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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試第一場考《四書》文一道,經文一道,五言六韻律詩一首。具體書題:無恆產而有恆心者;經題: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詩題:賦得春雨如膏。
才剛開考,姜星秀自然是在做書題。
此句出自《孟子》,全句為「無恆產而有恆心者,惟士為能」,意為沒有固定的產業收入卻有固定的道德觀念,只有讀書人才能做到。
當然,這裡的讀書人,說的是讀書明志提升了自我修養的人,不是是個讀書人就能自稱「士」的。
一路走下來,縣官看到的都是用孟子原本的思想,跟在考題後面的全文來破題的,中規中矩,無大錯,卻也不出彩。
對於科舉來說,中規中矩,確實保險,但是,不出彩,也就意味著很大可能因為錄取名次原因被刷掉。
而這小孩兒就不一樣了,他的破題思路……縣官還是頭一次見到。
從百姓道德觀念不高,說到他們不懂道德,不清楚什麼樣的才是道德,再到要有人教他們何為道德,知禮義廉恥。中心思想就是,人人有書念,人人知道德。
通篇也不是假大空,還寫了什麼「九年義務教育」,什麼「公共圖書館」,言之有物,有理有據。
縣官激動得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這是什麼?這就是真正的大辟天下寒士俱歡顏啊!
縣官輕聲離開,不敢再看下去,生怕眼前孩子心理素質不行,因為考官站面前就打斷了思路——儘管他在那裡站了有一炷香了,對方都沒有停過筆,筆跡亦未曾有過凌亂。
這份考卷謄抄之後,被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哦,朕的探花郎寄了一個學子的試題過來?」惲知帝饒有興趣地打開那捲捲軸,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日光中的身影突然凝滯了許久,凝滯到大太監試探著提起:「陛下,丞相大人在暖閣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
「嗯。」惲知帝起身,手裡還拿著那捲捲軸,在大太監要接過去的時候,擺了擺手,「我拿著就行。」
剛踏進暖閣,坐著的幾位官人便齊齊起身朝惲知帝行禮。「參見陛下。」
左丞相,右丞相,吏部尚書,戶部尚書。
「起來吧。你們看看這個。」惲知帝這時候倒是什麼表情也沒表現了,似乎只是平常地將手裡捲軸遞給左丞相,然而底下哪個不是老狐狸,只從竟然是皇帝親手拿過來的,就可以知道皇帝對此的重視。
左丞相打開了捲軸,看完後,嘴半張,又閉上,然後把捲軸遞給右丞相。
一圈過後,捲軸又回到了惲知帝手中。
「說說看,有什麼想法?季卿,你先說。」
左丞相季裳斟酌著詞彙:「回陛下,此人心思是好的,只是,不合實際。」
「哦?」
惲知帝不置可否,其他人也無法從這位皇帝臉上看出來端倪。
季裳繼續道:「作為書題,他回答是合格的,甚至很出彩,若是他到了臣面前,臣實是見獵心喜,欲將他收為徒弟,可若想接壤現實,他卻是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第160章 文曲星君科舉路
左丞相說得很對。
乍一看,這篇文章確實很假, 輕飄飄說出義務教育, 卻沒想過國庫有沒有那麼多錢, 如果強制執行,誰去種植糧食, 誰去紡織布匹?
說空蕩又言之有物,說踏實又脫離現實。
左丞相起身拱禮:「但也確實是棟樑之才,有奇思妙想。陛下若是要用他, 需得下放, 磨他幾年。」
「季卿。」惲知帝微笑, 「你猜猜,這學子年齡幾何?」
季裳把眼睛眯成縫——這是他思考的習慣性動作, 遲疑著:「十五?」這已經是他最大膽的猜想了。
「八歲。」
季裳下意識踏前一步, 鋪上金絲楠木的地板咚地一聲響。老丞相不慌不忙地跪下, 「臣, 御前失儀。」
惲知帝沒當回事,隨口:「愛卿平身。」揭了過去。
愛卿站了起來, 隨後語氣激動:「陛下, 將他接到京城後, 先別忙著把他下放京城, 留他幾年!」
「嗯?」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對方快速地說:「臣欲收他當弟子!」那樣子好怕被人搶了。
也確實可能會被搶了。
惲知帝掃視一圈, 其他三人都是一副懊悔的,怎麼被這老東西搶了先的表情。
右丞相李宏嗣與惲知帝向來親近,知他脾性, 當下大著膽子道:「嗐,季裳,你就一探花,我可是當年的狀元郎,那孩子要拜,也該是拜我門牆,我將他收作關門弟子,悉心教導。」
左丞相也是有脾氣的,微微抬高了嗓門頂回去:「你六個門生呢,一天時間分成六份,不是耽擱人家嗎。我只收他一個,只專心教他。」
右丞相哭笑不得。哪有這樣算的。何況,他前頭六個徒弟,現在都入朝為官了,哪裡需要他教。那小神童一來,就是沒入朝就天然有了六條人脈。當然,這話不能在皇帝面前說,那不是結黨營私嗎。
因此,李宏嗣找了個另外的角度:「我學生多,代表藏書多,看他提議建什麼圖書館,心裡可見是喜歡書的。我六個學生,個個家裡都藏著幾千冊書,夠他看幾十年了。我家裡也有著上萬冊書,經史子集還是話本遊記,隨他看。」
季裳被噎到了。
他是起家的人,往上三代務農,這一代全家供他一個讀出來,要說書房,他也有,書架,也有,但是幾萬冊書,實在沒那個底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