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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的時候,林染八歲,他就站在樓下,看著熟悉的身影從高處躍下來,像只起舞的蝴蝶,往下墜落,最後摔得粉身碎骨,一團爛肉。
楊英死後,家暴對象成了林染,但因為他是兒子,林有財打他沒有像楊英一樣狠。
林染想,林有財就是考慮到他還有用,才對他手下留情。
他記恨林有財,卻又害怕他。
所以,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被作威作福。
或許是經歷了兩次死亡,林染看淡了許多,他欠林有財的,早就還清了,他前半生活得太渾渾噩噩了,後半生不想再給他人做嫁衣。
“你四年大學白上的?老子供你吃喝拉撒,你連一萬塊都拿不出來?”林有財依舊在那邊咄咄逼人。
林染說:“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大學四年,我花過你一分錢?高中開始,我兼職賺錢供自己,沒有花你一分錢,反而是你跟我要錢。你也少拿養我這種事壓我,以後不用聯繫我了。”
嘟嘟嘟...
林染毫不留情掛了電話,把林有財的電話拉黑,打算明天去換個卡,省得被騷擾。
看著面前的泡麵,他索然無味,只好倒掉。
晚上睡覺的時候,林染翻來覆去都睡不著,他昨晚也沒怎麼睡,而且還渾身發冷,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最後他還是開著音樂,跳得飛快的心臟才安穩了下來。
甚至有時候看著深一點的水池,他都感覺呼吸窒息,心臟緊縮,頭昏腦漲,好像真的有水蔓延著他一樣。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林染決定找個時間去看心理醫生。
那場車禍給他留下的陰影實在太大了,絲毫不亞於楊英跳樓。
為了儘快恢復,林染當晚就預約了心理醫生,渾渾噩噩度過了幾天,他就去了醫院。
去醫院的這天,還下起了小雨。
林染撐著黑傘,沉默寡言地等待紅綠燈。
他緊盯地面的水倒映著的模樣,心裡在發毛。他總覺得撐著黑傘的自己,像極了那天撐著黑傘的管家,無言地注視著他。
幸虧不是大雨,否則林染怕自己支撐不住,會在大馬路上發抖。
走到醫院門口,林染聽見人群的驚呼聲,他望過去,距離有些遠,他只看到一團白影在地上躺著。
有人暈倒了?
這是林染第一個念頭,但他看見似乎有艷色液體從白影蜿蜒流出,染紅了白衣和雨水時,他才反應過來是什麼。
他的心臟驟然跳動著,雙腿有些發軟,仿佛透過那具屍體,看見十幾年前血肉模糊的屍體。
林染狠狠地咬了一下舌頭,幾乎是逃著地往醫院裡邊走。
他要治病,不能再拖了。
小雨已經下成了磅礴大雨,沖刷著大地。
林染撐著黑傘,站在紅綠燈口,他的身體已經發冷地不能再冷了,連牙齒都在打顫。
他沒有見到心理醫生,因為那個墜樓而死的人,就是心理醫生。
但他不是自殺,而是跟人爭執時,發生推搡,摔下高樓的。
林染覺得一切事情存心都跟他作對一樣。
事事不順,又是下雨,又是墜樓。
綠燈已經亮過無數回了,可林染就是停在原地不動,冷著臉盯著前方。
沒能成功見到心理醫生,林染只好換家醫院,但時間也是幾天後了。
一想到又要等上幾天,林染心生怯意,他看了下天氣預報,這幾天都有暴雨。
林染終於站累了,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上斑馬線。
耳膜被尖銳的車笛聲刺著,還有大雨的急促聲,人的尖叫聲。
林染緩緩回頭看,就見對面車道的一輛車橫衝直撞地撞破柵欄,往人群撞來。
人們四處逃著,也沒有人顧不顧得擋雨,雨水侵略了一切。
唯有林染雙腿猶如灌了鉛般,難以走動,他蒼白的手緊緊抓住傘柄,心臟幾乎要驟停,眼睜睜看著那車朝自己撞來。
輪胎碾壓過的道路,水花四濺,一把黑傘被風吹起,在空中轉了個圈,最後穩穩落地。
第34章
最後一刻,林染是看著那輛車硬生生拐了個彎,偏了撞上他的方向,車胎因為超速跟急轉彎,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那輛車擦肩而過林染後,就停了下來。
司機按下車窗,一張膘滿肉肥的臉探了出來,扯著嗓子衝著林染罵:“傻逼嗎你?□□媽的,想死就一邊死去,別連累別人,大馬路上尋死,真他媽存心晦氣人,□□奶奶的!”
陽光很刺眼,林染伸手擋了擋,心有餘悸地看著司機。
那司機見林染還呆呆地癱坐在馬路中央,更是氣了:“你他媽還傻上了?老子膽差點沒被你嚇破,你他媽真有病!”
林染被陽光曬回了溫,屁股下的水泥路燙得他爬了起來,理智終於恢復如初。
他發現不對勁,地上並沒有他剛剛手滑出去,被風吹落的黑傘,而那白茫茫大雨也不見蹤影,被這烈日代替掉。
四周不止司機罵罵咧咧的聲音,還有車笛聲,之中夾雜著大部分人的辱罵。
林染頓時醒悟,連忙道歉,馬上跑離十字路口的中央。
也虧那差點撞上他的司機趕時間,不然他非得下車好好收拾林染一頓。
林染離開了車道,站在人行道上看著眼熟的高樓大廈,心裡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