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頁
溫濃和路刀在遠處互相攙著,路刀看著,溫濃聽著,觀他們那樣平靜地面對面相處,都覺得不可思議。
樂讓說墨勺是東山再起幫忙救治的,溫濃忽然咂摸出了意思。
墨勺由仙體入魔界,樂讓相反,魔體入仙界,兩人各為其志,雖然背道卻同心。
那位父神羨慕了。
「好了。」黑影沉沉地說。
白影撫過那單弦,琴弦輕顫,琴聲單薄而悠遠。
「我撥一曲。」他說。
黑影坐了下來,安靜地聽與看。
「我沒有找到你。」仲慢慢地說,「三千年裡,你在哪裡?」
「北天。」
北天是仲神曾經的棲息地。後來仲成了魔,被諸神討伐,魂散於天地,一團戾氣飄蕩過無數地方,就是沒回老巢。
他楞了會,低頭又摸起那琴身來。可這樣杵著一隻虛影凝成的手,亞便彈得施展不開,他責怪道:「手別亂堵地方,礙著我彈琴了。」
「本就彈得不好聽,只剩一根弦,更要命。」
「那何必以聽琴為遺言?」
仲閉嘴不言。
亞堅持將殘缺的不著調的一曲慢慢彈完,卻在最後一個調前停下了。他的指尖變透明,已經觸碰不到弦。
仲去握他的手,也只是穿過了一道白色的虛影,什麼也握不住。
「我不如你,三千年蓄的力氣,這麼快便要耗光了。」亞笑了笑,而後笑意消失,又輕又沉地說:「對不起。」
仲發起抖來。
「我對不起你,哥哥。」
一句再度俯首的道歉,從一開始便誤了數千年。
只是雙方本就對立,犯過的殺戒早已數不清,誰也計量不出誰的罪孽深重。
自詡正義的不知身處,甘願墮魔的不知歸處,無數光陰滾滾逝去,再沒有任何機會回到握手言歡的時代。一句算不清的道歉,一個遙遠的親暱稱謂,兩個緘默的虛影——唯有近在咫尺的消散清晰可辨。
「我……」仲影發著抖,他只問一個問題,「我如今是一團濁氣,而你……我眼前的你……你是和我一樣的惡戾化身,還是……還是亞的分魂?」
我曾是席捲天地的戾氣起源,即便後來身死魂消,惡戾執妄卻始終散不去。我滯留天地幾千年,知道每一縷戾氣的來源。唯有你,遍尋不得,感知不出一縷惡戾。
所以你——你到底是和如今的我一樣的化外之戾氣,還是亞神離開此世前往異界時剖出的一段生魂?
若你是魂,那我……何必千方百計地想著前往異界去尋你。
白影笑開,身形在空中隱沒,唇形最後動了動,什麼也沒說。
仲伸手去捉,一掌的光影,沒有實物。
這團孤零零的黑影在空曠瘡痍的大地上摸索,忽而身形虛化,黑霧濃度漸弱,像是被空氣中的白光稀釋。
這地上沒有了虛幻的影子,只有一把殘缺的單弦伏羲琴。
路刀瞳孔里的赤紋變淡,斑駁的本源戮刀收回靈脈里,他用一雙手將溫濃抱滿了:「那傢伙走了。」
溫濃反手摸摸他的臉,劫後餘生,再不用臨淵畏生了。
第83章 結局
涅槃谷,朱雀捏著鼻子,費勁地檢查引流過來的戾氣,依照之前白龍說的,試著將戾氣逐步從一股分為多股,從大化小,將其放逐回天地之間。
原本以為這項任務會無比艱巨,然而事情卻大出意外。
朱雀蹲在一旁檢查諸神的戾氣,一開始還擔心都是些毀天滅地的惡念,誰知道都是些讓鳥無語的事情。
他發現那些神當年看著恪盡職守,其實私心下都有不為人知的壞念頭。
比如對應鼠類的一個神,萌生了個奇葩的念頭:「為什麼世上會有鼠這種東西?只會傳疫播災,簡直不能理解為何要有這種生靈,還化生出我?還不如被貓吞了算了」。然後人家有了個惡念頭,想指引著自家的鼠輩們往貓洞裡鑽,讓它們被大貓們撓上好幾下再撈出來;
對應犬類的神碎碎念:「這些犬太不聽話了,本尊想踹它們兩腳」;
閒得蛋疼的風師:「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好想掀翻人界那些房子的屋頂!」;
氣呼呼的雨伯:「一群貪婪無厭的刁民!不懂什麼叫適得其反嗎?!天天求雨天天求雨,好,本尊就讓你們的三畝地嘗嘗澇掉的滋味!」然後對應的惡念還真是淹掉三畝……
乃至食神、姻緣神這些平日看起來都樂呵樂呵的神明背地裡也有不少作惡的搗蛋念頭,這些惡念千奇百怪,著實是讓朱雀目瞪口呆。
細數下來,這些惡念真正會達到罪大惡極的程度其實很少,組合成一大團時好像很棘手很可怕,但拆分開來,竟都是些沒技術含量的雞皮蒜毛。
——其實就是一場大型的神明疲於上班、對職業熱情消磨掉的集體吐槽和抱怨。
高高在上、看似完美無缺的諸神表面和善慈祥地處理下界的生靈祈願,內心並不如表面那般燦爛。
即使是神明,也有控制不住煩躁和壞念頭的時候。
哪裡來的水至清啊。
朱雀無語地按照順序放出這些拆分後的戾氣,在一邊鳥視眈眈地監視破壞情況。
於是好長一陣子,世間出現了此起彼伏的奇怪事件。
人界的屋頂被股邪風掀壞了幾個角,豬圈裡的種豬突然被無形的巴掌響亮地拍了一下,在落葉下圍著樹上瑟瑟發抖的貓並不停狂吠的狗兒忽然莫名被踹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