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頁
他對人的情感變化格外敏感,所以, 雖然扶葭的面上毫無端倪,但魔尊很清楚扶葭在走神。
魔尊專注而擔憂地和扶葭對視著, 對方的眼神里除了他之外便什麼都沒有了, 但魔尊的眼神里越划過了一抹異色。
因為他知道,扶葭在透過他去想著別的東西。
在想什麼?
是無助,是不知所措, 是茫然, 還是在慌亂地想要去吸收他聽到的這一切,亦或是忐忑地努力強裝鎮定?
魔尊試圖揣測著扶葭的心理, 他眼角的擔心和心疼越來越濃郁。
任何人都有著雛鳥心理,尤其是在人失憶之後。如果醒來面對的是親人還好, 那種與生俱來的親切和熟悉感會讓他不至於那麼無措。
但他對於扶葭來說是完全陌生, 周圍的環境扶葭也從未見過。
這種完全陌生、找不到任何熟悉感的情況只會讓扶葭拼了命地想要抓緊他能看得到的溫柔。
也就是——
魔尊眼中晦色一閃。
此刻對扶葭關懷備至的他。
「葭葭, 你先不要緊張。」魔尊的聲音變得十分溫柔,但他的眉眼處卻浮現了一些痛苦和擔憂,任誰看到都會看出此刻的他正在強顏歡笑, 「你的名字叫扶葭, 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在你自殺之前,我剛好要正式收你為徒。只是……」
魔尊的聲音又頓住了, 如同想到了什麼無法言說的事情, 他看向扶葭的眼神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
眉眼處閃過一些掙扎和痛苦, 青年似乎猶豫了好久,方才含糊不清地道,「只是發生了一些事,所以這拜師沒有拜成罷了。不過我們早有師徒之實了,葭葭,你以後喚我為師父就是了。」
在說這話的時候,青年的眼神中閃過了一些複雜和不知名的情緒,旋即,他咬著牙道,「三天之後,我會再次舉辦拜師儀式,正式收你為徒。」
魔尊眼神中的痛惜和擔憂都快要溢出來了,他狀似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一邊說著,青年一邊看著扶葭輕輕微顫著的眼睫。
光線透過眼睫在扶葭的眼帘處落下了一片陰影,襯得他有著莫名的病弱。
從他醒來之後,魔尊便沒有見過對方開過口。
扶葭一直安靜地看著他,然後安靜地聽著他所說的每個字,雖然扶葭好像是帶著一張永遠都不會有裂痕的面具,但他此刻一定是慌亂和無措到了極致。
只要想一想扶葭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會不知所措,魔尊的心裡便難以控制地生出惡念和興奮。
很快,他便聽到了扶葭的聲音。
「師尊?」
扶葭的聲音向來是清清冷冷的,但因為他的這句身體太過虛弱而且剛被復活,長久沒有說話的嗓子剛剛發音,扶葭的聲音裡帶出來了一些沙啞和微顫。
就好像是某種迷了路的幼獸發出來的可憐兮兮的求助聲似的。
魔尊雖然面上什麼都沒展現,但他卻被這一聲叫得心悸了一下。
扶葭因為疑問而上揚起的弧度好似要勾住他的心房似的,這道呼喚就好像是在撒嬌和依賴,能夠感受到一種隱秘的愉悅感在心裡蔓延,魔尊心裡的晦色更濃了。
沒錯,就是要這樣。
讓扶葭全身心地依賴他,信任他,相信他所說的每件事,然後任由他塑造出他喜歡的樣子。
最後——
再告訴扶葭,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騙局。
一個為了毀掉他的騙局。
那個時候,扶葭的表情一定會很有趣。
「嗯。」魔尊心情愉悅地應了。
但很他很快便怔住了,因為魔尊發現扶葭沒有再想別的事情了,而是用格外專注的眼神望著他,「您救了我?」
扶葭此刻的聲音里還透著掩飾不住的虛弱,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卻是一字一頓的,就好像扶葭現在所問的問題對他來講很重要一樣。
魔尊並沒有料到扶葭會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
他此刻的人設只允許他擔憂地點了點頭,「還好是救回來了。」
但魔尊的眼眸卻微垂了下。
他的心裡突然有些微妙起來。
扶葭現在疑惑的問題應該有很多,扶葭也表現出來了他的心不在焉,但扶葭卻偏偏最先問出來了這個問題,最先問出的往往就是最重要的,更何況是在這種情況下。
最先詢問是不是自己救了他,是因為扶葭最先看到的是別人對他的好嗎?
他是在判斷自己的報恩對象嗎?
沒有詢問自己的事情,也沒有問為什麼失憶,扶葭最重視的竟然是他救了他的這件事。
「為什麼?」
就在魔尊心裡莫名有些不舒服的時候,扶葭繼續提出的問題和他心裡的疑惑聲重合了。
扶葭依舊在認真地望著他,那雙好看的眼眸里滿滿的都是他,但魔尊卻停頓了一瞬,他將之前的那絲可以忽略不計的不舒服壓了下來。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莫干把少年帶了回來祈求他復活,因為扶葭修的是上善若水、傳說中的聖人之道。
他想要看看聖人究竟能夠做到什麼樣的地步,是不是能夠保持住福澤眾生的本心。
他想毀了這個沒有污點的少年。
「因為你對我來講,是很重要的人。」不管心裡的惡意滋生到何種瘋狂的地步,魔尊看向扶葭的神情依舊是溫柔而寵溺的,好似願意將世間任何的珍寶都捧到扶葭面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