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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道士打鬥的蛞蝓精,額頭上才是那晚未愈的劍痕。
這段時間害死村民們的,與劉溫無關。
小道士和蛞蝓精纏鬥,根本無暇顧及汪秀。
汪秀不得不和村民解釋,然而沒有人聽。聽了,知曉了真相又如何。
不管他有沒有害人,他是只水鬼,人天然畏懼他。
所以,他也一樣要死。
蛞蝓精眼看著湖面的油膜朝劉溫蔓延過去,咬了咬牙,下半身化成本體,碩大的尾部攔在劉溫周圍。
村民們大驚:「是蛞蝓!」
「這個妖怪是蛞蝓!」
眼看著小道士同蛞蝓的纏鬥漸漸落於下風,村民們對視幾眼,匆匆跑回去。
水鬼怕火,蛞蝓怕鹽。
鹽價高昂,村民們你一小罐,我一小罐,帶來了大把的鹽。
還有村民抱來了自家養的白公雞。
粗鹽一把把灑在蛞蝓精身上,蛞蝓悽厲地大叫。
村民們見狀驚喜起來,又連連朝他撒鹽。
見蛞蝓被鹽傷到疲於應付,村民們終於在水上點起了火。
汪秀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火星子遇到水面的油膜,倏忽蔓延開來。
「不,不要……」視線被眼淚模糊,汪秀跪倒在地,十根手指扣進了泥土裡。
周圍火焰炙烤下,劉溫的身體越發飄忽。
蛞蝓精有些慌了,他自己自然是能輕易逃脫,可是劉溫無法離開這片水域。
劉溫看著蛞蝓神色複雜,低聲道:「走吧,蛞蝓。」
蛞蝓搖頭。
他用碩大肥厚的尾部圍在劉溫四周,仍不肯走。
小道士在村民們的幫助下,攻勢越發兇猛。蛞蝓招架不住,終於被他打出了原形。
那是一隻巨大的蛞蝓。
體表光滑,身上掛著黏液,相比化形時的美艷身軀,他的本體污穢而醜陋。
蛞蝓扭動著碩大醜陋的身軀,將那隻孱弱的水鬼牢牢圍住。
「不自量力。」
村民們嗤笑著,帶著憤恨撒上一把一把的粗鹽。
湖面上火焰四起。
蛞蝓嘶鳴著,痛苦扭動身軀,將水鬼圍得越發緊。
在鹽火交加中,一水鬼,一蛞蝓,以醜陋的姿態相擁在一起。
「你總是蛞蝓蛞蝓的叫我,都沒給我起個名字。」
「你看我,也沒水鬼水鬼的叫你阿……」
恍惚間,劉溫聽到曾經蛞蝓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走啊,蛞蝓,走。」劉溫用透明的手掌推著蛞蝓。
蛞蝓用濕潤的觸角碰了碰他的臉,低聲說道:「給我起個名字吧。」
劉溫還沒來得及回話,小道士在蛞蝓身上打上一道符咒。蛞蝓嘶鳴一聲,漸漸縮小至一指長,被小道士以鞭纏繞貫倒在草地上。
村民們慌慌張張放出懷裡的白公雞。
公雞看著地上扭動的蛞蝓,咯咯兩聲,歪著腦袋看了兩眼,似乎在考量這蟲子能不能吃。
終於,公雞朝蛞蝓啄去,咽進了腹中。
蛞蝓死了。
它生的污穢,死的悄無聲息。
修煉百年,因水鬼陰氣匯集得了機緣,開靈智化人性,蒙昧初醒,享受了又百年神台清明的好日子。
最終,這妖被凡塵一隻普通的公雞啄食。
蛞蝓就是蛞蝓,修煉出百年道行,依舊是只蛞蝓。
劉溫看著他被公雞吞吃入腹,緩緩閉上眼睛。
他曾經是人。
人有情。
相處百年,怎會無動於衷。
第56章 喝多了
遠處群山重重疊疊,雲霧悠悠縈繞在半山腰。
劉溫在湖水中, 看著烈日下的湖面波光粼粼。
水面上油層鋪開, 油膩織了一層五顏六色的羅綺,與火星子接觸的剎那, 火焰瞬間席捲。
「劉溫,劉溫!」汪秀滿臉的淚, 跌跌撞撞走向湖邊,被小道士攔住。
火光中, 姑娘的臉蛋被映得紅撲撲的,像小時候一樣。
劉溫又想起百年前他走到這片水域的光景。
那時這片湖還很熱鬧,橋上行人絡繹不絕,橋下有船夫撐槳高歌。
他想死在這裡,死後還能看著橋上的賣花姑娘同挑擔郎相伴一生,還能聽著船夫悠閒哼著曲兒,那倒也還不錯。
當日金榜題名的狀元郎就這麼投了湖。
可是沒過多久,一場雨汛沖斷了橋。後來行人少了,漁夫也不見了, 漸漸成了這荒涼景象。
劉溫出著神, 聽到汪秀的哭喊才漸漸收回思緒。
火舌已經朝他張牙舞爪,汪秀忽然朝小道士跪了下來。
「阿秀,你做什麼?」小道士大驚,倉惶地想要扶她起來。
汪秀仰頭看著他, 淚水漣漣地哀求他:「求求你, 救救劉溫, 救救他,求求你……」
她只是個小醫女,沒有道法,沒有水火不侵之軀,她能想到的唯一救劉溫的方法,就是這一跪。
小道士看著下跪的汪秀,僵硬地抿著唇,胸腔里傳來沉悶的疼痛。
見小道士不理睬自己,汪秀絕望地轉頭凝眸望著劉溫。
「阿秀。」劉溫看著她,在火光中蒼白的笑了,「本想伴你一生,看你嫁個好人家,生兒育女,兒孫滿堂……」
怎料慾念一起,就再也沒有回頭路。
汪秀搖著頭,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