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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平淡淡的神情此刻竟顯得說不出的無情和冷酷。
他長得好看,哪怕此刻如此傷人也不會讓人生起對他的反感,反而覺得事情就該如此發生這般。
藍雲向來囂張不講理的神情中浮現了截然不同的弱態,他無所適從地看著扶葭,咬著已然被他咬破的嘴唇。
[……宿主,藍雲喜歡你。]如果從理智出發,系統知道自己不該說出這樣的話,但它還是不受控制地說了出來。
冰冷無機質的電子音都好像因此帶出來了一些它不該有的情感。
[他是真的不希望你死。]系統繼續艱難地說道。
[你想要和我說什麼。]扶葭的面色毫無波瀾,他的聲音平淡極了。
[你這樣他會受傷的。]是好半天,系統才說出了這句話。
扶葭的眼眸微微抬了抬,他的眼睛從藍雲滲出血珠的嘴唇划過,[所以,你希望我告訴他,我沒有死,我就是扶葭?]
系統突然頓住了,它不知道該怎樣開口了。
[系統,你應該知道,我不懂得什麼叫做心軟,也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我本來的計劃。我如果真的這麼做了,陷入險境的就是我。一個人在死後自己復生,還擁有兩具身體,這件事只要傳出去了,我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我現在自身都難保,我為什麼還要因為別人而付出這種代價。]
系統怔住了,它只能聽著扶葭慢慢地繼續說道,[系統,虛假的就是虛假的,沒有哪種面具可以被一直戴在臉上。]
扶葭依舊淡淡地望著藍雲,但他的眼睫卻微顫了下。
他其實說了謊,他有過因為別人而改變自己。
而且是兩次。
那是在他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之前。
他自出生便沒有情感,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沒有感覺。
但沒有感覺從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
扶葭對所有的感情都是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狀態,雖然他的內心毫無起伏,但他知道人會在什麼時候開心什麼時候難過,他知道,當被人真誠地誇獎時,他應該開心,他應該會笑。
他通過所有關於情感的定義了解了每一種情感。
在扶葭意識到自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時候,他雖然不在意周圍人向他投來的異樣的眼神,但為了避免麻煩,他還是裝作懂得所有情感。
他在該開心的時候開心,在該哭的時候哭,在該難過的時候難過。
他雖然毫無感情,但他表現得和常人無異,他很順利地和所有人都融為了一體。
因為長得好看,他很受歡迎,他總是被人圍著。
但——
他是真的不懂任何情感,哪怕他知道定義,知道什麼情況該有什麼情感該露出什麼表現,但不懂就是不懂。
他戴著的面具遲早會被摘下。
人類的情況太複雜了。
在一次所有人都落淚的情況下,只有他一個人笑了。
扶葭的眼眸微微垂下。
他和周圍的人站在同一片空間,但卻像是處在兩個世界。
他在笑,周圍的人全在哭。
對比鮮明,讓人想不忽視都難。
他不理解他們,他們也不理解他。
扶葭是親眼看著那些人停止了哭泣的,看著他們駭然而惶恐地看著他,看著他們像是被嚇到了一樣往後退著,看著他和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他們圍在了一起,驚慌地看著他。
在頃刻之間,他便從人群的中心成為了他們的對立。
他和他們遙遙相望著。
然後他斂去了笑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扶葭知道,那時的他對於那些人來講是個怪物。
他知道他曾做過的所有努力都因為這滑稽的笑而煙消雲散了。
但扶葭既沒有無措,也沒有難過,甚至連想補救的心情都沒有。
他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看來他理解錯了一種情緒。
[什麼?]系統徹底愣住了,不知道為什麼,它竟然有了心疼的感覺。
但扶葭沒有重複他之前的話,他平淡地看著面前好像很重視他的藍雲。
在一種熟悉感再次涌到心頭的時候,扶葭不帶感情地繼續說道,[人的感情是會變的,就算他現在喜歡我,他也會有不喜歡我的那天。]
在所有人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扶葭的眼睫微顫了下。
扶葭沒有理系統了,他收回了落在藍雲身上的目光。
在那次之後,扶葭便被孤立了。
在他父親發現這件事後,他便被轉學了,去了另外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城市。
和曾經的自己一樣,他戴上了慣有的面具,他過著很普通很簡單的生活。
但是在他長大之後,有一個人找上了他。
那人自稱喜歡他,青年追求他,他身邊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那人追求了他追求了很久。
在又一次當眾表白時,那人跟他說了一句話。
他說,「葭葭,我希望你能夠真實地活著,我知道這不是真正的你,人只有真實地活著的時候才會開心的。」
——我希望你能開心。
扶葭是那個時候才知道青年是他轉學之前便認識他的人。
青年曾目睹了他面具掉落的那一刻。
他說,他喜歡他真實的樣子。
喜歡他對什麼都在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