿開,唇邊笑意溫柔,「糰子,你不是一向最聽姐姐話的嗎?今天這麼調皮,姐姐可不理你了,一會兒就回去。」
糰子心下一急,抓住杜曉瑜的衣袖,帶著哭腔祈求道:「姐姐別走,我說,我說就是了。」
秦宗元和寧氏齊齊對視一眼,滿目期待地看著糰子。
糰子卻只看向杜曉瑜一人,緩緩吐出兩個字,「眼睛。」
「眼睛?」杜曉瑜皺眉。
「嗯。」糰子悶聲點頭。
寧氏有些摸不著頭腦,「什麼眼睛?」
秦宗元更是一頭霧水。
杜曉瑜反應快,問道:「你是說,你害怕燁公子的眼睛?」
「嗯。」糰子還是點頭。
「可是,為什麼呢?」杜曉瑜不解,秦楓燁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不清楚,但剛才秦楓燁在廳堂里的表現是個十足的謙謙君子,舉止端方,優雅怡人,那雙眼睛更是溫柔陷阱,定力不好的人,一準能陷進去。
糰子會害怕那麼溫柔的眼神嗎?
寧氏也道:「燁公子過來的時候,我也沒見他有什麼特別的動作啊,因為擔心糰子,可以說一直注視著燁公子的,他的眼睛到底有什麼可怕的地方呢?」
「糰子,你能再說具體一點嗎?」杜曉瑜輕聲問。
糰子直搖頭,他記不清楚,更說不清楚,他只知道看見燁公子笑的時候,他渾身都顫抖的厲害,那是一種刻入骨子裡的恐懼,因為害怕,所以控制不住地直接驚哭。
杜曉瑜也不勉強,一個兩歲多的孩子,哪裡來的記憶能力,就算當時記得一些東西,過後怕也只是些零星的碎片了,不可能把一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記得那麼清楚。
想了想,她再道,「你如果回答不出來,那我做一些推測,你只需要點頭或者搖頭,好不好?」
「好。」
「那咱們開始吧!」杜曉瑜道:「你之所以害怕燁公子的眼睛,是因為你曾經在某個地方見到過,對嗎?」
糰子點頭。
「而你見到這雙眼睛的時候,當時的情景十分恐怖,讓你害怕到哭出來,是不是?」
糰子惶恐地點點頭。
「那,燁公子有沒有傷害過你?」
糰子猶豫了,他不知道有沒有,但自己的的確確是因為被一雙眼睛直勾勾盯了一晚上醒來後受到極度驚嚇昏過去的。
想了想,他最終點了頭。
秦宗元頓時倒抽一口冷氣,滿臉震驚。
寧氏這回有話說了,「老爺,我之前說什麼來著,興許糰子壓根就不喜歡燁公子這樣的人,您瞧見沒,糰子一個四歲多的孩子,他能隨便撒謊嗎?再說了,糰子自從回府,今兒是頭一回見到燁公子,燁公子跟他無冤無仇,糰子總沒有道理一見面就誣陷燁公子吧?」
秦宗元咬著牙,一句話都沒說,臉色黑沉得厲害。
他怎麼都沒想到,謀害了自己親生兒子的人,竟然是他一直以來最看好的族侄。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秦宗元一拳捶在桌上,氣憤地坐下來。
「這其中的緣由,妾身不知道。」寧氏含恨道:「不過,老爺以前說過要過繼燁公子為世子,一轉身卻娶了妾身,後來又生下嫡子,糰子或許會因為這個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
秦宗元再次狠狠一震。
沒錯,他當年的確是說過有意過繼的話,那是因為原配夫人不在了,自己又沒有嫡子,當時的處境,過繼是最好也最無奈的選擇。
只是誰能料想到,他不久後便遇到了寧氏,一見傾心,娶了寧氏生下嫡子以後,更是沒再提及過繼的事情,不過即便如此,他給秦楓燁的補償也不少,金銀珠寶良田鋪子,全都成倍地送,還以國公身份出面說服了秦氏族長,讓秦楓燁跟著他們打理族中大小事務。
要知道這可是個肥差,學得好了,將來秦楓燁沒準還能爬到族老的位置上坐坐,族老可是有決策權的,秦氏一族葉脈廣,家大業大,族老的地位不言而喻。
秦宗元不明白,自己都已經這麼盡心盡力扶持秦楓燁了,他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寧氏看穿了秦宗元的心思,哼聲道:「就算讓他跟著族老們打理族中事務,所得的利益也遠遠比不過一個世子之位來得高,他能甘心才怪了!」
秦宗元氣紅了眼,「可就算我要給他這個世子之位,這原本也不是屬於他的東西啊,我給他,那是我的情分,我不給,那是理所當然的本分,他憑什麼要因為這個來傷害我的兒子?」
寧氏冷笑,「為什麼?國公不妨親自去問問他好了,妾身要是知道為什麼,還能任由兒子在外頭吃了兩年的苦嗎?」
眼看著這對夫妻要吵起來,杜曉瑜忙道:「國公爺,國公夫人,糰子受了驚,需要安靜休息,你們有什麼話,還是去外頭說吧!」
秦宗元這才站起身走向床榻邊,滿目歉意地摸了摸糰子的小臉,輕聲道:「兒子別怕,爹爹一定會想辦法處置了害你的奸人為你報仇雪恨的。」
寧氏眼皮抬了抬,這話聽起來倒還像個樣。
糰子這個樣子,杜曉瑜一時半會兒的也放心不下,想了想,對著秦宗元道:「國公爺,我決定留下來多陪糰子幾天,直到他徹底康復,杜三爺想必還在前廳,我去找他把話說清楚。」
秦宗元點頭,「老夫謝過姑娘這份好心了。」
「應當的。」杜曉瑜笑了笑,出了門由大丫鬟帶著去往前廳。
杜程松早已從桃林回來坐在裡面喝茶。
這一會的工夫,他已經把楚王先前在桃林說的那些話消化了七七八八,一直以來的擔憂也沒有了,見到杜曉瑜,眉目間是說不出的慈愛柔和。
杜曉瑜走到他面前道:「三爺,糰子今兒受了驚,我得留下來陪他,就不回去了,你想要的河車大造丸方子,我現在就可以寫給你。」
杜程松忙擺手,「方子的事不用這麼著急,既然姑娘要留下來照顧糰子,那就留下來吧,等哪天你想回杜家了,就跟國公爺說一聲,他會安排人送你過去的。」
杜程松這麼說,讓杜曉瑜很是過意不去,「那我送三爺出府吧?」
杜程松心中歡喜,「好。」
兩人並肩走著,到大門口的時候,杜程松突然問:「你覺得阿福會騙你嗎?」
杜曉瑜道:「他本來就一直在騙我。」
杜程松愕然。
杜曉瑜無奈道:「阿福不會說話,所有關於他的家世背景以及以前的經歷,都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其實我並不了解原本的阿福是個怎樣的人,不過,我相信他陪在我身邊的這份心意,是真的。」
否則,杜曉瑜實在想不清楚他能圖她什麼。
杜程松:「……」
這大氣喘的,險些嚇死他,今天承受的心臟刺激已經夠了,可不敢再來一次,否則保不齊真會被嚇掉半條命。
不過聽到女兒這麼說,杜程松就徹底放心了,「只要你相信他,那就比什麼都重要,夫妻之間,最必不可少的便是信任了,互相信任才能情比金堅。」
杜曉瑜臉色微紅,「我知道。」
「姑娘就送到這裡吧,我還有事,先回去了。」杜程松含笑望著她。
杜曉瑜覺得,杜程松來了一趟國公府,似乎有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了,可是她又說不出來到底哪裡不一樣。
但不管如何,那都跟自己無關。
揮手跟已經坐上馬車的杜程松道別,杜曉瑜轉身回了國公府,在月洞門處見到傅涼梟,他手裡拿著幾枝嬌艷粉嫩的桃花,正緩緩走過來。
就像剛才發現杜程松不同一樣,杜曉瑜也覺得今天的阿福很不一樣,似乎眉眼之間多了幾分溫柔,而那唇角淺淺的笑,昭示著他心情很好。
杜曉瑜挑眉,國公府果然是個神奇的地方嗎?什麼人來了都能被「淨化」一下?
傅涼梟走到她跟前,把手裡的桃花遞給她。
杜曉瑜撇嘴,「這麼好看的桃花,你折下來做什麼,生在樹上會更美。再說了,你偷偷去折了人家的桃花,就不怕國公爺怪罪嗎?」
傅涼梟含笑不語,若是他想要,別說幾枝桃花,就是讓秦宗元把整個桃林搬到楚王府去,秦宗元也得照搬不誤。
傅涼梟朝她伸出手,想親自拉著她去桃林看。
杜曉瑜怔怔看著朝自己遞過來的那隻手,雖然因為常年在鄉下勞作,並沒有初見時的那麼白皙,卻修長勻稱得讓人錯不開眼。
這是阿福第一次主動對她伸手。
杜曉瑜十分乖順,半點猶豫都沒有,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遞給他。
被阿福握住的那一瞬,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他掌心那一份獨屬於他的熱度,就好像有一根無形的絲線,將他所有的溫柔串在一起,通過他掌心的溫度貫串到她的身體裡,再抹上蜜,一圈一圈將她的心給纏繞起來,甜到不真實,甜到想窒息。
傅涼梟看著她的樣子,暗笑了一下,牽著她一直走到桃林。
「好美啊!」杜曉瑜站在桃花下,抬目望著眼前大片開得正盛的桃花,不由得輕聲感慨。
傅涼梟看著杜曉瑜,覺得此時此刻她嬌嬌軟軟的唇瓣比桃花還艷麗好看。
越看,傅涼梟就越壓制不住身體裡的那股火苗,雙眼都被燒得赤紅,再也管不了那麼多,雙手撐在桃樹上,將她圈在自己懷裡,低頭吻下去。
杜曉瑜懵了。
腦子像在一瞬間被人抽乾成一片空白,完全反應不過來,只是覺得唇上的觸感帶著絲絲春寒以及桃花的芬芳,讓人想要就此沉淪下去。
傅涼梟一碰到這誘人的唇,就好像沾染了會上癮的毒,怎麼都不夠,他索性扣緊了她的腰,讓她往自己懷裡貼,好加深這個吻。
杜曉瑜是初吻,哪裡懂得什麼換氣的技巧,三兩下就被弄得喘不過氣,胸膛不斷地起伏著。
傅涼梟微微離開些。
杜曉瑜終於有機會喘上一口了,撫著胸脯,原本白淨的小臉此時像極了天邊的紅霞,還不等她緩過神來質問他,她只覺得腰肢又被他修長的手臂緊緊箍住,唇瓣再一次被堵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