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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母子相認

    弘順帝之前答應了傅涼梟會考慮許丞相的事,但考慮到了現在也都沒個結果。

    許丞相畢竟是朝中元老,輕易換人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可想而知。

    然而太醫去了不少,許丞相的中風竟然一點好轉的跡象也沒有。

    弘順帝心裡也愁。

    傅涼梟反而淡定下來,許丞相那種情況,能熬得過今年就算不錯了,怎麼可能好得起來。

    臘月當頭,本該是大雪紛飛的季節,這一夜卻突然出現了驚雷。

    雷聲特別大,電光火閃幾乎照亮了半邊天,京城裡不少人家的孩童被驚哭。

    少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離憂雖然沒哭,但整個人都被嚇到了,從寶寶房跑過來,一頭扎進杜曉瑜懷裡就開始低聲啜泣。

    杜曉瑜和傅涼梟一人哄一個,然而不管用,外面的雷聲實在太炸裂,連大人都害怕,更何況是小孩。

    杜曉瑜透過窗縫看向外頭,雷聲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火閃更是越扯越大,亮得嚇人。

    「怎麼臘月頭上會有驚雷?」杜曉瑜蹙眉。

    傅涼梟深邃的眸光掠向窗縫處,看了許久才出聲:「坊間有句老話是這麼說的,『十月雷,臘月雷,瘟疫戰爭墳骨堆』。」

    杜曉瑜道:「那都是迷信。」

    「是迷信。」傅涼梟接話,「不過相信的人多。」

    杜曉瑜沒言語,安靜聽著他說,自己似乎也明白了過來。

    迷信這種東西,坊間老百姓會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比如臘月頭上打雷,而且還是這麼可怕的炸雷,這種事情很罕見,迷信一點的老人就會聯想到上蒼指示或者是國運。

    也就是說,一旦把握得當,今天晚上的驚雷將會成為傅涼梟手裡的一柄利劍,給弘順帝來個措手不及。

    驚雷過後,是一場特大暴風雪,短短几個時辰就將繁華的帝都京城包裹成了一片銀白色的世界。

    窗棱被風颳得砰砰直響,廊下精緻的八角宮燈一盞接一盞地被吹滅,房裡的燭火也有些搖曳,火光閃爍不定。

    傅涼梟和杜曉瑜都沒了困意,把好不容易重新睡著的兩個孩子放進被窩裡暖著。

    杜曉瑜披了棉襖坐到傅涼梟身邊,問道:「想好怎麼做了嗎?」

    「嗯,想好了。」傅涼梟一向不希望她為這些事過多操勞,自然的就不會跟她說太多,只是伸手摟住她,將她帶入自己懷裡。

    杜曉瑜將側臉貼在他胸口,鼻息間是男人身上沐浴過後的乾爽味道,隔著厚厚的寢衣,似乎也能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節奏很平靜,讓人莫名的心安。

    外面狂風大作,他的懷裡就好像一處靜謐的港灣。

    杜曉瑜緩了緩神,主動伸手摟住他精壯的腰身。

    傅涼梟唇邊含笑,伸手替她攏了攏身上的棉襖,「怎麼,你也害怕?」

    杜曉瑜順勢「唔」一聲。

    她不知道是不是小女生戀愛的那股新鮮勁頭還沒過去,哪怕成親三年多,每次被他抱著,還是會覺得這樣的懷抱讓人相當的有安全感,也相當的迷戀。

    哪怕沒有甜言蜜語,只是句簡單的關心,只要他在,她就有一種天塌下來都不怕的感覺。

    杜曉瑜本來是想陪傅涼梟的,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窩在他懷裡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床上空無一人,傅涼梟不在,傅離憂也不在,旁邊的搖籃里,少安咿咿呀呀地自己揮舞著小爪子抓邊上的流蘇。

    門外時不時傳來聲音,仔細聽是傅離憂的歡笑。

    杜曉瑜穿上衣裳下床,推開窗。

    昨夜風雪太大,院子裡低矮一些的樹基本都受到了摧殘,細枝斷了不少,七零八落的,小公公們拿著笤帚正在掃雪。

    傅離憂在外面玩雪,傅涼梟陪著。

    他穿了一身便於運動的窄袖常服,挺拔有型,袖口捲起,露出小臂,垂眸專心地團著雪團,色澤晶瑩的雪沒多久就在他的掌心成了饅頭大的雪團。

    而對面戴著瓜皮帽的傅離憂手掌小,半晌團不起來,眼瞅著爹爹團了一個,他心下一急,抓了把散雪直接朝著傅涼梟扔去,雪太散,力道又小,都沒打到傅涼梟,飛到一半就落在地上了。

    他也不氣餒,蹲下身專心滾雪團。

    傅涼梟走近他,把自己手裡的雪團遞出去,面含微笑,「給你的。」

    「我不要!」小傢伙很有骨氣地拒絕了。

    「為何不要?」傅涼梟挑眉問。

    「我要自己團,我可以的。」小傢伙挺了挺胸脯,表明自己的志氣。

    他不要做夢裡面只能看著別人跑跑跳跳的廢物,娘親說,他很健康,心臟沒有問題,等將來長大了,還可以跟著爹爹學騎馬射箭。

    所以他要努力,哪怕只是個雪團,也不要爹爹給自己弄。

    看著小傢伙低著腦袋認真把散雪捏成團的模樣,傅涼梟無聲笑了笑,站起身來,把雪團扔向一旁正在掃雪的小公公,小公公知道太子殿下今日心情好,很配合地哎呦一聲,捂著屁股。

    傅離憂見了,捧著雪咯咯直笑。

    父子倆玩了好大一會,傅涼梟才牽著傅離憂走進來,拿來干毛巾,仔細地給小傢伙擦手,然後把那雙小手捧到自己掌心裡,哈了口熱氣,輕輕搓了搓,之後才取來杜曉瑜親手做的棉手套給他戴上,再塞個暖手爐給他抱著。又把傅離憂抱到高椅上坐好,吩咐下人把長公子的麂皮短筒靴取來,半蹲半跪下去給他換上。

    小傢伙穿得跟個棉球似的,被抱下來以後三兩步蹦到內室,跟杜曉瑜炫耀自己能打雪仗。

    剛才傅涼梟給傅離憂穿鞋的那一幕杜曉瑜見著了,當時男人背對著她,微微俯下頭,後背寬闊,窄袖半卷,露在外面的小臂因為動作而墳起肌肉,不同於他在處理政務時的雷厲風行,這裡處處彰顯成熟男人的責任感和力量感,讓她心裡一陣熨帖。

    杜曉瑜摸摸寶貝兒子的額頭,問他,「冷不冷?」

    小傢伙笑得很開心,說不冷。

    杜曉瑜的目光落在跟進來的傅涼梟身上,「今日不上朝嗎?」

    「已經回來了。」

    杜曉瑜訝異,「這麼快?」

    「昨夜暴風雪前的那場雷電,西山皇陵被雷劈,死了幾個守靈人,這件事一大早鬧得沸沸揚揚,外面的百姓都在傳這是老天爺發怒了,為當初蒙冤被廢的先皇后鳴不平,父皇在金殿發了火,都沒等後面的大臣上奏,就直接讓退了朝,估計這會兒氣得夠嗆。」

    杜曉瑜想想不對啊,傅涼梟一整夜都在自己身邊,外面那麼大的風雪,就算真有什麼安排,暗衛們也絕對達不到這樣的效率,感覺不是傅涼梟做的。

    瞧出杜曉瑜眼中的疑惑,傅涼梟抿唇,道:「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皇貴妃。」

    杜曉瑜問:「你是指,謠言是皇貴妃散出去的,還是說,皇陵被雷劈的事也有她一份?」

    「或許二者皆有。」傅涼梟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里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

    杜曉瑜更不解了,「這麼好的機會,她為什麼不謀別的,而是想著為娘平反?難道僅僅因為她以前跟娘走得近?」

    杜曉瑜覺得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深宮裡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姐妹情,如果皇貴妃真當秋霓裳是姐妹,她就不會理所當然地把傅涼梟當成籠絡聖寵的工具,而是真心實意地替秋霓裳把這個孩子養大。

    皇貴妃對傅涼梟或許有些母子情分,但絕對大不過她想得聖寵的那份心思。

    所以說,隔著血脈隔條溝,皇貴妃的感情並不純粹,當然,這是能理解的,畢竟因為要收納傅涼梟這個養子,她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若是都這樣了還能全心全意地對傅涼梟,那才叫不正常。

    「皇貴妃此前都沒跟你通過氣嗎?」杜曉瑜記得,這二人是合作的,既然有這麼大的動作,皇貴妃該提前告訴傅涼梟一聲才對,畢竟她處在深宮,掣肘太多,很多時候反而沒有傅涼梟這邊來得方便,一人出謀劃策,一人付諸行動,這樣的合作才叫天衣無縫不是嗎?

    「沒有。」傅涼梟搖搖頭,面色諱莫如深,看不出有沒有因為皇貴妃擅自行動而不滿。

    ——

    皇陵的事,把已經沉寂下去的秋氏廢后再次推到輿論上來,因為有霓裳從中引導,外面百姓的風向一邊倒,認為弘順帝當初是為了轉移百姓的注意力,幫那具可疑棺木裡面的屍體做遮掩,所以才故意污衊的先皇后,甚至不惜損壞亡妻名節。

    弘順帝氣得心臟病都快犯了,哪還有心思上朝,讓人出去堵住那幫百姓的嘴,只可惜鬧得太大,已經傳開了,堵哪都不行。

    弘順帝額頭青筋直跳,怒道:「胡說八道,簡直是胡說八道!」

    「呦,什麼事值得咱們皇上大動肝火啊?」皇貴妃從外面進來,一襲華貴宮裝的她面上笑意盈盈,看起來心情不錯。

    弘順帝看到她就想起這個女人是奸細,馬上指了指外面,怒喝,「出去!」

    皇貴妃精緻的絲履避讓開地上的碎瓷片,看向吳勝,嘴角彎起,「說你呢,皇上讓你出去,沒聽到?」

    吳勝後脖子一涼,皇上說的分明是皇貴妃您好嗎?

    最終,吳勝還是頂不住皇貴妃那笑裡藏刀的眼神,躬身告退。

    弘順帝瞪圓了眼,「你敢違抗朕的意思?」

    霓裳莞爾一笑,也不等弘順帝賜座,直接找了個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下,輕描淡寫地說:「臣妾違抗皇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臣妾還以為,皇上已經習慣了呢。」

    弘順帝臉色難看,「你又想做什麼?」

    一直以來他不動她,沒把執掌後宮的大權收回來,就是因為忌憚她背後的鐵浮屠,沒想到自己的不作為反倒成全了她的得寸進尺。

    是可忍孰不可忍!

    霓裳看著他急不可耐的暴躁樣子,滿意地揚了揚唇。

    不枉她耗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養一隻蠱,終於快看到成效了。

    「臣妾不過一介深宮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我還能做什麼?」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你卻能號令鐵浮屠毀了朕那麼多的暗樁,朕是該誇你智計過人呢還是該立刻弄死你?」

    最後三個字,他咬得很重,足以聽得出有多想親手殺了她。

    霓裳不以為意,「鐵浮屠毀暗樁都是去年的事了,皇上若是想弄死臣妾,又何須白養我一年?」

    弘順帝沒接腔,那種敢恨不敢殺的怒意,讓他看起來像只炸了毛的獅子。

    在過往的記憶中,弘順帝多令人憎惡的表情霓裳都見識過,當下不足為懼,只是輕笑,「果然老話說得沒錯,人在做天在看,皇上你瞧,老天都看不過去皇陵里的女主人被欺辱,要懲罰作惡的人了。」

    弘順帝捏緊了拳頭,「沈嵐,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沈嵐,是皇貴妃的閨名。

    入宮二十餘載,弘順帝從未這般稱呼過皇貴妃,可見今日有多氣惱。

    頓了頓,他又說:「秋霓裳的事情,與你無關,你最好是別插手,否則別怪朕沒有早早提醒你!」

    霓裳聽到「秋霓裳」這個稱呼,眼皮微微顫了顫,站起身來,走到桌邊,拿起茶盤裡的茶壺給弘順帝倒了杯茶端過來。

    弘順帝哪裡肯喝,抬手就想打翻。

    霓裳另外一隻手快速地鉗住他的手腕,又將茶碗往前遞了遞,面上微微笑著,「皇上,動氣傷肝,別怪臣妾沒有早早提醒你。」

    弘順帝被她這麼盯著,心裏面竟然隱隱有些發毛。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可是這個女人力道大得驚人,明明以前一直是病秧子的形象,什麼時候練出這樣的身手來了?

    弘順帝繃著臉,甩脫她,接過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霓裳離開之前,給他指了條明路,「若是想讓此事善了,你就寫封罪己詔,昭告天下你誤判了先皇后的案子,沒準百姓不會怪你,還會稱讚你是敢作敢當的英明君主,史書上也能寫的好看一些,否則任由輿論擴散,你的一世英名終將毀於一旦。到時候民心動搖,朝綱混亂,只會讓你騎虎難下。」

    弘順帝當然不會聽從一個女人的安排,他要以暴制暴,誰再敢傳他當初污衊了秋霓裳,格殺勿論!

    讓吳勝去傳令,吳勝聽罷,驚了一身冷汗,撲通跪在地上,「輿論已經瀰漫了整個京城,皇上若是執意要斬殺談論此事的百姓,只怕會牽連甚廣,眼下已到年關,理應把重心放到接下來的祭天上,還望皇上三思啊!」

    弘順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凡皇貴妃來刺激他一回,他就想著非要跟那個女人對著幹,潛意識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推動著他遵從自己的內心所想,絕不能向那個女人妥協。

    「天都塌了還祭天?」弘順帝想起這茬,又要冒火。

    說來也稀奇,昨天晚上的雷別處不劈,偏偏劈中了皇陵,還死了幾個守靈人。

    守靈人死了是小事,關鍵是雷劈皇陵這事兒沒辦法給百姓一個合理的解釋。

    坊間信鬼神的百姓多不勝數,原本他大可以站出來告訴他們,昨夜並非不祥之兆,相反的,是天降祥瑞,預示著來年風調雨順。

    可誰能料想到,不過一夜的時間,不利於他的流言就先出來了。

    「坊間怎麼傳的?」弘順帝揉著額頭問。

    吳勝囁嚅半晌,回答:「百姓們都在說,十月雷,臘月雷,瘟疫戰爭墳骨堆。」

    「簡直是一派胡言!」弘順帝寬袖一掃,霓裳倒的那杯茶直接被掃落到地上,茶水四濺。

    換了哪個執政者聽到這種話不生氣?

    西南剛剛平定戰亂,哪裡來的瘟疫戰爭?

    吳勝也覺得是在胡說八道,可輿論流言這種東西,遠遠勝過鴆毒利刃,有著摧枯拉朽的可怕力量,能從內到外徹底毀了一個人。

    更何況這是帝王。

    「那皇上您看……」吳勝只是個太監,要他察言觀色揣摩主子心情他擅長,可若是要他出主意,那就是趕鴨子上架了,他要是能想出辦法,還要朝堂上那麼多老臣何用?

    「壓!」弘順帝態度堅決,「不管用什麼辦法,都先把流言給朕壓下去,否則再這麼鬧,非得讓他們鬧翻天不可。」

    至於皇貴妃建議的罪己詔?

    別扯淡了,哪個帝王會昭告天下自己做錯了事?除非他吃飽了撐的!

    ——

    下晌,傅涼梟去了一趟鍾粹宮。

    皇貴妃在前殿裡置了一個小火爐,小火爐上溫著酒。

    傅涼梟才剛入宮門就聞到了酒香味。

    踏進前殿,他嘴角微翹,「母妃興致這麼好?」

    霓裳見到傅涼梟進來,稍稍坐正了身子,拿過旁邊托盤裡的竹酒舀,往白玉杯里舀了一勺溫酒,遞給他,「要嘗嘗嗎?」

    傅涼梟莞爾,坐下來後伸手接過,湊到唇邊抿了一口。

    溫度剛剛好,酒意稍濃,是烈酒。

    「怎麼以前沒發現母妃有一個人喝悶酒的習慣?」傅涼梟笑問。

    霓裳道:「不是悶酒,高興了才喝。」

    「哦?看來是有喜事?」

    「梟兒不是已經猜到了嗎?否則你也不會這麼快就來找本宮了。」霓裳的聲音透著一股子慵懶的味道。

    慧貴妃的皮囊是遠遠不及霓裳本尊的,但因為霓裳氣質出眾,所以哪怕是裝在這樣一個顏色稍遜的殼子裡,也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別樣的韻致來,很容易讓人著迷。

    傅涼梟細看了她一眼,說:「猜到了是母妃做的,但沒猜到母妃的用意。」

    霓裳不答反問,「梟兒是本宮的養子,本宮為你生母報仇,你不開心嗎?」

    「如果這是母妃的分內之事,兒臣自然開心。」

    言外之意,冒這麼大的風險在皇陵引雷,又把謠言散出去,只是為了替先皇后報仇的話,出於一個養母的立場,是不合理的。

    霓裳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輕笑著轉移了話題,「上次你們家離憂過生辰,來的人不少吧?」

    「嗯。」傅涼梟點點頭,目光落在酒杯里,有些漫不經心。

    「那孩子我瞧著挺聰明的,好好教導一番,將來能堪大用。」霓裳道。

    傅涼梟慢慢抬起頭,看向霓裳,臉上沒顯露出特別的情緒來,「母妃就沒有別的什麼要對兒臣說的嗎?」

    霓裳回望著他。

    面前的親生兒子已經有家有室,眼角眉梢都是成熟男人的痕跡,穩重,踏實,一雙眸子幽邃深刻,不見底,一如他的性情,虛實難辨,讓人摸不著邊際。

    直觀上,傅涼梟將會是比他老子更讓人難以對付的狠角色。

    霓裳暗暗慶幸自己重生在了他養母的身體裡,哪怕不是真心,也還能得他幾分客氣,要是成了別的宮妃,恐怕在跟他搭線這一點上就得費不少功夫。

    「本宮早在數日前就請人測算了天氣,知道昨夜會有雷電,這件事沒同你商量,是怕你因為生母的事關心則亂。」說著,霓裳輕輕莞爾,「好在,結果還算令人滿意。」

    傅涼梟沉默了會兒,像是在斟酌字句,指腹輕輕壓在白玉杯壁上,慢慢收緊,他要說的,並不是這個。

    「比如說,那幅畫,又比如說,母妃的字跡,以及母妃這一年來暗中所做的一切,兒臣想要個實實在在的答案,而不是打太極,顧左右而言他。」

    霓裳早知道自己這個兒子聰慧,但沒想到他能從那些看似不打眼的細微末枝中發現端倪,心中不免暗暗驚訝。

    「據兒臣所知,母妃與我生母的關係,並沒有你說的那樣好,母妃也斷然沒有冒著風險為她平反的必要。」

    傅涼梟補充了一句,直接把霓裳準備搪塞他的那些話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霓裳知道,除了實話,自己說什麼都能被他給駁回來,索性笑笑,神色間說不出的坦然,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見她不肯張口,傅涼梟也沒有逼迫,但某些真相已經呼之欲出。

    他心跳加快,卻沒有直接挑明,而是平靜地說:「兒臣私底下讓人調查過,那幅畫在父皇的浴池裡,如果是母妃的話,那她絕對沒有辦法順利把畫拿出來,一來,母妃沒有那樣的身手和智力,就算拿到畫,她也破解不了上面的秘密。

    二來,母妃不會因為我生母而得罪父皇,我太了解她了。為了聖寵不衰,心甘情願被騙二十年的女人,是不可能在一夕之間就轉了性情的。」

    「所以呢?」霓裳將酒杯湊到唇邊。

    淡紅色的唇,染了一層淺淺的唇脂,透著成熟女人的嫵媚風韻。

    「娘回來這麼大的事,您不跟兒子說,定然有自己的苦衷,但兒子希望,從今往後,娘不要再對我有所保留。」傅涼梟輕輕一嘆,語氣似無奈,又好似欣喜,總而言之,讓人看不透。

    霓裳的唇剛剛沾染了一點酒液,握著杯子的手就有些不穩,晃了晃,眼底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覺得,這個反應該是從他身上表現出來才對。

    然而傅涼梟顯得那麼平靜。

    平靜到他人就在你眼前,而你卻完全看不出來他到底是喜悅還是憤怒。

    「你……」霓裳看向低頭舀酒的傅涼梟,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要怎麼開口,突然間覺得言語是那麼的蒼白無力,而解釋又是那樣的可笑。

    「梟兒,你是怎麼猜到的?」這種事,太過詭異,她一直怕他接受不了,怕他認為自己得了失心瘋胡說八道,才會一再地克制情緒,克制住想與他相認的衝動。

    她以為,自己的後半輩子都會以他養母的身份活下去。

    她也以為,永遠不會有人發現自己的秘密。

    可是他發現了,而且看這反應,發現的還不是一天兩天,所以在捅破窗戶紙的這一刻,他看起來比她這個當事人還要冷靜。

    「光怪陸離的事情遇多了,便不足為奇。」面對生母的默認,傅涼梟心裡不是不驚喜,只不過他習慣了沉默寡言,所以臉上表現不出太多的情緒來。

    不過,霓裳還是能從他稍緩的面色中看出他的心情在逐漸好轉。

    殿內的下人早就被屏退出去,眼下只有母子二人。

    炭盆里紅籮炭燒得正旺,熱氣氤氳,火光照得他的五官輪廓有些模糊。

    他緩了緩神,站起身,對著霓裳跪了下去,什麼都沒說,先磕了三個響頭。

    霓裳微微動容,頃刻收起臉上的散漫,蹲身將他扶起來。

    再次看向傅涼梟,她眼圈微紅,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梟兒。」

    「娘。」傅涼梟不擅長煽情,只是這麼一聲,很多話,不必表述出來,他認出她,她承認了,這就是最好的重逢語言。

    縱使二十年的磨礪讓她變得鐵石心腸,可在面對親生兒子的時候,霓裳心裡千百種滋味交替,到底還是忍不住落了淚。

    為他的細緻入微聰慧過人,也為這一場平平靜靜的母子相認。

    「如果我早些發現,便不會讓娘為了我冒險。」傅涼梟想起她一個人在深宮舉步維艱,深感愧疚。

    「娘沒事。」霓裳搖搖頭,「在九仙山待了那麼多年,到底不是去遊玩的,娘有自己的分寸,還算斡旋得開。」

    傅涼梟問:「父皇是不是發現娘私底下做的一些事了?」

    聽說父皇近一年來都不曾踏足鍾粹宮,冷落了皇貴妃。

    「嗯。」霓裳頷首道:「是我故意讓他知道的,與其提心弔膽地防著會被他發現,倒不如我先挑明,有鐵浮屠作為後盾,他不敢對我如何。」

    傅涼梟想說她這麼做太過冒險,可是轉念一想,娘恨了父皇那麼多年,連死後都能借別人的身體活過來,可不就是為了復仇嗎?可能她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若是干預太多,她只會為了他而打亂計劃。

    「娘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傅涼梟想了想,問。

    霓裳回到原位坐下,半笑半不笑地望著他,「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端倪的?」

    傅涼梟如實道:「換太醫,換方子的時候,筱筱告訴我,那些方子是真正益氣補血的,跟以前那個不同。」

    霓裳沒否認,「那就對了。」

    傅涼梟鬆口氣,果然自己沒猜錯,只不過他有些疑惑,當初的慧貴妃好端端的怎麼會死了?

    霓裳看出他眼底的疑惑,主動解釋道:「被封皇貴妃之前,她被皇后留在承乾宮,跟她說她的第一個孩子是皇上和太后授意胎死腹中的,她受不住打擊,昏死了過去,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得了機會。」

    傅涼梟仔細回憶著前年的事,當時他帶著杜曉瑜去慈寧宮見太后,太后告訴他們,慧貴妃不太好,早上昏厥了一回,讓他無論如何都要去看看,畢竟是養母,情分還在。

    沒多久他就帶著杜曉瑜過去了,然後發現那天的母妃跟以前的略有不同,當時傅涼梟也沒往心裡去,等後來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再往回想,就覺得是那天出了問題。

    看著傅涼梟平靜的眉眼,霓裳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

    原本,他長大了,成熟了,懂得運籌帷幄,她這個做生母的應該高興。

    可是這樣的梟兒,太過克制平靜,以至於少了小時候的那份活潑。

    就比如眼下的母子相認,如若換了別人,指不定早就涕零淚下了,可他沒有。

    也並不是說他沒有感觸,他只是把太多的情緒都藏在心底了。

    霓裳為他的成熟穩重而高興,卻也心疼他的隱忍。

    可是作為一個同樣身負血海深仇的歸來人,她無從去勸他該如何如何。

    「梟兒打算把這件事告訴你的太子妃嗎?」霓裳問。

    「嗯。」傅涼梟絲毫不加掩飾,「這種事,沒必要瞞著她。」

    說完,眼神掠向霓裳,「娘不喜歡筱筱?」

    他的嗅覺太靈敏了,幾乎是瞬間就戳破了霓裳的心思。

    她嘆口氣,「談不上喜不喜歡,畢竟我扔下你這麼多年,沒資格去管你的私事,如果你們之間不會再出三年前那種事,我自然能慢慢接受她。」

    三年前什麼事,霓裳沒明說,傅涼梟也懂。

    就是因為孩子,他們兩個分開了,後來他又追去汾州……

    「那件事不怪她。」傅涼梟低沉的嗓音緩緩傳來,「事實也並非像娘看到的那樣,她任性負氣出走有她的苦衷,我讓她走也有自己的理由,三年後的今天來看,當初是年輕衝動了些,可能處理得不是很好,但為她做的任何事,我沒後悔過。」

    ------題外話------

    《神醫狂妃:邪尊,別囂張!》枯藤新枝

    女強,爽文,1V1

    一場意外,身懷異能的殺手領袖變成誰都能踩上一腳的極品廢才。

    怎麼辦?在線等,不——

    異能在手,天下就我有。

    欺她辱她者,殺!

    踩她諷她者,滅!

    賤她咒她者,毀!

    說她廢物?

    她身懷金葫秘境,隨手靈植當糖玩兒。

    說她無能?

    天醫聖手,煉丹極致,陣法大營,器皿無雙。

    腳踏七星,招風令雷,所過之處,群獸朝拜,問她為什麼,抱歉,魅力值太高。

    還有,那個死男人,麻煩讓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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