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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篤篤——
第二輪箭雨,便有部分箭頭從桌面透入, 卡成刺蝟。
「不用。」姜星秀說。
他隨手拽起一面桌布, 將其展開。布條刷地展過錦衣衛指揮使眼前, 利箭撞到布上, 叮叮噹噹落到地上, 布面沒有一絲波瀾。
姜星秀手腕一動,那桌布便迴轉到他手裡。「我能保護自己。」他轉頭看指揮使,冷靜地說。
指揮使:「……」
你他媽……姜家也沒說小孩會武功啊!哦, 是他傻了,姜家哪裡會知道姜星秀會不會武功——他們連他能去考科舉都不知道。
指揮使沉聲:「既然如此,甲二至甲十五,隨我留下斷後,乙一至乙十五,保護姜郎君,殺出去!」
姜星秀突然「咦」了一聲,抬頭,目光觸及屋頂,又收了回去,「沒事了,你們找個地方坐下,用桌子在面前擋一擋就行了。」
「嗯?」沒等指揮使發問,天地間倏然一黑,目所及處,皆是暗色。
「老天發怒了!」
「天狗把太陽吃了!」
外面吵嚷的聲音傳來,這當口,誰還管屋內的敵人,皆是亂糟糟一團。
指揮使拿刀的手費了幾個呼吸才穩住,「你……你是什麼人?」
姜星秀的視線在黑暗中暢通無阻,清楚看到指揮使臉上的恐慌。
姜星秀無奈:「什麼什麼人啊,大人,這是天象,我只是算到了這個時間。就像諸葛亮借東風,也不是他真的張口說風來就是風來啊。」
他一邊說,一邊掐訣,荒野外別的不多,就是植物多,屋外襲擊的人全被植物捆綁得緊實,動彈不得。
指揮使信了這個解釋。
這人要是真的能讓太陽消失,姜家忽視了他八年,他難道不想報復嗎?
——卻是不知,當一個人對一件事到了無所謂的程度,外人眼裡的過份,於他而言,並非需要放在心上。
六彈指後,天光復明,錦衣衛們立即恢復警戒,卻發現外面不再有動靜。
指揮使抿了抿唇,打了個手勢,就有兩名錦衣衛踮著腳走到窗邊,眯著眼睛往縫外瞧。
空地上,散落著一地弓箭,進攻的人皆被綠植捆縛,涼風吹得葉子沙沙作響。
跟指揮使一匯報,指揮使詫異地揚眉,左右有人忽然是恍然大悟模樣,「老大,可能是那日出現在徐州城的小神仙路過!見我們被山匪圍攻,便讓麒麟吃了太陽,幫我們擒住匪類。」
這確實是很合理的解釋。
「吃了太陽的麒麟啊,真是神仙手段才有。」指揮使推開窗,望著烏藍的天呢喃。
*
京城之中,惲知帝將茶杯往地上一砸,難得發了脾氣:「罪己詔?朕何罪之有,要下罪己詔?」
青白瓷片刺眼得很,左丞相微微低頭,「陛下無罪,只方才天狗食日,乃是天誡,許是上天示警,君臣上下皆有過失。」
惲知帝冷笑:「你說,什麼過失。」
「不顓聽斷,不攬威權,使號令不信於人,恩澤不及於下,此陛下之失也。」
惲知帝臉色略有緩和。
這話是在拐著彎誇他,說他不獨斷專行,不獨攬權勢。
「持天下之柄,司生民之命,無嘉謀異畫以矯時弊,不盡忠竭節以副任使,此大臣之失也。」
「君臣之失,方令上天降下災禍,以示懲戒。陛下下罪己詔,臣等願為陛下,為自己承擔過失。望陛下諫之。」
一陣腳步聲響起,眨眼間,左丞相看到自己身前立著一個人。他被扶了起來,心中甚慰。
陛下是認同了他所說的話了吧?
「季卿。」惲知帝拍他肩膀,聲音平和:「若是突逢大旱,米倉里絲毫無米,我該下罪己詔。若是洪澇災害,由水壩不牢所致,我該下罪己詔。若是沒有相應的律法,讓國內犯罪的人增多,心裡不在乎鋌而走險,我該下罪己詔。」
「可是,日食是自然現象,就像天會下雨,雲被風散,它並不會造成嚴重的後果,我下什麼罪己詔呢?朕,何罪之有?」
左丞相不明白陛下為何堅信日食是自然現象,太陽被吃了,能和天下雨比?不會造成嚴重後果他倒是聽懂了,「陛下,這是為了民心。」
陛下說:「我們本就不需要對日食負責。為君者,竟需要日食來提醒自己是否做錯,而非是時時刻刻督促著自己,這樣太可怕了。平日裡對百姓好,讓他們家有餘糧,平安喜樂,民心何憂?何曾需要懼怕一次日食而讓民心不穩。無罪之罪,豈不可笑?朕不需要背負不屬於朕的過錯,你們亦不需要去為謬論來認錯。朕下令,非君王之錯,絕不下罪己詔!」
左丞相心中已動容,面上仍是遲疑,「可,這是古訓……」
「古訓也總有個開頭。」陛下擲地有聲:「那便自朕始!」
*
錦衣衛去審問了綁匪們,得知他們突然來進攻的原因,是這家黑店的夫婦,屬於他們水寨的人。
這一片有個大湖,表面波光粼粼,水下暗藏殺機。水寨里的人都是鳧水的好手,厲害的,一口氣能在水裡憋兩天,他們常年做水裡的勾當,有商船來了,就潛過去,鑿穿船底,讓人落水。小嘍囉們上船搶了貨物就走,當家們會武,駛著一艘小舟,比手臂還靈活,輕輕一划就到了落水人身邊,直接用船漿敲碎了他們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