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費解
成煙羅吃飽了飯,又洗了一遍手臉,才想著去給蘭氏請個安,就聽到東跨院傳來一陣陣痛呼聲,還有哭聲。
這個聲音她是挺熟悉的。
便是寧壽伯府心眼最多的的六娘成紅綾的聲音。
成煙羅還記得上一世成紅綾嫁的還不錯。
她費盡心思,嫁了一個進士為妻,後頭成紅綾的夫婿做了官,她也跟著水漲船高,每次回到寧壽伯府都要受到很熱情的接待。
可惜的是,枉成紅棱費盡了心思,到最終,也沒落得一個好下場。
城破之時,成紅綾的夫婿還是拋下了她跑了。
成紅綾被亂賊所虜,受盡屈辱而死。
成紅綾雖然下場不怎麼樣,可是,卻不能掩蓋她心眼多的事實。
而這會兒,那個心眼巨多的成紅綾,卻還是一個只能哭泣的孩子。
一聲聲的哀號以及祈求傳進成煙羅的耳朵里。
這讓成煙羅都忍不住好奇心,她起身整了整衣服,邁步進了東跨院。
一進院門,成紅綾哭泣的聲音就聽的更清楚了。
成煙羅就看到成紅綾穿著一件紅色的綾緞小襖,底下繫著淺碧的裙子,正由兩個丫頭扶著在院子裡散步。
她一邊走一邊哭,哭的眼淚鼻涕一大把,看起來可憐極了。
「六姑娘,你要堅持下去,只有這樣,才能讓雙足更加好看,不然定不了形……」
兩個丫頭緊緊的扶著成紅綾,一邊走一邊勸。
成煙羅瞬間明白成紅綾為什麼哭了。
成紅綾才裹腳不久,她的一雙小腳還沒有成形,現在就算是坐在床上都會疼的直流冷汗,夜裡也睡不安穩。
可是,為了讓雙腳更好看,她還得在地上走路,忍著針扎刀割一般的疼,一點點的在地上踩著,直到把腳骨踩到全部變形順服,就算是拆了裹腳步也不會再舒展開,這樣才算是完美。
成紅綾現在所做的就是這個。
也難怪她會疼到哭泣了。
這種疼實在是太讓人難以忍受了。
成煙羅前一世也是這樣的,疼到窒息,還要被人扶著硬逼著走路,一步一步,就像是踩在荊棘上一樣,那每一步,都是血淚。
看著成紅綾疼到抽搐,成煙羅忍不住開口:「疼就不要走了,把裹腳布拆了吧,一雙天足不是很好麼,幹什麼非得裹腳?」
成紅綾聽到聲音猛的抬頭。
她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同樣穿著一身紅衣的成煙羅。
成紅綾喜歡正紅的衣服。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喜歡紅衣。
可她心思重,長的又是一副小巧瘦弱的樣子,穿上紅衣其實並不是很好看。
可成煙羅卻偏偏相反。
成煙羅長的好,她姨娘李氏相貌在府里的姨娘中都是上乘的,成煙羅比李氏長的還要好看,她完全繼承了寧壽伯和李氏好的地方,眉目分明,五官立體,是那種艷麗的長相。
她穿著一身紅衣,熱烈的就像是一團火。
看到成煙羅,再聽到她那帶著些嘲諷的聲音,成紅綾心裡就有些不好受。
每次看到成煙羅,她都感覺到挺憋屈的。
「七妹這是什麼話?」成紅綾不高興,卻沒有表現出來。
她站在那裡沒有再走,其實,她已經疼的走不動路了:「女人家誰不裹腳呢?我們女兒家生來就要溫柔賢淑,不裹腳怎麼成?這是……不對的,便是疼,也要忍著,你看大姐她們不也都是這麼過來的麼?」
這是一個被馴化了的女孩子。
成煙羅挑眉:「六姐即是這麼想,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六姐就好好享受這折骨之痛吧。」
扔下一句話,成煙羅甩了甩袖子轉身就走。
馴鳥的人把鳥的翅膀折斷,將鳥馴化了,然後,再由它們去影響同類。
天長日久,被折斷翅膀的鳥才是正常的,但凡有一個不肯折翅的,不用馴鳥的人出手,它的同類就能將它給嘲諷譏笑死。
當所有的鳥都被折了翅膀,都要忍受疼痛,都要被囚禁,那麼,它們也會看不慣不肯屈服的鳥兒。
憑什麼?
大家都要忍受這些,憑什麼你就可以不用?
只是光這一種心理,就能將那隻異類給逼的容身不得。
這,許就是人性的醜惡吧。
成煙羅袖著手回屋,心裡一陣陰寒。
她感覺到身上發寒,那種冷讓她忍不住打個哆嗦。
她就感覺身處黑暗之中,周圍都是一片陰黑寒冷,沒有一點光,沒有一丁點希望……她已沉淪在黑暗之中,再見不到光明。
這種感覺就像是死亡來臨之前,所有的人都在沉睡,而只有她一個人是清醒的,她會感覺到無比的痛苦,那種讓人想喊又喊不出來的痛苦。
誰?
能伸出手拉她一把呢?
能讓她看到一點光明呢?
成煙羅定定的伸出手,陽光透過窗子照射下來,將她的一隻手照成了透明狀。
可她眼中,還是一片黑暗。
溫暖的陽光都不能讓她感覺到一絲暖意。
成煙羅不想再去給蘭氏請安了。
她現在懶得動彈,更不想和任何人說話,也不想理會蘭氏可能的冷嘲熱諷。
她就想安安靜靜的自己一個人呆會兒,仿若只有這樣,才會不被那些陰暗所吞沒。
掩了門,成煙羅隨手拿了一本書半躺在床上,才翻開了兩頁,就聽到外頭有人說話的聲音:「青杏姐姐,七姑娘在嗎?老爺命我請七姑娘去老爺書房。」
成煙羅翻身坐起,才坐起來,房門就被推開了,青杏帶著寧壽伯屋裡的一個小丫頭進來:「七姑娘,老爺叫您過去。」
成煙羅穿鞋下床:「可是有什麼事?」
那小丫頭笑道:「並不知道,只是老爺喚的急,讓您趕緊去呢。」
「青杏,給我梳頭。」成煙羅散了頭髮坐下,讓青杏給她把頭髮簡單的梳理了一下,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住,這才起身:「這就走吧。」
小丫頭帶著成煙羅從院子裡出來,經過一個月亮門,繞過一個小花園子,就到了寧壽伯的書房外頭。
寧壽伯並沒有在書房裡。
今天天氣很好,外邊陽光明媚,他就在院子裡的海棠花下放了把椅子,他穿著青綢長衫,坐在椅子上正閉目養神。
聽到聲音,寧壽伯睜開眼睛。
「老爺。」成煙羅走近見了禮。
寧壽伯微微點頭,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張石桌子:「七娘,你去把那個桌子搬過來。」
成煙羅並不知道寧壽伯為什麼要讓她搬石桌子。
不過,她還是走了過去,伸手一用力,就將那個青石雕成的巨大的桌子給搬了起來。
成煙羅舉著石桌一步一步走到寧壽伯跟前。
咚的一聲巨響,她將桌子直接放在地上,地面上的土有些柔軟,讓桌子腿砸出了四個土坑。
「好!」
寧壽伯歡喜的拍了拍走,從椅子上站起來,拉著成煙羅就往外走:「這便跟我出門吧。」
成煙羅十分費解。
她疑惑的看向寧壽伯。
寧壽伯拍拍她的頭:「呆會兒你幫我辦件事情,辦好了我便讓你不用裹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