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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毒舌,轉嫁,再賜婚(一更)

    「你……你剛剛說,你出自回春堂杜家?」

    像是不太確信,皇后又親自問了一遍。

    「是。」杜曉駿聲音堅定,已經沒有了剛才初見皇后時的忐忑。

    他記得為小妹辦堂會那天她說過一句話:在別人的地盤上弄壞了別人的東西,失了杜家規矩;做錯了事而不承認,失了杜家氣節。

    他雖然不是什麼鐵骨錚錚的男子漢,但在這件事上,他願意承擔所有的責任。

    許姑娘到底是因為他才會污了清白的。

    如果這個時候他畏畏縮縮,推卸責任,高座上的皇后和楚王又不是什麼傻子,豈會讓他安然無恙地活著走出去。

    再說,就算他真的這麼回去了,小妹定也會看不起他的。

    所以杜曉駿覺得,自己今日應該當一回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皇后輕輕撫著修長的護甲,眸子裡閃過算計的光芒。

    傅涼梟不用抬頭都知道皇后在打什麼算盤。

    他那天晚上在地道里就跟筱筱說過了,比起他,皇后更願意許如月嫁入杜家。

    免死金牌可比他這個紈絝王爺更有吸引力。

    不過,皇后可不是輕易好糊弄的主兒,「據本宮所知,杜家除了名氣大些,在京城無權無勢,如月可是丞相府的姑娘,杜曉駿,你憑什麼娶她?」

    在場的人誰都清楚,自打許如月被發現和杜曉駿在一起的那一刻,她這一生就只有嫁給杜曉駿這一條出路,再要不就是去死。

    所以除非皇后想讓許如月以死證明清白,否則的話,這樁親事是十拿九穩的。

    皇后之所以還這麼發問,不過是在拿喬。

    至於拿什麼喬,傅炎等人不清楚,傅涼梟卻是心知肚明。

    皇后想要免死金牌的心思再明顯不過,然而作為當事人的杜曉駿卻完全摸不透這些大人物的心思,只是老實本分地說道:「杜家有祖訓,後世子孫永不得入朝為官,草民或許沒辦法考科舉入仕途給許姑娘大富大貴的日子,但草民敢保證,絕對不會讓她做自己不樂意做的事,絕不會讓她受了半分委屈。」

    聽到最後一句,許如月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這麼多年,她一直被關在丞相府那個四方牢籠里,每天重複著同樣的事情,那就是按照皇后的標準和楚王的喜好不斷培訓。

    從祖父祖母到生父生母,從來沒有人問過一句她願不願意,從來沒有人會顧及她委不委屈,他們對她的要求只有兩個:要麼成為皇后,要麼成為楚王妃。

    有的時候,她多想大聲地告訴他們,她不願意做皇后,也不願意成為楚王妃,她只想做自己,而不是取悅人的工具。

    可是她沒機會說,就算說了,換來的也不會是心疼和理解,只會是席天捲地的責怪。

    耳朵邊最常聽的一句話是:身為許氏嫡女,就該為家族奉獻自己。

    於是她被包裝得精美絕倫,從外貌儀態到才學修養,無一不是最好,只等時機一到,當成禮物敬獻。

    她早就在那個冰冷無情的牢籠里麻木了本心。

    聖旨賜婚的那一日,她原以為自己這輩子算是到頭了,進了楚王府,想來也活不了多久。

    沒成想,峰迴路轉,自己陰差陽錯跌落懸崖,竟會遇到少時有過匆匆一面的他。

    更沒想到,自己都成這副樣子了,他還站出來大聲告訴所有人,他願意娶她。

    更讓她淚目的,是他那句話:絕對不會讓她做不樂意做的事,絕對不會讓她受了委屈。

    這是她有生以來聽過最溫暖最動人的話,讓她多年冰冷麻木的心瞬間就回了暖,眼淚更是止不住地滾滾而下。

    「許姑娘……」看到許如月哭,杜曉駿頓時無措起來,「我只是想承擔責任,你要是不願意,我……」

    「我願意!」許如月快速地抹了眼淚,看向杜曉駿,眸子還有些通紅,說出來的話卻是無比的堅定。

    本來性子灑脫的杜曉駿在這一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了,整個人愣愣的,呆頭呆腦的樣子看得許如月險些破涕為笑。

    傅涼梟瞥了二人一眼,撫掌看向皇后,「本王的未婚妻,當著本王的面和別的男人私定終身,真是好大一齣戲,皇后娘娘用心良苦啊!」

    「梟兒,本宮早就說過了,這件事與本宮無關,誰也不曾料想到他們二人會一同跌落懸崖,可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本宮也無力回天。」

    「看來皇后是有意讓本王的未婚妻轉嫁杜家了。」傅涼梟目光漸漸變得銳利,「本王這可是聖旨賜的婚,皇后難道不該給本王和皇上一個交代嗎?」

    皇后沉沉道:「這件事,本宮自然會親自向皇上解釋。」

    「本王可是少了一個美人未婚妻呢!」傅涼梟的語氣里似乎帶著點惋惜,「既然許三姑娘不成,那就許四姑娘吧!聽說許家淨出美人,許三姑娘的容貌,本王瞧著還過得去,想來許四姑娘也不會差。」

    皇后臉色一變,四姑娘許如眉可是許家最後一位嫡女了,其他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而且許如眉已經內定給了她的親生兒子,寧王傅涼睿。

    許如眉絕對不能嫁給楚王,否則許家還怎麼出下一任皇后?

    「莫非皇后覺得,本王這頂綠帽換不得許家一位姑娘?還是說,皇后覺得本王就該撿個現成的王八噹噹?」

    皇后臉色難看,敢咒楚王是王八,那就是在罵他老子弘順帝,「梟兒,不是本宮不肯,而是四姑娘不如三姑娘美貌,本宮擔心你看不上眼。」

    「長得再丑,熄了燈還不都一個樣,本王就當做逛了回窯子,將就一下應該還是能勉強入口的。」

    丞相府的姑娘金尊玉貴,他竟然比作窯姐兒?那可是連青樓妓子都比不上的低賤女人!

    楚王今日的話一旦傳出去,如眉這輩子就完了!

    皇后氣得五臟六腑都快炸了。

    「梟兒!」再也忍不下去,皇后重重拍在桌上,怒瞪著他,「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的表妹?」

    傅涼梟勾唇,「若是本王沒記錯,表妹姓秋,在定國公府。不過皇后娘娘這麼一提醒,本王倒是想起來了,丞相府,是本王的繼室外祖家,本王見著了許四姑娘,是該稱一聲表妹。」

    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只是個繼室。

    皇后妝容精緻的臉上因為憤怒而扭曲,生生破壞了美感,椅子扶手都快被她被捏碎,但還是不得不忍,深吸口氣,慢慢地平靜下來。

    「這件事,本宮深知委屈了你,等回了京,本宮自會秉明皇上另外為你賜婚,至於四姑娘……」

    「那就許四姑娘吧!」傅涼梟打斷她的話,「姐姐的債妹妹還,天經地義,沒道理讓別個府上的姑娘來頂罪吧,皇后覺得呢?」

    這話已經把所有的後路都給堵死了,皇后就算再有一百張嘴,又能說什麼?只能先把人給穩住,「梟兒你消消氣,待本宮回宮與你父皇商議過再做定論。」

    傅涼梟把玩著手中的杯子,沒再言語。

    許如月低垂著腦袋,臉上是一片灰敗之色,她就說,楚王是個狠角色,別看他囂張狂妄不可一世,事實上論起手段和心計,絕不會在姑母之下。

    這不,三言兩語就見真章了,人家直接拿著她的事兒來說事,揪著不放,非要讓她的堂妹許如眉嫁入楚王府。

    表面上看,楚王這是急色,可細細想來,分明是要斷了許家最後一位嫡女的前程,沒了嫡女,其他的庶女就算被安排到寧王身邊,將來也絕對成不了皇后。

    許家再出一位皇后的美夢就得落空。

    果然啊,楚王此人深藏不露,姑母和寧王表哥對上這樣的人,怕是要吃不少虧了。

    只可惜自己有心無力,幫不了他們。

    傅涼梟離開以後,皇后才回過神來,看向跪在地上的二人,吩咐宮人,「還不趕緊把三姑娘帶去沐浴更衣。」

    許如月很快被帶了下去,貼身丫鬟和教養嬤嬤們見了她身上的傷,果然如她所料,那表情就跟天塌了一樣,然後忙成一團,清理傷口的清理傷口,抹藥的抹藥,更衣的更衣,梳頭的梳頭。

    不多會兒就讓她煥然一新,只是臉上和身上的傷還需要時日靜養才行。

    而杜曉駿也被傅炎帶下去換了一身衣裳,又安排他在偏房休息。

    杜曉駿的那位朋友前來探望,直呼好險,又問了他關於剛才去見皇后的情況。

    杜曉駿深知那是機密,不能隨意泄露,便敷衍了兩句就揭過了。

    許如月這邊捯飭好以後,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就來傳話,說皇后娘娘召見。

    「姑娘。」紅玉有些擔心自家姑娘的身子吃不消。

    從小就嬌養著的人,又經歷了昨天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夜間肯定沒睡好,這種時候本該好好休息的,哪裡還有什麼精力單獨去見皇后。

    許如月搖搖頭,「我沒事,去去就來。」

    話完,跟著大宮女來了皇后所在的梧桐苑。

    皇后揮手屏退所有的宮人太監,只留下許如月一人。

    「不知姑母單獨召見如月有何要事?」許如月蹲身行了一禮,有些牽扯到腳踝上的傷口,疼得皺皺眉。

    「如月,過來坐。」皇后指了指自己旁側的繡墩。

    許如月走過去坐下。

    皇后心疼地望著她臉上剛抹過藥的擦傷,「疼不疼?」

    「疼。」許如月如實道。

    這大概是她頭一回在這些長輩面前說實話,以前不管多苦多累,哪怕是手指彈琴彈到流血,跳舞跳到摔倒,旁人問了,她也只能說不累,不疼,都是自己心甘情願的。

    可是今天,她不想再說謊了,她只想做一回真真正正的自己,不想被家族的枷鎖給束縛住。

    皇后何嘗沒發現她的變化,拉過她的手,柔聲道:「委屈你了。」

    許如月搖搖頭,不委屈,嫁給自己心儀的男人,永遠擺脫家族的控制,她心甘情願,所以別說只是擦傷了臉,就算要她半條命,她也絕無二話。

    「知道姑母為何同意你嫁入杜家嗎?」皇后看著她。

    許如月垂眸,「如月的清譽已經沒了,除了嫁入杜家,別無他選。」

    皇后嘆口氣,「既然做不了楚王妃,那就做杜家的兒媳,本宮可以成全你,但有件事你得幫本宮做到。」

    許如月聽到這話,心頓時涼了半截。

    她還以為,自己遭此大難,姑母心存不忍所以才會召她前來安慰,沒想到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了。

    「姑母有何吩咐?」許如月強忍著眼眶裡打轉的淚珠兒。

    「杜家的免死金牌,你聽說過沒?」

    許如月脊背僵住,她已經猜得到姑母接下來會說什麼了。

    「本宮要你想辦法把這東西弄到手。」皇后的語氣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好似只要許如月敢說半個不字,她就能馬上弄死她。

    許如月輕輕顫著唇,「姑母同意如月嫁入杜家,竟只是為了免死金牌嗎?」

    皇后勉強扯出幾分慈和的笑意,摸摸她的腦袋,「當然了,本宮是覺得杜曉駿敢作敢當,是個男人,你跟了他,或許能比入了楚王府活得自在些。」

    「如月多謝姑母。」嘴上說著謝恩的話,心裡早已寒涼一片。

    這就是她所謂的親人,一個個為了利益不擇手段。

    從被救上來到現在,姑母始終沒問過她在崖下是怎麼活過來的。

    或許在姑母看來,她一直跟杜曉駿在一起,而且還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心裡替她感到羞恥,所以連問都不屑問。

    這樁婚事是她用清白換來的,然而姑母連她最後的利用價值都不肯放過,非要將她榨乾才肯罷休。

    許如月站起身,踉踉蹌蹌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多會兒,紅玉從外面進來,手裡拿著一個小瓷瓶。

    「那是什麼?」許如月問。

    紅玉囁嚅道:「是杜四少讓人送來的膏藥,說是能助姑娘臉上的傷早日恢復。」

    杜曉駿要不是出自回春堂杜家,紅玉定是不屑接這瓶膏藥的,丞相府可是皇后娘家,想要多好的膏藥沒有,杜曉駿不過一介白衣,他拿出來的東西,必定寒酸得很,誰稀罕要。

    可偏偏,杜曉駿出自回春堂杜家,那就另當別論了,杜家的醫術,連太醫院都趕不上,人家拿出來的膏藥,想也知道會比丞相府的效果還要好上幾倍。

    所以紅玉接下這瓶膏藥,並非看在杜曉駿是許家准姑爺的份上,而是看在回春堂的份上,她想讓姑娘早些恢復容貌。

    許如月接過小瓷瓶,盯著看了許久,唇角無聲地笑開。

    那樣的笑容,燦爛而明媚,純澈不摻絲毫假意,就好像看到了含苞的花骨朵徐徐綻放。

    紅玉跟在許如月身邊這麼久,還是頭一回看到她這麼開心,不由得納悶,嫁不成楚王殿下,反而嫁了個什麼都不是的庶民,所有的榮華富貴都打了水漂,姑娘這是在開心些什麼?

    許如月當然開心。

    杜曉駿送給她的膏藥,跟皇后姑母讓人送來的膏藥,或許都是一個效果,但意義不同。

    姑母希望她能早日恢復繼續幫她做事,但杜曉駿卻是真的關心她。

    也只有他才會在乎她的感受。

    所以許如月笑著笑著,眼眸里又起了一層水霧。

    不是難過,是開心,喜極而泣。

    這膏藥出自杜曉瑜之手,原本是配來留著以防萬一的,某回杜曉駿見了,非要討一瓶,杜曉瑜便送了他一瓶。

    昨天出門的時候,杜曉駿特地帶上了,只不過掛在了馬鞍子上,他當時摔下去的時候,馬沒摔,是他那位朋友撿拾到了,幫他帶回來的,剛還給他,他就迫不及待地送過來給許如月。

    皇覺寺之行出了這麼大的事,皇后自然是沒心思再待下去了,等許如月休息了一夜之後就吩咐人啟程回宮。

    而傅涼梟那邊,早就讓人把消息給散了出去,雖然沒明說被賜婚的人由許三姑娘變成許四姑娘,但大體意思上也差不多了。

    等皇后回了宮向弘順帝談及此事的時候,弘順帝也表示很無奈,既然許三姑娘給他兒子扣了綠帽,這事兒總不能就這麼算了吧?許四姑娘去補上!

    於是再一道賜婚聖旨,許如眉成了楚王未婚妻,板上釘釘。

    許家被打亂了計劃,炸了鍋,許如眉哭哭啼啼,尋死覓活不肯嫁。

    許丞相屢次讓老妻入宮去見皇后,請她想想法子求皇上收回成命,皇后能有什麼法子,說聖旨都已經下來了,要怪就怪你們自個不爭氣,沒把姑娘調教好,去祈個福都能鬧出這種丟人的事兒來。

    丞相夫人回了家,把皇后的話一字不漏地告訴了許丞相,許丞相一怒之下,罰了許如月禁足。

    而相比較許家,杜家更甚,簡直是雞飛狗跳。

    杜曉駿扎紮實實被杜程松給打了一頓,說你個混蛋玩意兒,出去打個獵能把人姑娘給糟蹋了,如今好了,沾上丞相府,以後杜家還能和朝堂撇清關係嗎?

    杜曉駿百般解釋自己沒有對許三姑娘做過什麼,然而並沒有什麼用,杜許兩家已經確定了這樁婚事,如今只等著挑日子過六禮了。

    不過要說起最氣的,當屬海棠居里快要原地爆炸的杜曉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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