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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氣氛在刻意的縱容下,越炒越烈,某些考生察覺到不對,閉門謝客,專心念書。有些考生卻是遊走酒樓茶館,痛斥小兒自大,壞他們前程。
有說姜星秀該自殺謝罪的,有說姜星秀該恭恭敬敬去請大儒來救場,再擺足姿態向考生們道歉的,甚至真的有考生說出,寧可等下一次春闈,也絕不任由無知孩童玩弄的。
如此三五日後,考場大門外,貼著兩張紙。
第一張紙洋洋灑灑寫了不少書面語,翻譯成大白話就是:「諸位都是國家的棟樑,罵兩句監考的皇子不算什麼。不過棟樑嘛,解兩題監考皇子的問題,應該手到擒來啦。至於解不出來題的,那當然稱不上棟樑。稱不上棟樑還罵過皇子的,咱們稍後一起算算帳。」
第二張紙上,只有十六個字。
——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鳥乎?詩云:穆穆文王。
聞訊而來的考生們突然靜默。
某硬不起來的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孔姓考生左看右看,茫然地小聲詢問同窗好友:「他們怎麼了?」
同窗看他一眼,「此句,出自《大學》。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為——」
「截搭題。」
科舉沒有什麼重點,硬要說,四書五經全是重點。你不僅要全背下來,還得靈活運用。
孔考生就是屬於,沒能靈活運用的。
他被點明後。臉色頓時慘白。
不是什麼偏題難題,卻正正表達了自己的學藝不精。
十一皇子就是明明白白表明了,這麼簡單,沒有陷阱的截搭題都做不出來,進什麼考場,考什麼科舉,當什麼進士。
孔考生十分激動:「他憑什麼不給我們進考場,就憑他是考官,就憑他是皇子嗎?!」
同窗淡淡道:「是的,就憑他是考官,就憑他是皇子。先帝時那次舉國皆驚的科舉舞弊案,你應該有所了解。」
先帝時,一次春闈,主考官為某親王,突然要求考生脫光了檢查,那時候鬧得比現在還大,是真的有考生不堪受辱,以死明志。更有考生轉身就走,言明主考官不道歉,永不入朝為官。
然後,1020位考生里,轉身離開的那800人里,竟有過半考生攜帶小抄,舉國譁然。最為誇張的是,先帝用兩個侍衛監考一個考生的方式,測出江南鄉試上榜舉人120人,只有一人三試皆優,評為解元,剩下118人全部不合格,剩餘一人,交了白卷。
此後規定,科舉主考官,擁有絕對主導科舉的權力。
所以,哪怕姜星秀真的把解不出題的考生拒之門外,也沒人可以說他沒有資格那麼做。
考生還想挑事——這些天罵得最凶的,就有他。他的同窗越過他,來到門前,拱手而立,朗聲:「學生百里然破題——為人臣,止於敬,與國人交,止於信,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再上前一步,擲地有聲:「黃鳥知棲於文王,吾等為臣,卻不敬君,為生,卻無信。夫人不如鳥,則真可恥矣;恥之,恥之,莫若師文王。」
深深一躬。
這可是老院門口,面對的是院中一十八位考官,背對的是數百位舉人學子,一張嘴就會讓人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先不論他破題是否正確,光憑他這份勇氣,就令人稱讚。
何況,他破題破得漂亮。
不僅漂亮,還說得某些考生面紅耳赤,掩面幾欲羞走。
不敬君,不信人,有何顏面威逼主考官離職。
孔考生望著學子們陸陸續續上前去道歉,領筆墨紙硯就地破題,再想到自己方才連那句話出自哪裡都不知道,頓時心如死灰。
甚至恨上了同窗。
明明知道他破不了題,還站出去告訴那麼多人解題思路。是,你是得了個君子的名聲,既不會讓十一皇子做無用功,又不至於讓諸學子顏面少地,可是,剩下的實在不會解這道題的,豈不是貽笑大方?
孔姓考生頭腦渾渾噩噩地答完題,深刻理解到自己的不足,前兩句扯了一下為君王要有什麼品質,後面好幾段又寫了在這樣的君王領導下,臣民們會有多幸福。彩虹屁是吹完了,過不過就不確定了。
好累啊,他不想努力了。
孔考生來到一座大戶前,敲了門,片刻後,僕人將他迎進去。
這裡面住的是京師有名的一位寡婦。
「嬸嬸,我想通了,我不想努力了……」
寡婦摸著他的手,笑盈盈:「好孩子,一旬一百兩,一季五套衣。馬車配三輛,小廝買兩個。」
「嬸嬸!」
「還叫嬸嬸?」
「卿卿~」
寡婦真是特別有錢的一個寡婦,孔考生從她那裡拿到一筆錢去賄賂其中一位考官,先搞定了之前考題沒考過的問題。
有一就有二,在孔考生再度拿來一筆賣身巨額之後,他們很快展開了第二次愉快合作。
考官保證一定會讓他進入考場,並且在被關進考場的前一天,去五皇子府——姜星秀當了考官後,為了方便就住在五皇子府上——和姜星秀嘮嗑,趁他不注意,千辛萬苦翻到出好的考卷,記下來幾道題,讓考生回去練習。
送走無事獻殷勤的考官後,姜星秀否決掉下屬提出的抓個正著的建議,「漏題就漏題吧,我只關心資助考官的那個富婆……咳,那個寡婦,到底是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