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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潛派了自己最信任的護衛護送楚辭回京, 在他離開之前, 百般囑咐萬事小心, 不要莽撞,倘若時機允許,那就再等一等他。
動亂中, 兩個人也沒辦法條分縷析地剖開心扉,只是緊緊擁抱了一下之後, 就各自奔往截然不同的方向。
這一路上,楚辭太無聊的時刻, 也會掀開轎簾, 往外看去。
王朝繁華不易,衰敗卻簡單得多, 似乎只是一夜之間,盛大的王朝就崩塌成現在這種頹廢的模樣,被皇帝扶植起來的官員沒有治國的胸襟, 溜須拍馬很有一套, 個個都用花言巧語哄騙皇帝,以此換來更多的恩典。
上樑不正,下樑自然也要跟著歪,官員們結黨營私,搜刮民脂民膏,苦的自然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
在這種情況下,有人揭竿起義實在太正常不過。
護衛小心繞過了動亂的城鎮, 尋找到一處安全的地方,對楚辭說道:「今晚就在這休息吧。」
楚辭應了一聲,護衛轉身去找樹枝野草,用來點火。
護衛在面對這位「將軍夫人」時總是很拘謹的,不止是他,其他人也是這樣。
說來也怪,將軍夫人明明也算不上多出色,容貌氣質都不是最佳,大部分時候都是微笑著的模樣,似乎很好說話,可總能讓人察覺到某種冰冷的距離感,就好像,他不是這個人間裡的人一樣。
護衛抱來一大捆枝條,熟練地點起火,他本來想順手抓個野味,然而附近的活物早就被苦難的百姓抓完了,連野菜也沒留下一根。
他只好熱了水,遞給楚辭:「夫人,委屈您了。」
「沒有。」楚辭接過水,道了句謝,等護衛一口水一口乾糧地吃完飯,他才用幻術讓他陷入沉睡。
篝火噼啪地響,楚辭站起身,下一刻,他已經被系統傳送到西關。
西關剛打完一仗,濃重的焦糊味和血腥味交織在一起,刺得人頭昏腦漲,而每一位站著的戰士都對此習以為常,他們剛擊退一波異族戰士,正在打掃戰場。
所謂打掃,也不過是把戰友的屍體抬到一旁,從他身上撕下一塊布條,留給家人做個念想。
葉潛幾乎力竭,只能以劍撐地,沉默地看著遠方,他臉上濺上了幾滴血,下頜繃成一道銳利的線,越發顯得冷峻肅殺,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森森的寒意。
[戰爭真殘酷,對不對。]
楚辭輕嘆:[是啊。]
[只有你能結束這一切。你要是不來,每一個坐在皇座上的皇帝都會受到碎片影響,變成徹頭徹尾的暴君。]
[你有什麼事直說。]
系統頓了頓:[你看你的小夫子多可憐,你不去吻他一下嗎。]
[……]楚辭眯起眼睛:[你為什麼,要突然替他說話?]
[因為他看起來真的很可憐。]
楚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過了片刻,葉潛收回劍,回城和副將商議接下來的防守,以異族這種時不時派出小股部隊襲擊的風格看,他們多半是打著消耗他們的注意。
王朝內亂,自顧尚不知暇不暇,更不要提外戰,拉鋸戰一開,他們的糧草供應就是頭等大事。
這也是消耗時間的戰鬥,可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就算囤積的糧草能拖得住,他也拖不住。
葉潛連臉上的血跡都來不及擦,和副將會合後便要走到沙盤前,接著,他仿佛感覺到了什麼,急匆匆的腳步不自覺停了下來。
副將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將軍?」
葉潛愣怔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是錯覺嗎?他總覺得,剛剛好像有誰親了他一下。
非常非常輕,就像一縷輕飄飄路過的風。
「阿辭……」他垂下眼,幾不可聞地喊了一聲,而後又重新邁開腳步。
只是,這一回,他眼裡忽然燃燒起某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原先準備商議的防守策略,也改成更為激進的進攻。
他沒工夫和異族人玩捉迷藏的遊戲,他要找到異族人的老巢,徹底把他們擊潰。
這話一出口,副將們紛紛回道:「不可啊將軍!」
戰場上大多先是你來我往地試探,摸熟了對方的弱點之後再進攻,各方都想把傷亡降到最低,沒有誰一上來就是破釜沉舟的做法,這是莽夫行為。
可他們想不到,最冷靜沉穩的葉將軍居然也想當莽夫,他瘋了嗎?
葉潛沒有瘋,全部理智沸騰以後,他反而進入到極端冷靜的狀態,鎮定自若地分析道:「異族每次只派出小部分人馬過來,不像想打仗的模樣,更像試探,只有不了解才會試探,試探我們的兵力、戰法、甚至於對他們的了解程度。在此之前,我們的確不了解這群異族人,可現在,經過幾次戰鬥,我們真的不了解嗎?」
「想想看異族人每次進攻的時間,再想想他們在戰鬥時露出的弱點,我不信你們真的什麼也沒有感覺到。」
副將們也冷靜下來,開始思索起戰場上的蛛絲馬跡:「他們總是在夜間過來,我知道偷襲最好的時間點就是夜間,可和偷襲比起來,他們的行動又太大張旗鼓了。」
「對,而且他們總是在有意無意地避開滾火石。」
「難道說,他們畏光?」
「如此一來,他們只在夜間行動,那也很合理了。」
副將們遵循他給出的指引,討論得越來越火熱,恨不得明天就抓來幾個異族人好好拷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