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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是看這些洋人挺值得結jiāo。便送了他們些茶葉,人家給得回禮不輕。我府上的茶就有點兒不夠喝了。”胤禟想到那一盒子寶貝就跟吃了人參果兒一般。
“一會兒去御茶房拿就是。”兒子孝敬了他好幾箱子珠寶,就要幾斤茶葉,康熙真說不出個“不”字來。
胤禟笑,“這不是跟您說一聲麼。”
康熙萬壽將近,雖被兩位阿哥追在屁股後面要債,諸朝臣仍本著窮誰不能窮壽禮的原則,準備了豐厚的禮物為康熙賀壽。
胤禟此時倒給了四阿哥一個天大的人qíng,康熙下旨說,知道諸位愛卿為還庫銀,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呢。朝廷現在也艱難著呢,萬壽節一律從簡,諸臣賀禮皆不得超過三件,且不要貴重的金銀玉石,只看各人心意罷。就是不送皇上也不會嫌棄,你們拿出銀子還國庫吧。
當然原話絕對比這文雅一千倍,那是大學士李光地潤色過的文筆,文雅得讓人吐血。康熙這次萬壽節就在宮裡同太后諸妃吃了頓家常飯,啥節目都省了。
不但如此,真有些還銀子還成家徒四壁的人家,康熙還賞了銀子,總得給臣子留些吃飯的銀子。太平盛世,若是餓死了國家大臣,可是天大的難堪。
第61章 私qíng,國法
沒過幾天,胤禟手上多了串鏈子,白金底托上鑲著花生粒大小的鑽石,陽光下流光溢彩耀眼灼目,一看便知非凡品。
康熙托著看了幾眼,道,“這不是金鋼石麼?”
“嗯,好看吧。”胤禟顯擺著,“我親自畫的圖紙,連夜趕做好的,還行吧。”
挺好,就是不像男人會戴的東西,康熙心裡想想就罷了,當然不會說出來掃胤禟的興致,便贊了幾句。
康熙也不能時時刻刻將胤禟拘在身邊,內務府多少事等著胤禟拿主意呢。
康熙話里話外警告了一番,不准招蜂引蝶,才放胤禟出門。
胤禟坐著馬車到內務府,他這回倒不是為了看帳,主要是見一人。
江南長得文質彬彬,細眉長眼,二十三歲,官居內務府員外郞。若不是胤禟有意提拔,他以弱冠之齡,絕做不到這個位子。
便是這個溫文少言的年青人,張嘴便用積年庫存坑了人家葡萄牙人五箱子珠寶,這事兒辦得,真叫個……漂亮!
江南抱拳行了禮,胤禟指了指下首的椅子,笑,“坐吧,我雖見你不是很多,跟你哥哥江和卻是熟的。聽說你還會洋文?”
江南坐下,十分恭敬,“回九爺的話,奴才聽說內務府常與洋人打jiāo道,便學了幾句。”
“哦,都會說哪幾國洋文?”
“時間倉促,奴才只學了葡語。”江南道。
胤禟伸手去捏個了茶點吃,笑著建議道,“其實不光葡語,其他如英吉利語、法蘭西語,以後都用得著,我看你在這方面很有天賦,倒是可以多學幾樣,藝多不壓身麼。”
江南垂手應了,眼睛卻在胤禟手腕上的鏈子略微一滯。
胤禟擺出一副老成的臉孔,笑道,“這次的事你辦得很漂亮,想你年紀輕輕,卻如此穩重。”
雖然不敢失禮的盯著胤禟瞧,江南卻從兄長的口中知道,九貝勒今年也不過十七歲,倒說起自己年輕來,江南心中覺得好笑,面上也輕鬆了幾分道,“奴才不過是拾人牙慧,爺用幾斤貢茶便將他們壓箱底兒的寶貝都換出來了,奴才真是佩服呢。”若是他沒看錯,胤禟手腕上戴的就是那幾個洋人死都不肯賣的金鋼石。
“閉嘴,這是換麼?這是朋友間的人qíng往來,我推辭好久推辭不了,才收下的。”胤禟頗有幾分尷尬,倒也沒怪江南,笑道,“行了,不過來叮囑你一句,再加把勁兒,我還指望著日後同洋人打jiāo道時,你能幫把手呢。”
“是,奴才謹記爺的教誨。”江南正色應了。
努力保持面上的平靜,江南恭謹的告退。回到自己辦公的房間,激動的握緊了拳頭,長長的嘆了口氣。
……
見過了江南,胤禟難免想起江南的哥哥,江和。
江和如今是京城商界名人,九阿哥家的鋪子日進斗金,與這位大執事善於經營的手段完全分不開…
他有大半個月沒見過江和了,便直接去胭脂鋪子逮人。
江和一見到胤禟,幾乎是撲搶到胤禟跟前,把胤禟嚇了一跳,抬袖半遮面,羞羞答答地開玩笑,“大街上不要拉拉扯扯。”
江和站穩了,深深一揖,臉上有幾分憔悴,“九爺,可找著您了,裡面說。”
胤禟同江和到了後院兒辦公室,隨意撿了把椅子坐了,翹著二朗腿問,“怎麼了?天塌了還是地陷了,瞧你這著急樣兒?”
“九爺,李衛被抓了,眼瞅著就要斬首了。”江和哪裡有心qíng開玩笑,眼圈都急紅了。
說起來,當初天然居那塊兒地還是江和挑的,之後的事也多由江和派人打理,李衛在那兒做工抵債也是江和點過頭的。李衛有眼力,人也機伶,江和當時挺看重胤禟,跟胤禟提過李衛。其實在陪康熙去天然居前,胤禟便知道了李衛的事,後來一見面李衛得了胤禟青眼,江和很替他高興,直到現在兩人的關係一直不錯。
胤禟皺了下眉,坐正了問,“慢慢說,怎麼回事?他前幾天才到我府上去過的。”
“是前天李衛邀我出去喝酒,在畫坊上,有人對……對”江和低下頭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不過事關李衛生死,也顧不得許多了,抬頭咬牙道,“有人對我不規矩,李衛是個急xing子的,就推了那人一把,結果那人沒留心腳下,掉水裡去了。晚上風涼水寒的,船上人不諳水xing,找人撈上來的時候就不行了。”
胤禟還真是刮目相看哪,把江和從頭到腳一番打量,摸著下巴道,“你長得挺一般哪。”又問,“這死了的是什麼人哪?”
“滿人,在旗。聽說是三阿哥側福晉田佳氏的侄子,第二天,步軍衙門就派人把李衛抓了,”江和有幾分焦急,搓著手道,“我花了銀子打點,都統衙門裡跟我說,李衛是死定了。”
滿人地位向來比漢人尊貴,李衛便是失手,也難逃一死。
胤禟合計了合計,“李衛是漢人,怎麼會讓步軍衙門抓了呢?先拿銀子打獄中打點妥當,別讓李衛在裡面吃苦。再者,去準備過戶文書,拿我的貼子去佐領那兒辦手續,你讓李衛把字簽了,先讓我入我門下,罪責會輕些。”
胤禟不免安慰江和幾句,“你也不用亂了陣腳,以前該gān嘛,現在繼續gān。我去想辦法。”抬腿就走。
江和都應了,送胤禟到大門口,忽然抓住胤禟的袖子,一臉的心事,道,“九爺,步軍衙門的事,我打聽過,因為事涉旗人,當時由步軍衙門出面處理,便由步軍衙門把人抓了。恕我多嘴,若是能轉到順天府,施大人為官清正,還有可能救李衛出來。”他想到牢里那些慘狀就渾身發毛。
胤禟點了點頭,拍拍江和有些發顫的手,轉身上了馬車。
步軍都統佟國維,提到這人胤禟就頭疼,康熙的親小舅子,正宗外戚。原來的史書上說這傢伙是八爺黨的中堅力量,如今倒不知啥qíng況。
不過,佟家完全不需要買他的帳,胤禟還是硬著頭皮先往佟家走了一遭。
佟國維不在家,佟家老大佟國綱親自出來接待的胤禟,佟國綱恭恭敬敬客客氣氣,如待上賓。
“不知九阿哥大駕光臨,臣弟往衙門裡去了,臣這就著人喚臣弟回來?”
“不用了,我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了。”胤禟嘆了口氣,“我有個門人,之前與人發生了些爭執,被都統衙門抓了起來。不瞞佟大人,身上有功名,我一直很看重他,叫李衛。今天我太心急,做了不速之客,若是佟國維大人回來,請您務必請他稍稍留心,若有閒暇,明日下午我親來拜訪。”
佟國綱也不了解事qíng的經過,便先點頭應下。
胤禟回養心殿時已經是傍晚,康熙正等著他呢。
“好端端的,去佟家做什麼?”
“有事唄。”胤禟坐了大半天的車,腰都酸了,脫了披風要水洗漱,邊挽袖子邊道,“以前在天然居見的那個小舉人李衛,皇阿瑪還記得嗎?”
“嗯。”
“他入我門下當門人了,今天出去才知道他前幾天跟人打架叫都統衙門抓起來了。”胤禟像同康熙話家常一般,道,“我去佟國維那兒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能不能花些銀子贖出來,好歹是我第一個門人呢。”
宮婢將銅盆跪舉到頭頂,胤禟洗著手,就聽康熙道,“門人?今天才過戶的吧?”
胤禟一愣,拿起布巾擦gān,扭頭看向康熙,“皇阿瑪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
康熙不屑,頗有幾分怒其不爭的意味,數落道,“一個漢人,就算讀過幾本書,也沒什麼本事。這種人多的是,你喜歡的話,吏部多少舉子等著實差呢。倒是這個李衛,桀驁不馴,敢殺旗人,你不用去走關係了,朕絕不會允的!”
聽了這話,胤禟一口氣悶在胸口,也沒說什麼。將手中的布巾放回宮婢的托盤中,揮了揮手,兩個宮婢輕聲輕腳的退下了。
康熙坐在炕邊兒笑道,“出去這大半天,還沒用膳吧,朕給你留著呢。梁九功,去傳膳。”
“你又派人監視我?”
康熙將臉一沉,“朕是關心你,暗衛離得遠,又不會打擾到你。”
胤禟捏了捏拳頭,一陣灰心,“不只是我,還有我的鋪子裡,也有你的人吧。明知道我的人出事,你連說都不說一聲!”
“不過是個賤民,也值得你去費心求人!”康熙冷聲道,“若不是有人看著,朕還不知道你要枉法呢?”
胤禟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很古怪的神色,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今天我沒胃口,不吃了,先去休息。”
胤禟轉身走了,康熙氣得狠狠的捶了下炕桌,大好的心qíng都被攪了!
胤禟早早上炕睡了,天氣漸暖,養心殿也換上了稍薄的被子,熏得即香且暖,很舒適。
康熙在內書房看了會兒書,聽梁九功輕聲輕腳的稟報:九阿哥準備就寢了。這才想著,也別把問題撂過夜,去哄哄胤禟算了。
康熙在門口“咳”了一聲,才踱步進去。內侍宮婢伺候著洗漱更衣後,便各自退下。
兩個被窩兒緊挨著,康熙側身看著面無表qíng的胤禟道,“別生氣了,朕看你二伯家的保綬也不錯。年紀跟你相當,文武也出挑,你覺得手下沒合適的人,朕讓保綬給你幫忙。”
“皇上不必費心思了,明天我就卸了內務府的差事,不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胤禟道,“是我行事不檢。”
“就為個李衛?”
“是我覺得累了。內務府說起來不過是你怕我悶才給的差事,占著手罷了。難道還真打算讓我做出什麼功績不成?我現在覺得累,想休息,你jiāo給別人也正合適。”胤禟道,“以後別提這些了,我懶得再當差。”